选择题
【01】
选择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人的一生伴随着无数选择，每个选择背后都会有不同结果。
我坐在公交车的最后，默默观察着前面的乘客，此刻，他们都在做着选择吧——
那个拎着菜篮的主妇肯定在想晚饭做炒菜还是锅仔，那个拿包的业务员肯定在想接下来要去见哪个客户，那个靠窗的中学生肯定在想回家后先做作业还是先踢足球。
不过，我是一个例外。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一阵兴奋。
我在终点站下车后，走了很久才来到这栋偏僻的公寓。
当然，不是我住在这里，而是我要找的人住在这里。
我走进公寓，在1201室的门前停下来，接着，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一脸颓然的女人，她就是我要找到的人——付晓蕊。
不过，大家更习惯称呼她的艺名，晓晓。
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明星，却在去年因为投资失败而不得不退出演艺圈，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
她一脸警觉，因为她并不是认识我：“你是谁？”
我干涩一笑，摸出自己的证件：“你好，我叫杜明，《今日早报》娱乐版记者，我想找你做一个采访。”
说到采访，她眼中掠过一簇惊喜，可能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立刻感觉我的突然造访并没采访那么简单。
她拒绝了我：“不好意思，我不接受任何访问。”
她想要关门，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算你不接受采访，帮我签个名总可以吧。”
签名？
我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张CD和一支碳水笔：“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偶像帮粉丝签名，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她想了想，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
我将签名CD装进包里：“这张专辑里的歌曲，我最喜欢那首《选择》。”
可能是我要求签名的举动让她降低了警觉，她想了想，说：“好吧，我接受你的采访。不过，采访之前，我还是要问明白，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采访我呢？”
我耸耸肩：“很简单，你是我的偶像，我是你的粉丝。”
她冷笑一声，让我进了门。
这是一套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单元房，客厅很逼仄，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墙壁上还挂着她的宣传照，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解释道：“我们准备做一个专题，关于那些年我喜爱的歌手，我就想到了你，几经打听，才找到了这里。”
她无奈地笑笑：“自从去年我投资失败，搬到这里后，你是第一个来采访我的记者。”
我淡然地说：“娱乐圈就是这样，昨天你可能还是被镁光灯包围的巨星，今天就可能就被遗忘了，很多事情都在于选择，你选择对了，就成功了，你选择错了，就一败涂地。”
她点了根烟：“开始采访吧。”
我连连点头：“在采访之前，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你。”
她应声道：“你问吧。”
我问：“你有孩子吗？”
她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急忙说：“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随口胡说的。”
说着，我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有两个人，正是她领着一个孩子在买东西。
那孩子十岁左右，长得很乖巧。
看到那照片，她有些激动：“你怎么会有这种照片？”
我解释道：“这是我同事一个月前在跑采访的时候无意中拍到的，他找我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感觉很奇怪，直至他给我看了照片。”
她冷冷回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朋友的孩子，那天我朋友出差，我帮忙照顾一下而已。”
我淡然一笑：“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孩子，他是你朋友刘云的孩子。”
她的激动变成了愤怒：“那你还这么问我？”
我继续笑着：“你不要生气，当我调查得知他不是你的，而是你朋友刘云的孩子后，顺便调查了一些其他信息。”
她机警起来：“什么信息？”
我说：“你朋友刘云曾在十年前出过车祸，并无生育能力，这孩子是她领养的。”
她似乎没想到我调查得这么详细：“你调查得还真详细，不愧是当记者的。”
我清澈一笑：“过奖了。”
她有些不耐烦了：“你没说得没错，我朋友刘云在十年前出过车祸，这孩子是他们夫妇领养的，我见他和我很投缘，就偶尔带他出来玩。请问，这和今天的采访有什么关系吗？”
我立刻回道：“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说到重点了，你刚才你和那孩子很投缘，你们之前不认识吗？”
她的眼神充满敌意：“你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其实，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个孩子，他叫东东。不过，这是他被领养后的名字，他被领养前的名字是高小童。”
她终于无法忍受了：“够了！”
我不依不饶：“你不想知道他被领养前的身份，还有他为什么会被你朋友领养吗？”
她起身，呵斥道：“我不想知道，好了，你走吧，采访结束了！”
见她下了逐客令，我知道，我必须拿出杀手锏了，我也站起来，说道：“那孩子的爸爸就是高兵！”
这个名字让她停止了催促，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继续说：“高兵就是三年前绑架你的绑匪！”
【02】
大学毕业后，我就有很好的工作机会。
当年，导师希望我能通过他的关系去电视台工作，一心想做大新闻的我却执着地进入了报社，这是我毕业后做的第一个错误选择。
进入报社后，我一直在新闻版面，选择跟随当时的编辑部主任，这是我进入报社后做的第一个错误选择。
在风光了几年后，编辑部主任被人举报收受贿赂，我也被牵连，然后被调到了娱乐版面，之后我一直被排挤，每天就是整理那些明星绯闻，毫无乐趣。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正是我值班，为了和女朋友约会，我找来同事小李替班，当时的我不会意识到，那一刻的我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
