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增·泪两行
淡袭青衫,缓步走上城楼,他一向如是的面容清冷,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清他眉睫,但瞳子间,深深的忧伤不曾掩饰过。尊贵如他,落下长长孤寂的影子,他孤单太久。
“朕要你亲眼看着云城的倾覆!”他以为他应该是个仁慈的君主,但现在的他,连自己都感觉如恶魔。指掐入掌心,他薄冷的唇噙一抹凛冽的冷魅笑意,“以沫,哥哥为你报了仇,哥哥取了贺兰玦的首级来祭奠你,哥哥还会让整个云城的人来为你陪葬!”
一滴泪,落下。他却未有察觉。
落雪下,人独立。月升或是落,却有些伤不能言。
笑僵住,眼前浮现莞尔浅笑的面容,触手不敢及,“……轩儿……”喃喃不能启唇唤,他怔怔望着那抱琵琶的女子,心知是梦。若是唤了,她将不在。
她笑意漾在唇畔,双眸灵动,如最初鸳鸯桥上那般俏皮,亦如挽春楼里那般的明媚。浅蓝衫,如蝶翻飞,雪夜清染。长袖飘衣雪如舞,犹抱琵琶半遮面。
琵琶声悠然而来,随着优美婉转的音符在唯美绝伦的梅雪间翱翔。高歌一曲,唱尽苦悲,再多的伤痛都在其中,只剩孤单的思念回荡。
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伸手而触,“轩儿……”
一瓣冰凉融入掌心,化了痕烙,梅败雪逝,音渐消散,一触就碰碎。
迷离的眼里,看着她远去,终长泪如雨。
“轩儿,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离开的!”一直不肯信她不在,只认定于贺兰玦临死前说的是假话,只相信她不会离开他。
跌足转身,却不意看到城楼上那轻蔑的眼神,似是在笑他,纵得了天下,也得不到那个女子,讥笑着他,这一生,总是在失去她!
“哈哈……!”骤然笑起,狂笑如斯,回荡于苍茫的天地间,如今他已为天下主,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完成了父辈未完成的伟业。可为何,心里没有预想里的高兴?
一统天下,站在身旁的,除了自己的影子,还有什么?
“轩儿,可愿陪朕一统天下?”
“轩儿愿意!”
一片伤心地。
伴君一统天下,君的天下,太沉痛。
“可寻到她?”他问道,离容祉已经走上了城楼。
月色锦衣,他有几分像离若寒,千山月般,看到他,却总不由记起那一晚离以沫的话。若是他日,哥哥见到离若寒,说一句,若来生,以沫仍愿相奉,伴他暮暮与朝朝。
他算尽身旁所有人的心思,却独独算错了最亲的妹妹心中所念。
离容祉却不是离若寒,这一点,自攻城时离容祉那般心狠手辣斩下贺兰玦首级之举,离容祯便心知了。
此时离容祉的月色锦衣上还留有几点血痕,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不喜欢身上有脏物,便是落了雪,也要拂了去。而那几点血,似乎停在他身上好些日子了。
“云城寻遍,皆不见!”他语音缓慢,吐出的字,稀冷得紧。
皆不见?他笑,“朕以为,她应该在云城的某个角落等朕的!”长相思,倚城隅,笙歌歇尽,月下重遇?
若此时,他伤心,不曾笑,这才是他该有的,可是,他笑得如此明媚,连本该隐蔽于明媚之后的伤痛,寻不到半分。
离容祉心揪紧着的痛,这样的离容祯让他心生恐惧,从来他们兄弟二人当中,最叫人看不透的便是离容祯,永远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脸上有怎么样的面具,或许这一刻与你笑着,下一刻就可陷灭了对方的命。
或许,他知道了?
