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周人之俗,大凡重要庆典仪式,多需参考月相,围绕着月亮的圆亏来开展政治活动。月明则为“生魄”,月暗则为“死魄”。
今日‘生魄’,夜空中皓月圆朗,星辉繁耀。
在郑国众人不懈努力之下,镐京南郊的盟会之台终于如期建好。整块场地纵横三百步,于四面张起帷幄幔帐,东南西北各设一门。守门的郑国卫士头戴冠冕,身着朱红色的衣裳,外罩“七属之甲”,手执戣、刘等仪仗兵器,迎接各国诸侯。
场地中间的台子,与其说是盟台,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方坛。
方坛左右有十二寻长,正中央立着一块四尺见方的木雕。这块木雕也颇为奇怪,上、下、四方,六个面分别被涂上了六种颜色: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为玄,下为黄。
除了六种颜色,六个方位还皆安放了一块玉石:正上方和东方各安了一块玉圭,下方垫着一块巨大的玉璧,南方嵌着一块赤红色的玉璋,西方镶了块玉琥,而北方放的则是一块玉璜。
这块造型独特的木雕颇有名堂,被称为“方明”。
所谓“方明”,乃是上下四方神明之象。诸侯会盟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便是要站在“方明”的南边,大声颂念盟会的誓约,以此传达给四方诸神。
将士们点燃了四面的庭燎,盟台亮如白昼。
北侧的主位被空了出来,代表周王之位有阙。姬掘突作为盟主,降次一等坐在了下首。晋侯卫侯位置再次,虢公与申侯二人则和上次一样,又是分庭抗礼的座次。
王子姬余臣和姬宜臼为了避嫌,此次都未出席。而参与盟会的诸侯们都穿上了皮弁朝服,步履雍容,环佩叮当。众人在宾相的引领之下,各依等次落座,秩序井然。
看着台下列列诸侯,姬掘突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夜长梦多。
他恍然大悟,似乎终于明白了初见晋侯姬仇的那日,后者那句话中的意味深长——西戎好打,只是打完了西戎,我们又该如何呢?
看着在座的这百余人,姬掘突暗自发笑,“这盟主当得,可真是无趣……”
此次盟会开得突然,出席者也多是畿内诸侯。在场的老牌强国,除了晋、卫之外,甚是乏善。
如北方的燕国,东方的齐、鲁,江汉的荆楚,都因为距离遥远,只派了使者凑数;而地处中原的宋国、雄踞江淮的陈国,更是因为地位超然不奉周正,压根连人也没派来一个。
看来这次盟会的关键,是让在座的诸侯达成共识,对天下间有个交待——也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的交待罢了。
一阵风吹来,姬掘突忽然想到:若这一晚上商量不出个结果,这天寒地冻的,岂不要冻死几个人?
想到这儿,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年岁最大的卫侯姬和。
姬和依旧是一副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炙热如火极富力量。
掘突又扫向坐在另一旁的姬仇,见他和周围几个小国国君窃窃私语,眉宇间却是极为自信,胜券在握的样子。
姬掘突收回目光,低眉敛目,心道,“不能输,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头脑上都不能输!我可是堂堂郑国国君,堂堂诸侯盟主,堂堂……堂堂司徒郑桓公的嫡子!”
吉时已到,姬掘突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子走到中央。他清了清嗓子,提了口气,高声道:
“伏以昊天眷命,小子掘突敢昭告于烈祖:时惟吉月,岁事既成,合祭以时,举兹礼典。”
言罢,他拱手对四方诸侯各拜了两拜,诸侯纷纷答拜还礼,一举一动皆与钟鼓之声相应。
“天子登陟,周邦虚位。诸侯盟会,议立新君。承嗣大命,丕显文武之道;允执中国,协和天下万民。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叔伯、姑舅能够勠力同心,共襄盛事,不使小子以盟主之位遗羞于此!”
姬掘突这番话,言下之意很明确:选出新君,则天下和谐;要是选不出,自己这个主盟之人蒙羞丢脸在先,更有天下鼎沸洶乱在后。
他以盟主身份表了态,返回座位坐下,静待诸侯发言。
静了片刻,终于有人离席高呼道:“我以为周邦大位,当由先王之弟——王子余臣来继承!”
姬掘突循着声音望去,见是坐在后面角落里的胡国君主率先发言。
“众所周知,王子宜臼早就被先王废去了太子之位,此次夷犯中原,王子宜臼、还有庇护他的申侯,可称为元凶渠魁!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天下之共主?”
胡君振臂高呼,引来阵阵喝彩。
“胡子所言差矣!”
又是一家诸侯站起身来,对众人躬身行礼,随即言道:“幽王‘动祭乱常’废嫡立庶,丧人伦之德在先;复又出兵征讨斩尽杀绝,断父子之意在后,王子宜臼又有何罪?反倒是王子余臣,在犬戎入寇之时先行逃往虢郐之地,难道在胡子眼中,这便是‘天下共主’的气度么?”
胡国君主听罢,怒目圆睁,“许男,你——”手机用户看镇岳异闻录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674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