那天晚上，替我值班的小李接到一通电话。
那个电话是爆料者打进来的，他说歌星晓晓被绑架了，籍籍无名的小李抓住那次机会，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报道出去。
随后，才有了警方介入，确定晓晓被绑架属实。
那通爆料电话本应该由我接的，但我选择了和女朋友约会，而接到电话的小李因为拿到这个独家，一跃成了娱乐版红人，之后也顺风顺水，最后甚至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而我，由于错失了那次机会，到现在还是一个记者。
说起晓晓被绑架事件，绝对称得上是当年娱乐圈大事件，绑匪高兵趁晓晓独自外出，将其打晕绑架，好在警方破案神速，在晓晓被绑架次日就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在随后的营救中，绑匪高兵因为拒捕被警方击毙，而晓晓则成功脱险。
有人说晓晓很倒霉，竟然遇到这种事，差点丢了性命。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于这起绑架案，过气多时的晓晓再次回到了大众视野，发专辑，拍广告，演电影，忙得不亦乐乎，如果不是去年她投资失败，负债累累，恐怕还会继续红下去。
听到我这么说，她也是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说：“当年高兵死后，高小童被送进福利院，在那年年底，刘云夫妇就收养了他，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你和刘云是圈外好友。”
她不屑一顾：“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紧不慢地说：“每对夫妇在领养前，一定会被告知被领养者的具体信息，那就说明，刘云夫妇在领养高小童时，就知道他是绑匪高兵的儿子，为什么福利院那么多孩子，他们偏偏领养高小童呢？”
她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我。
我继续说：“我找到当年收留高小童的阳光福利院负责人，巧的是，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哥哥，据他说，当年是你一力促成刘云夫妇收养高小童的！”
听到这个信息，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又怎么样？”
我笑了笑：“我很高兴你承认了。”
她白了我一眼：“又不是违法犯罪，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继续问道：“高兵当年绑架你，甚至差点杀死你，你却让自己的朋友收养他的儿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极力保持镇定：“这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当年高兵绑架了我，伤害了我，但是他毕竟死了，他的罪恶不能让他儿子替他背负吧，我也是看那孩子可怜，才这么做的。”
我耸耸肩：“你真是一个好心人。”
她没有应声，依旧冷眼看着我。
我解释道：“当年，最早报道你被绑架新闻的就是我们报纸，对于你被绑架这件事，其实我有很多疑问，不过高兵死了，你的证言就是唯一版本了。”
她再次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当时我对警方撒谎了。”
我摇摇头：“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罢了，因为当时高兵被当场击毙，这个案子也就匆匆结案了，我通过在分局的朋友看到了该案的卷宗，除了你的笔录，还有一些鉴定文书，其他信息寥寥。”
她嘲讽道：“我感觉你应该转行做刑警，做娱乐记者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好奇高兵绑架你的动机？”
她解释道：“当年警察不是查明了吗，那个高兵是我的疯狂粉丝，因为对我过分迷恋，所以才选择绑架。”
我点点头：“当时，警方的调查结果是这样的，警方在高兵家里翻到了很多你的偷拍照还有写真，以及他写的日记，他在日记里不止一次提到想要占有你，因此他绑架你的动机也就有了，那就是粉丝对于偶像扭曲的爱！”
她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没当过明星，不知道拥有这种粉丝是福还是祸，高兵死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报道并不多，大多也都是猜测，我见过他的照片，干干瘦瘦的，不像一个绑架犯。”
她回击道：“绑架犯脸上会写明吗？”
我迭忙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口误，虽然警方确定高兵绑架你是他迷恋你，想占有你，但是总要有某个因素刺激了他，让他将想法变成了行动，因此我就调查了高兵的背景。”
她一惊：“你调查了他？”
我说：“没错，我找到高兵之前租住的小公寓，那里已经换了住户，在我走访周围邻居的时候，他们也都称不认识什么高兵，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个老住户，他说他记得高兵，在他印象中，高兵很内向，话不多，也很少与其他邻居交流。不过，他对高兵印象很好，因为有一次他摔伤了腿，恰巧儿子没在家，就是高兵送他去了医院，所以当他得知高兵成了绑匪并被击毙时，显得很震惊。”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03】
说了那么多，我有些口渴，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从这个邻居口中，我隐隐勾勒出了高兵的形象，随后，我辗转找到了高兵的朋友秦海，他在北京一家网络公司上班。”
她冷漠地看着我，嘲讽道：“你还真是执着！”
我还以微笑：“秦海是高兵的大学同学，据他说，高兵之前很开朗，也爱开玩笑，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
她一脸疑惑地问：“那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
我一脸疑惑：“当时，我也说出了相同的疑问，秦海说那都是因为高兵的妻子。”
她反问道：“她的妻子？”
我应声道：“高兵的妻子叫做张俪，他们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几年后，他们便结婚了，之后有了儿子高小童，在高小童三岁的时候，张俪突然卷走了他所有的钱，消失了，自那之后，高兵便受了打击，变得少言寡语，他断了和朋友们的联系，也换了工作，独立抚养儿子。”
听到这里，她也沉默了，可能也为高兵的悲惨经历而失落吧。
我继续说：“当时，我问了秦海，他是否提及过迷恋你，秦海说没有，他还提到高兵不喜欢追星。”
她不赞同我的说法：“或许他是偷偷迷恋我，就算是好朋友，他也不能说想绑架我，占有我的话吧！”