离容祉缓缓扯出了笑,“据北辽王宫里的人说,那一夜雪鸾公主,也便是离夫人,逃出云城,而后便不知去向。有人说,贺兰玦又将她寻了回来,也有人说,她……”离容祉顿了下语,试着看了下离容祯,他的脸上,还是笑容明媚,看不出是喜是悲,离容祉便又道,“也有人说,她宁死不肯回云城,被贺兰玦害了。”
静静的,像是死一般的静,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而离容祉也听到一句静得如死水一般的话,“是吗?”仅两个字而已。
离容祉听到脚步声,是走下城楼的脚步,而伴随着笑声,笑得凄凉,月下雪那一刹那如同盛放的雪莲。
他不知道那个男子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里是何等的悲戚,只听到那笑声,似是和泪而下。
面上,一片冰凉,徒增两行泪。
掠影飞上城楼,一声冷笑,“祉亲王根本未去寻那人,为何要瞒皇上?”
“因为本王不想让她再出现!”离容祉一脸凛然,远方袅袅而起的雪烟,告示着这一夜的尽处。
远远的,似有一袭红梅盛放,隐隐有梅香,似承红妆摇曳。
离容祉拂过衣肩上的雪瓣,漫不经心的道:“祸水如她!”
“顾君宇已死。”那人冷声道了这话,离容祉并未有动容,他便又道:“从此江湖再无莫家堡,莫上桑也已死!”
掠影离去,此去经年,再不会有留恋与未知。
倾城·雪血吟
浓烈的寒意侵上身来,这于云城的人们来说,已经不是陌生的感觉了。而现在的云城,有一种感觉,比这寒意更让人心惧,让人慌乱,那一种感觉,叫做死亡。
大明帝王下旨,屠空云城。
这旨意,并没有例外的,也没有特别恩赦,但凡是云城的人,不留一个活口。此时,天晚,大明官兵屯守着云城,弓弩手遍布云城城楼,若是有存了侥幸之心逃走的,先饮了箭血。
城楼上,高悬着的那头颅,血早已经凝结成冰,他面容狰狞,那双狭长的眸子,写满轻蔑,瞪着这云城,谁也不知他望的方向在哪里。
或许,也没有人要知道。
血色的风撕扯着那旌旗,渐渐吞噬去了这城,而雪夜里,凋谢的流月,如昙花。
他就那样双眸蔑笑着看这城池,一点一点成为死城。
她站在云城最高处,望向雪花纷飞,冬已近晚。仰脸时,雪落在脸上,化成她的泪滚落下来。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若是无情亦无恨,又如何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举目环视,但见苍苍莽莽,漠漠平原如帛如锦,尽收眼底,而这苍茫辽阔的景致,却过了今日,再也不能看到。
一袭素衣,长发倾落腰间,被风吹得舞起来,她的心,又一次痛起来。麻木许久后,再突然痛,猝不及防的让她落泪。
“离容祯!”这风,好冷,而唤出去的名字,冻僵住。
记不清梦里魂魄相遇过多少回,也记不得她哭着醒过来多少回,只知道最后的清醒,没有他的存在。
是一间简单的木屋,若不是因为启开眼帘映入视线看到的是烟花,定然还以为回到了暮苍山下的那老农家里。看到烟花时,凄然一笑,“贺兰玦呢?”
她没死在莫上桑的手中,如今又落到了贺兰玦手里,倒是一种讽刺。
烟花漫不经心的答道:“皇上不想见公主,请公主在这里养着伤,若是好了,便请公主自行决定去留。”
这是贺兰玦送她出王宫时,最后的命令。
烟花端着碗药过来,搁于木床边的小凳上,扶起了青轩,表情冷漠,“张嘴,喝药!”
“这是什么药?”青轩警觉地问,她被人利用太多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她敢去试着相信的。
烟花将药碗重重放下,冷声道:“公主难道认为,如今您还有什么值得奴婢或是皇上利用的?”
贺兰玦称帝,虽是娶了她,却始终未给她妃嫔的身份,而如今的她,更不过是贺兰玦不要了的女子罢了。
她心空落落的,是啊,如今,离容祯不在了,她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就算那药里有什么,不也是她所希冀的吗?张嘴喝药,略苦,还有些冷了,但还是全喝了下去,阂起眸子,若是再有一回的穿越,再也不要喝药。
若是再有一回的穿越,终是失神。
若是,还能重来,轩儿与离容祯,还有缘吗?突然害怕起来,害怕连思念里也没有他,原来,人还是如此的贪心。手机用户看惑乱帝王心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694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