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在桌上摆了一天两夜。
周一,季潼将它带去学校还给高田修一。
“不小心落你那里了。”高田修一抬起双手接了下来,微笑着故意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不仅是昨晚,这两夜她都没睡好,不停地惊醒、沉睡、再惊醒,做了好几个梦,却一个也不记得,两条胳膊还酸疼。季潼不想和他多说,“嗯”了一声,便坐下收拾书包里的习题和卷子。
这一天,季潼都不太舒服,浑身乏力,眼皮发酸,不停地打哈欠想睡觉。
浑浑噩噩到了晚上,她早早就睡下了。
夜里,她又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在一片血水里,怎么都游不出去,手乱摸着,竟抓到一只死人的手臂。
季潼被吓醒,慌乱地去摸灯的开关。
房间骤然亮了起来。她看着天花板,叫了几声何沣。
没有回应。
于是,她又试着叫孟沅。
还是无回应。
奇怪,何沣是去远方办差,可孟沅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季潼回想一番,上次见到她还是一周前。
她莫名有些心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再胡思乱想明天上课又要打瞌睡。
她没有关灯,拉住被子蒙住头,把自己蜷成一团,继续睡觉。
……
何沣已经跟了薛丁清整整两日,不抓他,也不扰他,就这么跟着。
薛丁清没什么动作,整天除了睡就是瞎溜达,与恶鬼看似无半点关联。可何沣却十分纠结,他上了十一殿的抓捕名簿,即便现在不被抓回去惩治,日后也会不断来人拿他。若只是小打小闹也便算了,可他手里沾着鬼命、人命,没个几百年的刑罚根本出不来。现如今,这小子还如此冥顽不灵,死不悔改,是罪上加罪。
“你无不无聊?”薛丁清突然瞅向他,“天天跟我后头,有意思么?”
“跟我走吧,我在那边有些人脉,可以适当为你减刑。”
“人脉?”薛丁清笑得花枝乱颤,“怎么?都做几十年的鬼了,还觉得自己是人呢?”
“你不想见见孟沅吗?”
薛丁清嘲弄地笑一声,“见她干嘛?她向来看不惯我,那张嘴跟个机关枪似的,我去找不舒服吗?”
“那晚之呢?”
薛丁清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他沉默了会,斜眼睨着何沣,“你找到她了?”
“嗯。”
薛丁清扭过头去,手指刮了下鼻子,随意道,“她怎么样?”
“还好。”
“丫头还是小子?”
“女孩。”
“多大了?”
“十七。”
“父母呢?家里有钱吗?”
“父亲不在了。普通家庭。”
“这个年纪还在读书吧?高中?”
“嗯。”
“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
“漂亮不?”
“嗯。”
“和从前比呢?”
何沣不答。
薛丁清轻笑一声,自在地躺了下去,看着天空无言片刻,又问:“叫什么名字啊?”
“季潼。”
“季潼。”薛丁清轻轻念了一遍,“不如晚之好听。”他闭上眼,回忆着谢迟的模样,“还是那个臭脾气吗?”
“温柔很多。”
“那看来我得去见识见识,从前总是冷着张脸,我就没见她笑过,冰块似的。”
“那你跟我走吧。”
“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跟你抢人啊。”
“从前你抢不走,现在也是。”
薛丁清轻哼一声,“当初要是我父亲早几天去提亲,哪还轮的上你。”他长叹道,“就差那么几天,要是早点去,她就不会去山东,不会遇到你,不会有后来的糟心事。跟我出国去,该有多好。”
“是,是我害了她。”
薛丁清眯起眼睨他,“何大人悔悟了?”
何沣抬眼看他,话锋忽转:“跟我回十一殿。”
薛丁清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嫌,老朋友一场,你就非拿我不可?”
“我是怕你更误入歧途。”
“那你先抓到我再说。”薛丁清乘他不注意,又溜了,留下句话,“你走吧,就跟他们说,等小爷在人间再浪几天,自然会去报道。”
……
何沣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回来的。
季潼捂着厚厚的被子,热的一头汗。他将窗吹开,让凉风进来,怕她冻着,不一会儿又关上。
木窗有些旧,嘎吱一下,倒把她给吵醒了。
季潼看到他的那一瞬陡然坐直,手里还抱着被子,激动地失声,“你回来啦!”
何沣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季潼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还顺利吗?这一趟去了这么久,挺难抓的吧。”
“是不太好对付。”何沣见她脑门阴气弥漫,靠近一些,“最近可有碰上什么?”
“有!”季潼撇了下嘴,“有个鬼总是忽然出现,却又不露真面目,跟了我好几天,又没有什么动作,感觉就是想吓吓我。”
“我去教训他。”
季潼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你回来了他就不敢来了。”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最近老没什么劲,总想睡觉。”
“我走前给你的任务做完了吗?有没有考试?”