我表示赞同：“当时，我也这么想的，不过随后我又发现了一个疑点，当年警方带走了高兵的疯狂日记，但是关于你的偷拍照和写真却留下了，最后由秦海代为管理，在翻看那些照片的时候，我意外发现那些照片都很新，几乎没有任何损毁，我感觉这些照片不像是常年累积的，更像是一次性冲印的。随后，我几乎走遍了高兵公寓周围的照相馆，终于找到了证据，一个照相馆老板说，那些照片是他冲印的，因为一次性冲印那么多，所以他印象很深，当我拿出高兵的照片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翻看了冲洗记录，结果让我意外，所有关于你的照片都是在他绑架你前的一周冲印的，这么看起来，高兵是你疯狂粉丝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撇撇嘴：“那又怎么样，反正她拥有我的照片就好了。”
我笑了笑：“随后，我又问秦海，最后一次和高兵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他说是在2013年4月27日的晚上。”
听到那个日子，她冷不丁一激灵：“你说什么？”
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她被绑架的日子是2013年的4月28日的早上！
这相隔不到一天的时间，究竟在高兵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没错，就是2013年4月27日，那天晚上，高兵突然找到秦海，说想和他喝酒，平日里不喜欢说话的高兵突然说了很多，从大学时代到这些年，秦海感觉很怪异，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高兵说没什么，结果第二天他就绑架了你，直至警方找到你们，他拘捕被击毙，你不感觉很可疑吗？”
她沉默片刻：“确实有些奇怪。”
我继续说：“秦海在描述那晚的经过时，提到了高兵脸色很难看，还不停咳嗽，好像生了重病。他的这个说法提醒了我，抱着这个想法，我通过朋友关系走遍了市里所有医院，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似乎也被这个谜团吸引了：“是什么？”
我想了想：“当时，高兵已经是癌症晚期，医生说他的生命只有短短一个月了，奇怪的是他是一个月前知道的，如果他真是你的疯狂粉丝，应该在得知自己肺癌晚期后实施绑架的，为什么要拖一个月呢？”
她语带不屑“他是绑匪，我是受害人，我怎么会知道？”
我继续道：“秦海说他压根没想到高兵会成为绑匪，这让我也想不通，据秦海所说，高兵非常疼爱儿子高小童，几乎达到了呵护备至的地步，这就说明，他是一个具有条理性，思维清晰的人，应该明白就算绑架了你，占有了你，也难逃警方追捕，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你不感觉很奇怪吗？”
她抿了抿嘴：“有什么奇怪的，绑匪的思维谁猜得透。”
我摇摇头：“绑匪也是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单身爸爸，他绑架你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占有你，满足自己的欲望，却侥幸逃脱警方追捕，第二，占有你，满足自己的欲望，被警方抓获或击毙，第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极小，他在绑架前就应该知道自己会被警方抓住或击毙，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真的比照顾儿子更重要吗？”
她没说话。
我顾自回道：“答案是否定的，我甚至找到了当时参与破案的刑警，巧合的是，那位刑警就是当时击毙高兵的人，据他回忆，当他们找到绑架地点后，向高兵提出了释放条件，不过高兵并不理会，当警方冲进去的时候，他拒绝被捕，最后被击毙，据那位刑警说，当时高兵似乎很虚弱，几乎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试想，这种男人真的能成为绑匪吗？”
我再次将怀疑抛给了晓晓，她也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你怎么说得好像我是绑匪，他是受害者。不管他多么虚弱，是他绑架了我，你有话直说，不要和我兜圈子了！”
我干涩一笑：“其实，我和你说这么多，主要想说明高兵并不具备绑架你的动机，警方所谓的疯狂粉丝结论不过是为了快速结案，单单凭借偷拍照和海报并不能完全确定绑架动机，更何况，那些照片和海报都是在他绑架前一周冲洗准备的，而据他邻居还有朋友的描述，高兵是不会做出这种疯狂举动，他不是你的疯狂粉丝！”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事实是他绑架了我，他绑架了我！”
我说：“这是唯一我想不通的地方，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冒充你的粉丝绑架你呢，恕我冒昧，当时你已经过气了，他冒着这么大风险，只为了绑架一个过气明星？”
她回击道：“你到底想要说明什么？”
我仍旧卖着关子，话锋一转：“我和秦海交谈的时候，他提到了这么一个信息，这成了我解开这背后谜团的关键。”
她追问：“什么信息？”
我知道，真相马上就要被揭开了：“当时高兵问秦海有什么愿望，秦海说当然是挣很多钱了，他反问高兵，高兵说他想带着儿子，在儿子生日那天去美国迪士尼乐园玩，当时不知情况的秦海还说那就努力工作，挣钱，然后带着高小童过去。”
她问道：“这是什么信息？”
我想了想，说：“高兵说的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且不说当时他身体如何，带着儿子去美国迪士尼乐园也是一笔可观的消费，当时的他根本没这个能力。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在2013年12月14日，高小童真的去了美国，而当时带他去的人就是你！”
【04】
我这句话像一枚重磅炸弹，登时将她炸得粉碎，她一愣，回击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带他去美国？”
我从包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有高小童的录音，我通过学校老师找到他，问到了去年生日的事情，他很高兴和我分享了一切，他说你带他去了美国迪斯尼乐园，整整玩了一周。”
接着，我将录音播放了一遍，晓晓听到这些，脸色彻底变了。
我说：“孩子的话是最真实的，他没有撒谎！”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她只得承认：“去年他生日的时候，我确实带他去了美国迪士尼乐园，那是因为当时刘云夫妇很忙，正好我没工作，就说带他出去玩，我问他想去哪里，他说去美国，我们就在他生日的时候，去了美国迪士尼乐园。”
她的话显得脆弱无力，不堪一击。
我冷笑道：“你感觉自己说得可信吗，不管你多么善良，多么可怜这个孩子，你都不会这么做的，毕竟他爸爸是绑架你的绑匪，伤害了你，甚至差点杀死你！”
她不说话了，她知道，说得越多，漏洞越多。
