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潇晗坊的诸多伎馆,发生流言蜚语,传言有不少客人惨死,再然后又被官府辟谣、澄清之后。
洛州城内各大酒肆、驿馆等地,又开始有着蠢蠢欲动的谣言。
氛围又再变得古怪,各种猜测议论纷呈。
“德广楼”是洛州城内屈指可数的大酒楼,生意兴隆,来往客商非富即贵。而且老顾客众所皆知,此地既是酒楼,又是打听朝廷、官府动向的好地方。
今日的德广楼里,宾客满座,大多谈论的,却是关于潇晗坊的隐秘事。
“哎,听说如意坊的花魁翟娘子,因为谱写琵琶曲过于劳累,已经闭门谢客不少日子......琵琶会是不是不举办?”
“可惜啊可惜,都说翟娘色艺双绝,琵琵会更是众美云集,想不到居然难得一见......”
几位酒客发着牢骚,立刻又有人出声反驳。
“谁说不举行琵琶会?我却听说,不论是刺史大人、还是都督府,皆下全力支持琵琶会!”
“是啊,我在官府任职,早就听说琵琶会即将举行。而且规模颇大,足足有数千人响应参与......”
“朝廷在城外伊水河,建立延寿佛台,此等盛事,自然需要洛州安稳繁荣,方可锦上添花!官府为了此事,不遗余力地操办,岂会放弃?”
反驳的声音压倒了发牢骚的声音,顿时引起大多顾客的兴趣。
“嘿嘿,潇晗坊那些著名的美人儿出席琵琶会,此乃天大的好事!我先挑个眼缘,看上了就去伎馆捧场!”
“你拿什么捧场?在她们的肚皮上滚一滚,少于五贯八贯钱,你连床角都沾不上......”
“是啊是啊,手一抖,白银千贯。脚一张,黄金万两。你拿什么捧场?莫不是去陪着咽口水,老猫嗅咸鱼休想休想......”
“哈哈哈......先不论捧不捧场,琵琶会肯定是好事,叫那些平民百姓们都瞧瞧,什么是洛州城的大好风月!”
酒楼里顿时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忽然又有声音打破,哼哼唧唧的说道。
“什么好事?什么美事?你们这些愚民哪懂得其中的内幕?官府举办琵琶会,最大原因是怨气深重,需要歌舞升平,来掩盖真相!”
“确实如此,我有个朋友,说最近洛州并不太平。不论是西城民居还是城外,怨气已经积重,此乃祸事!”
随着这几个声音发散,酒楼内的气氛又再一变。话题开始变味,转而议论潇晗坊发生的惨事。
“是啊,我也有个朋友听说了,潇晗坊死了不少人,都被隐瞒。而且那些死者家争财产闹得怨气深重,好多连棺材都没有下葬,惨哪......”
“你们想想,这多人无故死亡,留下身后事,岂不打得头破血流?那些主妇遗孀、小妾、儿女老小,全都乱套了......”
立刻有不少人纷纷吸冷气,开始自嘲。
“造孽啊,幸亏我没有去伎馆乱瓢!!否则,今天恐怕也是睡了棺材,妻儿老小不得安宁......”
“对对对,我以后也不敢去瓢,这可是要命啊......”
“哼,你哪有钱去瓢花魁?做梦的吧??”
“且不说你有没有钱,你家哪有妻儿小妾?醒醒吧!”
酒楼内立刻满堂哄笑,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顿时又有神秘的声音插进来嚷嚷。
“你们还笑??听说十里八里的怨气,都已经飘到宝瓶寺啦,天黑啦!!”
“恁娘的,某家夜里经过宝瓶寺,见到的月亮只有半片,惨绿惨绿,到处是漆黑人头乱飞......”
“亏你们笑得出来,佛门都镇不住怨气,咱们洛州怕是要倒霉......”
话风立刻又再变味,酒楼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不会吧不会吧......宝瓶寺也遭殃?那岂不是要出妖孽!!”
“怨气深重,怕是要出妖孽......”
顿时又有人拍桌子提醒。
“慎言!如今国泰民安,皇帝陛下勤政爱民,诸臣众正盈朝,朗朗乾坤,何处敢生妖孽??”
“正是!当今太子掌军、武贵妃理财,国之兴盛,天下承平!况且皇帝七十寿辰,此乃国瑞,岂可妄言?可笑啊可笑......”
酒楼内的话说到这,已经僵了,许多人不敢乱嚼舌。逐渐气氛归于平淡,又再谈论风月雪月的趣事......
......
......