“上周五,还没有出成绩。”季潼叹息一声,“刚回来就说这个,不能好好聊聊天吗?”
“你想聊什么?”何沣向她靠近,快要贴到她的脸边。
季潼有些害羞,缩进被窝里,拉住被子盖住半张脸,两根手指在被子底下绕来绕去,“就聊聊这些日子的见闻啊,比如抓了什么鬼,他们犯了什么事,还有那边的风景,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聊的。”
何沣见她藏着脸,“不热吗?”
季潼摇摇头,“去了这么长时间,很累吧?”
“不累。”
“有没有受伤?”
“有啊。”
“啊?”季潼紧张起来,“伤哪了?”
“胳膊,肚子,腿,好疼啊。”何沣故意说,“哪里都疼。”
“那怎么办?你们阴间有鬼医之类的吗?还是会自行康复?”
何沣见她认真的模样,唇畔带笑,“你哄哄我就不疼了。”
“你逗我玩。”季潼抓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你今天好奇怪,都不像你了。”
“怎么不像?”
“你以前才不会说这种话。”季潼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感觉回到少年时候了。”
何沣借话问:“那你喜欢少年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季潼沉默半刻,“现在的你。”
“为什么?”
“那个是记忆里的,看不到摸不着,你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是鬼魂,我于你而言其实是不存在的。”
“没关系呀,我能看到你,和你这样聊天,就很开心了。”季潼对自己这忽然的表白有些迟钝的害臊,好在被子挡住了她红红的脸蛋,她赶紧转移话题,“你都抓了什么样的恶鬼啊?”
“好多,也不全是穷凶极恶的。有一个饿死鬼,临走前路过别人的坟墓,伸长脑袋还想再嗅一口吃的。还有个长舌鬼,舌头甩起来像水管一样。还有个痴情鬼,见到黑色长发的女人就缠着叫老婆。”
“那怎么能叫痴情鬼,应该叫色鬼。痴情鬼是你这种。”
房间里突然断片似的安静。
他的沉默让季潼隐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不是很无趣。”季潼目光黯淡下来,“记忆里你和阿吱有很多话说,每天都很欢乐。”
“你在吃自己的醋吗?”
季潼打死不承认,“我才没有。”
何沣郑重地说:“不是你无趣,是我变得无趣了。”
“嗯,你老了。”
“嗯,我老了。”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季潼看着他弯起的眼尾,“能把眼罩摘下来让我看一眼吗?我想看看你完整的脸。”
何沣没有拒绝,爽快地解下眼罩。
季潼重新坐起身,认真地打量着他,如孟沅所说,这只眼睛瞳孔确实是深绿色的,像戴了美瞳,颜色格外好看。
它忽然微微闪了下绿光。
季潼回过神,“又亮了。”
“嗯。”
“你能感受到吗?”
“能。”
“什么感觉?”
血肉翻绞,钻心碎骨。
“说不上来。”
季潼看向他眉尾的一条疤痕,“这是生前伤的吗?”
“对。”
“被日本人?”
“是的。”
“对了,我班里转来一个日本人,就坐在我后面。”
“嗯。”
季潼仔细端摩他的表情,“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
“我怕你不高兴,还想着跟班主任说换位置呢。”
“不用。”
“做鬼是不是能随意出国?能满世界跑?”
“不可以。”
“为什么?”
“人间有国界,阴间也有界河。”
“界河也有阴差看守吗?”
“有一些,不过管的不是很严格,但也很难过去。就算侥幸过了界河,千里海域,孤魂难渡。有的鬼魂执念深,好不容易渡了海,到那边还是会被拿下,遣送回来。能真正跨过去的,都不是寻常鬼魂。”
季潼欲言又止,何沣明白她想问什么,“我死后在海上游荡数日,遇到两只日本船队,当时被仇恨控制,覆了船,十三个人无人幸免。”他的眸光更阴沉,平淡道,“那是我这一百多年以来做过最后悔的事,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和死在日本兵刀枪下的中国人一样,都是无辜的。”
“然后呢?”
“阳间有外交,阴间也有,因为战争死去太多人,无法及时投胎,大多数鬼魂滞留阴间,或是游荡人间,有的最终都没能报道,一直做孤魂野鬼。关于人命,很多账算不清楚的,那时我已经化为厉鬼了,还是被交由我们的阴司处置,那时他们派了很多人才把我拿下。恰逢十一殿才刚成立不久,我算是较早一批被送进去受罚的。”
“受了什么罚?”