我继续说：“高兵的愿望应该只同秦海说过，在他死后，你却为他实现了一切，这真是巧合吗，我不相信巧合。那时候，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在你被绑架前，就认识高兵，你们的关系绝不只是绑匪和人质那么简单，或许，你们之前达成了某种协定，你们肯定有其他目的！”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回击道：“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我并不在意她的话，径直说道：“我有证据！”
听到“证据”二字，晓晓终于失控了，呵斥道：“好啊，你拿出证据啊，否则我就告你诽谤！”
我却依旧保持冷静，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包里：“其实，直到昨天，这还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我感觉这个猜测实在太大胆了，这明明是一起明星绑架案，绑匪怎么会和人质达成某种协定呢，所以这些天，我一直监视你，跟踪你，直至昨天我和你一起走进永安陵园，你去扫墓了。”
听到这些，晓晓已经无法控制颤抖了。
我继续说：“昨天不是清明节，也非阴历十一，陵园里几乎没人，我看到你为一个人扫墓，甚至跪在他墓前痛哭，在你离开后，我过去一瞧，发现……”
晓晓突然呵斥道：“不要说了！”
我却并未停止：“墓主人正是高兵，而昨天正是3月28日，高兵的祭日，一个绑架案的人质竟然为绑匪扫墓，痛哭，带他儿子出国，甚至让自己的好朋友收养！”
我将照片丢到她面前，照片中的她，正抱着一束花，站在高兵墓前。
晓晓沉默了。
我继续说道：“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你和高兵的关系绝不简单，或许那场绑架并不单纯，或许那都是你们的阴谋，高兵身患绝症，无法达成带儿子出国的心愿，也无法再继续照顾他，而你虽然辉煌过，但娱乐圈瞬息万变，你的过气无法阻挡，为了彼此利益，你们达成协议，高兵绑架你，为此甚至丢掉性命，只为让你完成他的心愿，并且照顾他的儿子，而你则能通过绑架案达到前所未有的曝光，再度走红娱乐圈！”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计划！
听了我的猜测，晓晓崩溃了，她哭了，良久，她才问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冷冷道：“我想要知道真相，否则我就将这一切曝光出去，你应该明白，这是能彻底毁掉你的！”
在我的步步紧逼下，晓晓终于无法承受，道出了真相，而所谓真相和我的猜测并无差异。
出道数年的晓晓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因为跳槽到新公司不被重视，和公司发生矛盾，被雪藏，看着新人们如过江之鲫涌现，她也绝望了。
就在此时，她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自称可以帮她再度走红，晓晓心动了，和他见了面，对方就是高兵。
起初，她以为高兵是炒作团队的，见面后，高兵说明了自己身份，然后是他的计划，晓晓听后感觉太恐怖了，高兵想要通过绑架她来实现曝光，高兵称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他会将自己伪装成晓晓的忠实粉丝，然后绑架她，随后警方会找到他们的，当时晓晓担心他会坐牢或事情败露，高兵说他身患绝症，时日不多了，因此他会在警方抓捕他的时候拒捕，让警方打死他，听到这些，晓晓彻底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能如此镇定地说出这些。
不过，为了获得曝光度，她做出了选择，同意了高兵的计划！
真实，这是很多炒作团队无法做到的！
而高兵也有愿望，他希望在他死后，晓晓能带他儿子去美国迪士尼乐园，并帮她找一个好的家庭。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协定。
当时，晓晓问：“你就不怕我在你死后，没有兑现对你的承诺吗？”
高兵重重咳嗽了两声：“如果你食言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接下来，绑架案顺利上演，被“绑架”的晓晓只是在仓库里等待警方救助，之后在警方赶到后，她亲眼看到高兵冲了上去，接着被击毙，眼神彻底失去了光泽。
高兵被击毙后，警方在高兵家中发出了大量照片海报还有日记，顺利认定为是粉丝绑架偶像案件。
由于这起绑架案，晓晓获得了大量曝光，很多邀约找上门来，她真的如高兵预料的，再度走红，走红的她没有忘记对高兵的承诺，带他儿子去美国，并促成好友刘云夫妇收养了高小童。
听到这些后，我忽然感觉高兵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为了儿子，竟然能做出这些举动！
这时候，晓晓忽然情绪失控地抽出茶几下面的一把水果刀：“你根本不是来采访的，你知道了这一切，只是想来我这里得到验证！”
她说对了，这确实我此行的目的，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我干涩一笑：“你把刀子放下，不要太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
她挥动着刀子，呵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告诉你真相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去曝光啊，你去啊！”
我摇摇头：“如果我想要曝光这些，早就去了，为什么还要找你呢？”
听到我这么说，她似乎也感觉有些道理，然后放下刀子：“你想要怎么样？”
我耸耸肩：“当我猜测你和高兵之间达成某种协定，并且互相利用的时候，忽然感觉这办法太高明了，你知道吗，我也和你一样，做出过错误的选择，到了现在，我还籍籍无名，因此我今天找到你，除了验证我的猜测外，我还想要邀请你。”
晓晓低声问道：“邀请我做什么？”
我灿烂地笑笑：“我们再来一场真实的炒作怎么样，就像三年前的绑架案，你能借助这次炒作再度走红，我也能拿到第一手新闻，这是一个双赢计划，绝对可以让我们火起来！”
很显然，我所说的超出了她的预想，我不仅没有选择揭穿她，曝光她，反而选择和她和合作。
晓晓一脸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冷哼一声：“你错了，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我不想这么下去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最后，晓晓没有立刻答应我，她说要考虑一下。
我笑笑，说好，就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又加班到深夜，我的顶头上司小李离开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好好工作喔。”
当我忙完最后一个稿子的时候，接到了晓晓的电话。
电话中，她略带颤抖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选择和你一起冒险！”
我笑笑：“相信我，这绝对你这辈子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惩罚