东京洛州都督府官衙,校场外。
一座四丈余高的箭塔矗立,周围铁栏。
此刻,吴伦靠坐着围栏,有些无聊地打着瞌睡。
王锏戈负手站立,从箭塔上眺望远方环境,脸色显得凝重。
呼~~
一阵风吹过。
上官雪琴翱翔飘落到箭塔上,抖了抖身上的披风,说道:
“按照徐昊说的布置,已经五天。我也巡视了不少地方,不论酒肆还是驿馆,他所说的‘制造舆论’已经有了成果,颇多议论。”
她说着又再似笑非笑地看向吴伦:
“喂,徐昊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出身?你不是说,他来自城外乡野?怎么懂得这么多的事?”
吴伦咂了咂嘴,换个舒服姿势坐着,抬头笑道:
“觉醒的‘副身人’啊,某位大人物啊,你们都懂。不能以现在的外表,推算他的根底!肯定猜不透啊......”
王锏戈捏了捏额前的凸起,说道:
“他竟然跟宝瓶寺的关系如此之好......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难道说,宝瓶寺已经确定他的根底是谁?”
上官雪琴点头:
“大有可能!你看那个神秀和尚,骨子里傲得很,却对徐昊甚是关爱......肯定有什么隐情!”
吴伦嘿嘿笑:
“咱们把徐昊拉进奉仙司,不就行了!他既能目视妖邪,又是大人物‘副身人’,正需要补天石。加入我们,相互扶持,简直完美啊!”
上官雪琴斜瞥吴伦一眼:“洛州奉仙司的池子小,恐怕留不住他。”
王锏戈猛地拍围栏,斩钉截铁的说: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跑到宝瓶寺去做客卿!咱们多下血本,多拉交情,一定要留住他加入奉仙司!”
吴伦顿时笑道:
“你们放心,我却觉得徐昊喜欢逛伎馆,又喜欢银钱,又爱美食,他怎么可能去宝瓶寺做和尚......”
......
......
夜幕降临。
月色隐隐升起,天地间一片朦胧冷清。
宝瓶寺。
寺后的塔林内,九层古塔宁静矗立,沐浴在月光里。
沙,沙,沙,簌簌......
神秀依然是认真地扫着塔楼阶梯,每一个动作都是专注而虔诚。
法澄方丈静静随同在旁。
他微微抬头,望向塔楼外的夜空。
依稀可见,淡淡缈缈的黑气雾焰,诡异漂浮,在宝瓶寺外缭绕不定,若隐若现。
老和尚忍不住低语道:
“神秀师兄,你凭借禅杖的妙用,造出此等怨气之影,实在是太像了......再加上外界颇多传言,连老衲都觉得,宝瓶寺被怨气笼罩......”
他又再试探地问:“如此做法,是不是过于夸张?难免弄巧成拙......”
神秀一边清扫阶梯尘埃,一边淡然道:
“徐昊出的这个主意,甚合我意。”
“他说‘越聪明的人反而越易生疑’......一个甘心在女儿国潜修的大妖,一个不出面却让蝎子精打头阵的幕后‘副身人’......”
“如此作为,绝对是个聪明人。”
“我们联手制造的气氛,越显夸张、漫延,反而会让这个如意真仙‘副身人’生起疑惑,开始动作。”
“若是欲盖弥彰,遮遮掩掩,却只会令他嗤之以鼻,难以诱引他入套。”
法澄方丈琢磨片刻,合掌施礼,赞道:
“神秀师兄说得有道理。老衲想不到,师兄对徐昊的评价如此之高......”
老和尚踌躇片刻,又低语问:“难道师兄已经可以确认,徐昊的觉醒身份?”
神秀停下手中的扫帚,沉吟不语,半晌后,再才幽幽说道:
“我在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善意,以及......嗯,以及惺惺相惜的情绪......”
“这足以证明,他应该就是我们想要的‘副身人’。即使不是佛祖,是某位菩萨,也是友非敌,可以信赖。”
神秀说着,目光深邃,以低吟般语气说道:
“徐昊,应是‘盂兰盆会’必须招揽拉拢的人物!”
“我们与他结下善缘,将来共同列席‘盂兰盆会’,亦算是美谈,有了扶持互助的因果。”
法澄方丈听到“盂兰盆会”这个名称,眉眼间满是羡慕神色。但随即脸色庄严肃穆,虔诚合掌躬身:
“阿弥陀佛。恭祝师兄和徐昊施主,早日达成所愿!”
神秀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眺望夜空,缓缓道:
“徐昊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只要这个如意真仙‘副身人’动了,主动窥探宝瓶寺,我们必能找到他的踪迹!再设法逼他进来,一举可擒。”
法澄方丈沉默片刻,忍不住低语又问:
“师兄,你觉得徐昊会不会已经知道?宝瓶寺的秘密?所以安排这个主意,诱引如意真仙现身而来?”
神秀不置可否,笑了笑:
“先了结此案再说。今后与徐昊多多深交,多接触了解,自然能得知。”
说着,神秀又瞧了瞧法澄方丈,“你的杂念过多,我正好悟出一篇经义,详述给你解心。”
法澄方丈的白眉颤了颤,立即恭敬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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