“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那些。”何沣戴上眼罩,“好了不说了,天还没亮,你再睡会。”
“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不然白天上课要打瞌睡了。晚上我好好与你说。”何沣柔声道,“听话。”
他每每如此温柔的说话都让季潼有些招架不住,她抿唇笑了笑,“那你不要走。”
“你睁开眼睛,我一定在。”
……
后半夜,季潼睡得很香,也许是有他在身边,潜意识里多了很多安全感。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阴气,他想招孟沅问一问,以往她很快便会出现,今日不知为何,迟迟不来。
他还想与她说说遇到薛丁清的事。
……
天亮,何沣送季潼到校门口,就去寻孟沅。
她常年待在他身边,只要离的不是太远,何沣总能感应到。他问了几个路边的鬼,都说最近没有见过她。
何沣没有想太多,孟沅贪玩,许是趁自己不在又溜远去撒欢了。
一上午,有十几个鬼魂来找,纷纷告亲友莫名失踪,请巡使一查。事实上何沣一回来就感觉到这一带有些异样,像被一股强大的阴气笼着。可他却丝毫也捕捉不到任何恶鬼的气息。
何沣不放心季潼,去她的学校看一眼。
他怕季潼分心,没有现身,在窗外看了好一会。
他没有见到季潼说的那个日本人。
高田修一的桌子空空的,从昨天下午就没来学校。
……
晚上,季潼被班主任叫去办公楼。
平常这条路亮堂的很,今个不知是灯坏了还是这条线路出了问题,一整条道乌漆嘛黑。
季潼心里有些犯怵,老觉得有东西跟着自己。
她的感觉没错,这个色鬼从十字路口就一直跟着她。
刚要着手,何沣不知从哪突然落出来,用魂链挂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那鬼甩了很远。
季潼回过头去,见何沣在打鬼,懵了一下。
何沣拉紧魂链把色鬼拎起来,“不是说过不准接近这所学校。”
魂链是何沣的另一武器,大多数鬼用不着白鞭,往往魂链便可对付。不管是魂链还是白鞭,都能感知所降之鬼近来事。这个色鬼,前几天还纠缠了一个黄花闺女,托梦与人强行男女之事。
色鬼被勒得快疼死过去,一个声发不出。
何沣松开他,色鬼趴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大鬼饶命,我刚死不久,不懂规矩,下次绝不会了。您饶了我吧,我保证离这远远地,不,我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省,您看成不?”
“安静。”何沣呵斥一声,吓得鬼脸更加青白。
季潼见何沣牵着个鬼过来,本不打算说话,毕竟有外鬼在,没成想何沣主动开口,“你上哪去?”
“老师叫我去办公室。”
“晚上别乱跑。”
“可是老师找了,又不能不去。”季潼看向何沣身后颤巍巍的鬼,“他犯什么事了?”
“一些少儿不宜的事。”
季潼:“……”
色鬼:“……”
正巧,一个阴差路过,何沣叫住了他。
阴差赶紧过来打招呼,“何大人。”
季潼不想引多鬼关注,她一直很怕这些个无常打扮的阴差,总觉得要来锁魂似的。她当做没看见,往办公楼去了。
何沣问那阴差,“脸生,新上任的?”
“是的何大人,上星期刚培训完。”
“上哪去?”
“前头收魂,从这抄个近路。”
何沣收了魂链,将色鬼交于他,“顺路帮我带去十一殿。”
这顺的哪门子路?离了十万八千里。
阴差又不敢拒绝,陪着笑脸道:“保准给您送到。”
季潼从办公楼出来,何沣独自在黑灯下等着,看见他那一刻,她的内心无比温暖,满心欢喜地朝他跑过去,“走吧。”
“老师找你做什么?”
“就是学习上的事。”
“上次考试成绩出来了?”
“嗯,第一名,年级第九。”
“还可以,继续努力。”
“没有奖励吗?”
何沣睨她一眼,“学习是你自己的事。”
“噢。”
“想要什么?”
季潼开心地倒退着走,“周日陪我去动物园。”
“就这个?”
“嗯。”
“没有什么问题之类的?”
“没有。”
何沣有些奇怪,接着听她道:“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好事会让我开心几天,可是一件小小的坏事就会让我难受很久很久。”
“别倒着走,小心摔倒。”
季潼正过来,忽然感慨一句,“好想逃课,现在就出去玩。”
何沣提眉看她,“嗯?逃课?”
季潼拍了下嘴,“我随便说说。”
“我回来就没看到过孟沅,最近你有见过她吗?”
“没有,我也找她好几次,都没有出现。最后一次见到是上上周四,她来找我聊天,走之前让我给她烧点纸钱。”
“以后你不要给她烧,她缺钱我会给。”
“噢,好。”
何沣见她小步小步地往前移,“怎么走这么慢?”
“想陪你多聊会。”
“回家再聊,现在是自习时间,别人都在学习,而你却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了。”
“……”季潼一声不吭,快步地走开了。
“慢一点。”
季潼听到他的话,直接跑了起来,“学习去了!”