【01】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
我提前了下班，回家和母亲一起做饭，等到饭菜上了桌，父亲还没回来。
我看了看时间，七点整。
平常这个时候，父亲早就回家了，今天却成了例外。
母亲让我给父亲打电话，更让人意外的是，他的手机竟然关机了。
我又联系了父亲的同事，对方说本来要和父亲一起下班的，他们刚出办公室，有一个年轻人来找父亲，父亲便提前走了。
母亲有些担心，她颤颤巍巍地说：“树桐，你父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安慰道：“您放心吧，父亲肯定没事的。”
随后，我开车去了父亲任教的大学。
教学楼的保安和父亲很熟，他看到父亲独自离开，当时还和父亲打了招呼，但是父亲似乎心情不佳，没回应他，径直走了。
我感觉事情不妙，就联系了警队的同事，让他们帮忙寻找，一直找到了半夜，人也没有找到。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
就在我们心急如焚的时候，门突然开了，父亲回来了！
母亲直接冲上去，用力捶打父亲的肩膀：“你这老家伙，死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要担心死了。”
父亲脸色很差，有气无力地说：“我累了，想要睡了。”
说完，他便拎着公文包回卧室了。
母亲本想继续追问，被我拦住了。
不管怎样，父亲没出什么事，安全回家了。
不过，父亲推门进来的一刻，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那样子好像丢了魂。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自信从容的，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我一边洗漱，一边猜想，父亲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事会让父亲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根据父亲同事的描述，当时他们一起准备下班，还有说有笑，回到家却像变了个人。
等一下！
父亲同事提到，当时有一个年轻人来找父亲。
会是这个人导致父亲情绪异常吗？
我越想越感觉这个人可疑。
他是谁，为什么会找到父亲，最重要的是，他和父亲说了什么？
当刑警的职业病又犯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熄灯，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母亲继续追问昨晚的事，父亲解释说工作压力大，心情不好，一个人去静了静，母亲嘟囔了几句，也是信了。
我给父亲夹菜，淡然一笑：“如果您以后再想静一静，一定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父亲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我当然不相信父亲的解释，通过他细微的面部表情，我就能判定，他撒谎了，更何况，他昨晚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
吃过早饭，父亲便去上班了。
之后几天，父亲的状态还是这个样子，母亲也发觉古怪了，反复追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选择了爆发，呵斥道：“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吗？”
父母结婚二十七年了，很少吵架，即便有时候是母亲无理取闹，父亲也都选择忍耐，而今天，母亲只不过是多问几句，父亲就暴跳如雷的开口呵斥。
这样子的父亲确实太古怪了。
事后，我试着和父亲聊天，他抽了一根烟，意味深长地说：“树桐，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工作压力有点大而已。”
到了现在，父亲仍旧选择隐瞒。
既然他不想说，我还是要尊重他。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父亲的状态每况愈下，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半夜在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
我咨询了心理医生，他说父亲这是典型的焦虑症症状。
父亲到底在为什么焦虑？
工作，还是其他原因。
那天下了班，我刚回到家，就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母亲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你说，你到底把存折上的钱弄到哪里去了？”
父亲解释道：“我说过了，我把钱借给朋友了。”
母亲不依不饶：“那你说说，你把钱借给谁了？”
父亲沉默了片刻：“就是一个朋友，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母亲追击道：“你总共就那么几个朋友，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都没向你借过钱，更何况，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养女人了！”
母亲越说越离谱，我急忙制止，然后让她进了卧室，她仍想追根究底，我安慰道：“你放心，我和父亲好好谈谈。”
送走母亲，客厅安静下来。
我坐到父亲对面，他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您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们？”
父亲摇了摇头：“没有。”
我追问：“如果您真的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帮您一起解决！”
父亲忽然抬起头，态度急转直下：“你不要摆着一副审问犯人的态度来问我，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是你父亲！”
我佯装心平气和地问：“那您能跟我说一下借钱的事情吗？”
父亲沉默了片刻：“他是我一个朋友，说急需钱，我就借给他周转一下，他说了，下个月就会还给我，我没告诉你母亲，是不想让她着急，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如果我说借钱，她肯定不会同意，我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表示理解：“既然这样，我会和母亲解释清楚的。”
事后，母亲问我：“你真的相信他把钱借给什么同事了吗？”
我安慰道：“这件事您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我当然不相信父亲将借给他的同事。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
首先，父亲很少借钱给别人，即使借钱，也会征得母亲同意，更何况是十万块钱，其次，父亲无法说清他到底将钱借给了谁，对方又作何用途，最重要的是这是在父亲状态古怪的情况下将钱借出去的。
我知道，母亲的哭闹不会起作用的，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02】
自那之后，我跟踪过父亲几次，他离家后就去了学校，没什么异常举动，这让我这个从警五年的刑警感觉很困惑。
直至那天凌晨，我由于口渴去客厅喝水，意外听到父亲在接听电话：“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已经没钱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父亲落寞地坐在黑暗里，我甚至听到了他隐隐的哭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父亲这些天失魂落魄和古怪举动背后的原因了。
他，被人敲诈了！
那十万块钱给了那个敲诈他的人！
问题紧接着来了，这个敲诈父亲的人是谁，会是那天下午突然找到父亲的年轻人吗？
他又是凭借什么敲诈上了父亲呢？
次日，我在母亲那里拿到存折，她还在对那十万元去向耿耿于怀。
我却发现，父亲并非一次性取走十万，第一次取款发生在一个月前，就是父亲凌晨回家的次日中午，当时他取了一千块，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父亲接连数次取款，每次取款金额都在递增，五千块，一万块，两万块，五万块。
直至一周前，父亲最后一次取款被母亲发现，而当时存折里只有几百块了。
这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父亲确实被敲诈了，对方很聪明，一点一点让父亲进入了他的圈套。
在警队的这几年，我也经手过一些敲诈类案件，但是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父亲会成为被敲诈的对象。
他究竟掌握着父亲的什么把柄。
既然父亲选择用金钱掩盖，那就证明，我无法从他口中得到这个秘密了。
秘密就是这么诱人，吸引人一步一步追寻。
每个人都有秘密，父亲当然也不例外。
我又跟踪过父亲几次，以为能见到那个暗中敲诈他的人。
不过，对方一直没有出现，事情也没什么进展。
而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情绪低落。
那天下午，我本来要外出取证，却由于担心独自在家的父亲，便将工作交给同事，开车回家了。
早起上班的时候，父亲说他身体不舒服，今天在家休息。
我记得很清楚，我回到家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当我拿出钥匙，开门进去的一刻，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错，我没看错。
此时此刻，父亲正在清理地面上的血迹。
我们对视几秒，我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迭忙上前，试图制止父亲。
接着，我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在半掩着门的卫生间内，歪躺着一个满脸血迹的男人！
我立刻冲上去，发现那个男人虽然身体还有余温，但是已经断气了。
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我转头对父亲呵斥道：“你……你杀了人！”
“噗通”一声，父亲瘫坐在地上。
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掩饰了。
他确实杀了人，而且他的儿子亲眼看到他在处理杀人现场。
不过，父亲还是极力保持着镇定，解释道：“树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我回击道：“不是什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狡辩！”
那一刻的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见过很多杀人犯和杀人现场，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善良略显懦弱的父亲会成为杀人犯，而杀人现场就在我的家里。
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忘记过了多久，我渐渐从那种惊恐状态里回过了神来，我看看眼前这个已经凉透的尸体，将目光转向父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的身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反复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父亲再次提到逼迫，更加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我径直问：“他是不是就是你的同事提到的，那天下班的时候，突然找到你的年轻人？”
父亲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我继续追问：“他肯定掌握着一个关于你的重要秘密，并藉此不断向你敲诈，你害怕事情败露，因此不断取钱给他，那十万块钱是不是都给了他？”
父亲看了看我，再次点点头：“他说过，只要我给他十万块，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没想到他变本加厉，要了钱，还想要我的房子，我本想在家躲避两天，他竟然找到这里，如果不是他一再威胁我，我也不会情绪失控，用烟灰缸砸他的，没想到把人砸死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我之前的推测被验证了。
我冷冷问道：“这个人是谁？”
父亲摇摇头：“我不认识。”
我自然不相信：“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却掌握了你的秘密，你感觉这可信吗？”
父亲解释道：“你相信我，我确实不认识他。”
我话锋一转：“那好吧，在报警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他到底掌握了你什么秘密？”
提到秘密，父亲突然沉默了。
之后，不论我如何追问，他都没透露有关这个秘密的任何信息。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他不惜杀人隐藏！
最终，我没有从父亲口中得到那个秘密，而接下来，我要面对更加严酷的选择。
我到底是帮助父亲清理尸体和现场，保住他，保住这个家庭，还是打电话选择报警呢？
我转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父亲，最终还是拿起手机，选择了报警。
【03】
我忘记父亲被抓走后的那几天是如何度过的了。
邻居们知道父亲杀人的事情后，都表示不可思议。
他们从未想过那个温文儒雅的大学老师会成为杀人凶手，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将他送进公安局的竟是他当刑警的儿子。
我们一家迅速成了公寓里，甚至整个社区的谈论焦点。
父亲被抓后，承认了杀人并毁灭死者随身携带物品的事实，但是拒绝透露对方究竟掌握了他什么秘密。
在随后调查中，我们确定被杀男人在一家小旅馆开了房间。
由于旅店不正规，男人并没使用身份证登记，在他租住的房间里，我们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是谁，他掌握了父亲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男人给我们一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我必须找到答案！
由于杀人凶手是自己的父亲，队长找我谈话后，我暂时被停职在家，网络上关于我们父子的新闻也是铺天盖地。
母亲也休班在家，自从父亲出事后，她每日以泪洗面。
虽然我坚信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并不是每个难以启齿的秘密都是致命的，因此这个让父亲百般隐藏的秘密就更加让我好奇了。
一切毫无头绪，我无从找起。
母亲情绪平复后，我试图从她那里得到某些线索。
母亲落寞地说：“你父亲你不了解吗，我再没有见过他这么好的人了，我压根没想到这种人会去杀人。”
我试着理清思路：“您再认真想想，这些年，父亲有没有过什么怪异的举动，却被您忽略的？”
母亲想了想：“没有。”
我又问：“那他有没有收藏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母亲仍旧摇头：“我们结婚二十七年了，我想除了你去世的爷爷奶奶，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他就是那种做不了亏心事的人，就算做了亏心事，也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母亲说得没错，她是这世界上最了解父亲的人了，就算父亲真有什么秘密，作为枕边人的母亲也不会无所察觉的。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睡不着，就反复想着晚上和母亲的对话，我突然想到母亲提到的“早早去世的爷爷奶奶”。
我没见过爷爷奶奶，我听父亲说起过，爷爷奶奶在他八岁那年出意外死掉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故事我听过不止一次，却从未听进心里，每次都认为是父亲给我上的教育课。
现在想来，父亲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有一个很怪的地方，他从未提过故乡在哪里，他只用一个偏僻山村代替了。
偏僻山村？
中国有太多偏僻山村，父亲的故乡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一刻的他，莫名神秘起来。
次日一早，我问了母亲，母亲也说不知道：“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老家在哪里，他只说在一个偏僻山村，因为父母都死在山里，加之也没什么亲戚，所以不愿意回去了，我不想触及他的伤心事，也很少提起这些了。”
我追问：“从您和父亲认识后，他从没回过故乡吗？”
母亲淡淡地说：“还真是没有。”
母亲的回答让我感觉父亲的这个举动突然古怪起来，就算那里没有什么美好记忆，毕竟是自己的家乡，他是如何做到几十年不回去的。
还是说，那里有什么让他惧怕？
那一刻，找到父亲的家乡成了我最大的愿望。
虽然我不情愿这么做，挖掘自己父亲的秘密也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但是为了真相，我必须这么做。
我找遍家里，也没找到有关这个被父亲隐藏了几十年的家乡信息。
我去了父亲任教的大学，找到相关人士，拿到了父亲的档案。
虽然没什么线索，但我找到了父亲当年毕业的院校——华夏学院。
我立刻上网搜索这个院校，发现它已经更名为华夏联合大学。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那里，几经周折找到负责档案的工作人员。
由于这两年，大学档案全部信息化，他很轻松地为我找到了三十多年前父亲进入大学时的原始档案。
在家庭住址一栏写着——H省宾东市宾东县大林庄村。
在这之后的档案里，父亲再也没填写过这个地址，好像这里藏着什么重大禁忌似的。
我没耽搁，立刻去车站买了最快一班去往H省宾东市的车票。
到了宾东市，我辗转去了宾东县大林庄村。
进村后，一连问了几个人，他们都称不认识父亲。
之后，在一个好心村民的指令下，我找到了村长，村长听了我的来意后，不禁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没想到毛顺军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算起来，我们三十多年没见了，自从他被保送上大学后，就再没见过了。”
我笑笑说：“我父亲这次让我过来，就是想要我看看他的老朋友。”
村长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毛顺军的好朋友，就是林鹏和二牛，当年他们可是村子里最好的三个伙伴了。”
我又问：“那他们二位呢，还在村里吗？”
村长摇了摇头：“你父亲没和你说吗，林鹏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我一惊：“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村长叹息道：“这可以算是当年的大事了，那年夏天闹大水，林鹏被大水冲走了，三天后才找到尸体，尸体都泡发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另一位呢？”
村长回道：“二牛倒是一直留在村子里，娶妻生子，日子呢，过得倒也不错，只不过去年患上癌症，今年年初就死了，死前我还去看过他，他说挺遗憾的，这些年一直没能再见到你父亲。”
随后，村长带我去了二牛叔叔的家里。
在那里，我见到了他的儿子和儿媳，他们见到我，就像见到了亲人，还说他父亲死前一直想要见我父亲，如今见到我，也算了却他父亲的一桩心愿。
二牛叔叔的儿子还说，他父亲有一样东西留给我父亲，接着便找来交给了我，他说本来还有一个日记本，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不见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我看到墙上的全家福，在那里，我竟然发现了那个被父亲杀害的年轻人，他竟然是二牛叔叔的小儿子！
我佯装镇定地问起有关他的事，二牛叔叔的大儿子说，他弟弟两个月前就离家了，说是去打工，半个月前给家里打来电话，说在外面做了大生意，赚了钱，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留宿，拿上二牛叔叔留给父亲的东西，连夜赶了回去。
【04】
我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是他被刑拘的第七天，在我的申请下，我在看守所的提讯室内见到了他。
父亲比之前瘦了不少，也徒增了很多白发，精神状态更是差到极点，他见到我们后，阖动嘴唇：“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同事看了看我，我严肃地说：“我已经知道那个被你隐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了。”
此话一出，父亲倏地抬起头来：“你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我说，我知道那个秘密了，三十多年前，您杀了人！”
这话给了父亲沉重一击，就连坐在身边的同事也吓了一跳。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我。
我继续说：“如果不是我意外想到回您故乡看一看，或许，到现在还无法找到真相，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会被彻底掩埋，您说是吗？”
父亲仍旧不说话。
我继续说：“既然您不想说，就由我来说吧，您出生在H省一个偏僻小山村里，您的父母，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在您八岁那年出意外死掉了，之后您成了孤儿，在亲友家轮流暂住，算是吃百家饭长大。”
我稍有停顿，继续道：“当时，您有两个好朋友，算是铁哥们吧，林鹏和二牛，你们每天走很长的山路去镇上和县里的中学上学，三十二年前，读高二的你们有了一次保送上大学的名额，而你和林鹏都在老师的考虑范围，本来，林鹏是最有希望的，但是最后这个机会落到了你身上，因为那个夏天，林鹏失足掉进河里，被大水冲走，淹死了。”
说到这里，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了：“您是第一个发现林鹏落水的，随后，您也积极帮忙寻找，直至找到了他的尸体，林鹏死了，尸体都泡发了，村里人在哀伤的同时，也送你走出大山，上了大学，没人会想到，当时林鹏并非失足落水，而是您故意将他推入河中的！”
此话一出，父亲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极力保持着镇定：“其实，当时您的另一个好朋友二牛就在不远处，他亲眼看到您将林鹏推进河中，之后呼唤村民救人。虽然，他看到一切，但还是选择了隐藏，你离开后，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便将这个秘密写在日记里。本来，他拜托家人在他死后找到你，将日记交给你。”
真相在缓缓推开，我继续道：“但是在二牛死后，小儿子唐斌意外看到了日记里的秘密，唐斌感觉这是一个发财好机会，就走出大山，几经辗转找到了你，唐斌在离村前，同朋友说，他拿到钱就回来请他们吃饭，就在那天下午，他找到你，用这个秘密威胁你，敲诈你，从你身上拿到钱，他被杀那天，他先去学校找你，发现你请假在家，就找到家里，想进一步勒索，没想到将你逼急了，被你用烟灰缸将砸死了，依照他这种人的习惯，肯定会把日记带在身上，你拿到日记，将它烧了，以为再没人知道那个秘密了，但是，真相永远不会被掩藏！”
听了我的推理后，父亲沉默了良久，最终苦笑着，卸下了防备，坦白了一切。
在他叙述中，恍然回到当年：“当时，我和林鹏还有二牛是最好的哥们，父母去世后，他们对我很照顾，还说要一起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相比他们，我更想要走出那里，考上大学，改变命运。然后，机会来了，在读高二那年，县里中学有一个保送上大学名额，我和林鹏都是有力竞争者，但是我知道，林鹏比我更有竞争力，我甚至在经过办公室时，听到他们基本确定了林鹏，当时我充满愤怒，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一心想得到名额，改变命运，在那个夏天，我做出了人生中最恐怖的选择，我将林鹏约到河边，当时他也说有事情告诉我，没等他说话，我就将他推入了河中，事情就是这么疯狂，杀人就发生在了一瞬间，林鹏甚至来不及呼叫，就消失在了水中。我眼睁睁看着大水将他冲走了，之后，我如愿获得那个机会，顺利走出了大山，我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便努力学习，力图在这个城市立足。最终，我做到了，我有了房子，车子，家庭，但是杀害林鹏的阴影却始终伴随着我，当唐斌找到我，以此威胁我的时候，面对我拥有的一切，我妥协了，只是没料到，还是落得这个结局，我对不起林鹏，对不起他的家人，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是家庭美满，儿女双全了吧……”
听了父亲的忏悔，我沉默了。
良久，我将那封二牛叔叔留给他的信交给他。
信中夹着一张三人的黑白合照，那封信很简短，父亲看完后却再也无法自抑，嚎啕大哭起来。
大毛：
你好吗？
自从你走出大山后，就一直没再回来，我们应该有三十多年没见了吧。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因为当年是你将林鹏推进了河里，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那个保送的机会。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做，这真是太恐怖了。
当时，我应该选择揭发你，最终，我没那么做，我失去了林鹏，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原谅你，毕竟是你害死了林鹏。
当然，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想，你也不会原谅你自己吧，这些年，你每天都在承受煎熬吧。
其实，有一个秘密，你一直不知道，当年林鹏得知自己获得保送名额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我，他不想因此伤了我们的友谊，他也知道你很在意这个机会，因此，他说想要找你说清楚，他选择退出，我明白林鹏的心思，也知道你的执着，就赞同了他的做法。
随后，我见你们去了河边。
当我再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将他推入河里了，而当时他想对你说的话，你却没有听到，今天，我选择将它说出来。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次机会，如果你能听林鹏说完，如果我能及时赶到，事情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
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受到了惩罚，那种无休无止的心罚。
你呢？
看着父亲失声痛哭的样子，我知道，相比后半生在监狱中度过，还有几十年的身心煎熬，这个意外的真相才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吧！手机用户看夜谭：悬案追凶实录（全7册）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66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