……
周歆今天过生日,季潼中午回家吃饭,她用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个蛋糕。
公交车缓慢行驶着,季潼抱着蛋糕,开心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车陡然一震,季潼向前倒,额头磕到前面的座位,她赶紧检查蛋糕,还好没有毁掉。刚坐稳,车又猛地向右转过去。
车上阵阵惊呼,中央睡倒了几个没坐稳的老人。她抱着蛋糕往司机方向看过去,目光未至,车猛地左转。
蛋糕掉在地上,被一个胖女人一屁股坐上,季潼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这些,她从左边撞到右边,千面跌到后面,摔得晕头转向。
外头是鸣笛声,里头是叫喊声。
司机像中邪一样,直直地朝一辆大卡车驶去。
何沣不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陪在季潼身边,尤其最近怪事很多,他颇为繁忙。巧的是事故发生时他正巧在附近巡查。
以何沣的速度,附身司机控制方向盘踩刹车应该可以扭转局面,可就当他靠近司机的时候,忽然一阵力将他弹至数米远。
何沣起身,试图再上一遍,又被震开。
那司机的模样分明是被附了身。能阻自己两次,定不是一般恶灵。
眼看着两车就要相撞,如此大的车,它们都没可能逃的过去,甚至会影响周围的车辆。
情急之下,何沣转而冲向卡车司机,附进他的体内,急速转动方向盘,与公交车擦头而过,可却因刹车不及,撞上路边的铁栏杆。
那一刻,人体的疼痛他也感同身受。
剧痛不久,他被强制剥离司机身体,这时才看到司机上身笔直地贴在车座上,一根铁棍斜插在他的腹部,直通他的心脏。
何沣傻眼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具沾满鲜血的身体。
倏尔,司机的灵魂站到他的旁边,同时呆傻地看着自己,待反应过来,从呜咽转为嚎啕大哭。
何沣束手无策地看着抱头痛哭的男子,双手颤抖着,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查看那辆公交车。
车安全停住,司机晕了过去。
所幸的是,一车的人无大碍。
不幸的是,他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
按阴律,致人死,乃是大罪。
七十四年前,阴司设立十一殿,专司犯事鬼魂。作为巡使,对阴律条条例例再熟悉不过。为官者,理当自律,为表率。此次行为虽救数十人性命,因公事害命,可到底伤及无辜,功过相抵,大刑可免,小罪难恕,最终将他判入十七日鞭刑小地狱。
受刑前,何沣申请再回阳间一趟。十一殿全是他的同事,自然通融,但表面功夫得做足,派了两个阴差看管,跟随他去。
人间已日落。
季潼盯着黑板,认真听讲。
何沣不忍打扰,在远处看了她许久。
看管的阴差算了算时间,与另一阴差说:“到点了吧。”
“有没有眼色?等会。”
“何大人与人类纠缠不清,这要是报上去怕是又得罪加一等。”
那阴差拍打另一阴差头,“人之常情,你没有个挂念之人吗?”
“我们是鬼。”
“鬼也是有感情的,老大们哪个没犯过点事,都是同事,不必计较太多,要是一一算清,地狱早塞不下了。”
“这倒是。”
“其实这回何大人根本不必入地狱受刑,我看他就是心里有愧。”
“你能想到他从前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还是江公厉害,再凶的厉鬼经过几年魂鼎和安魂钉,不服都难。”
“听说这回是个挺厉害的家伙,特别会藏,王大人和李大人都被调过来了,到现在都没抓到。”
两阴差滔滔不绝,何沣尽数听入耳中,他没空搭理他们,满眼都是教室里的女孩。
终于,下课铃响了。
老师离开教室。学生们相继出来去吃饭。
甘亭与赵申走了,季潼今日又是一人。
她没有去餐厅,在教室坐着,写完一道题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面包来。
她刚咬下一口,何沣来到她的身边,“怎么就吃这个?”
季潼左右前后环顾了遍,看四下没人才敢与他说话,“懒得去餐厅了。”
“要正常吃饭。”
“已经打开了,就这一顿,这个面包很好吃,回去我烧给你尝尝。”她见何沣不说话,问道,“你去哪里了?一天没见到。今天我妈妈过生日,中午我坐车回家差点出车祸,听说死了一位卡车司机,我没敢看,太吓人了。”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就是撞到几下,没什么事。”
何沣见她干咽面包,“有喝的吗?”
季潼从桌肚掏出一瓶酸奶,在他面前摇了摇,“有的。”
何沣看着她的吃相,笑了笑,“你要多吃点,现在还在长身体。”
季潼连连点头。
何沣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手悬在半空停下,又收了回去,“阿吱。”
“嗯?”季潼边吃着边抬眼看他。
“我不能陪你去动物园了。临时有任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季潼仰脸看着他,囫囵咽下面包,“你才刚回来,这次又去多久?”
“十七天。”
季潼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她瘪了下嘴,“那你去忙吧。”
“不高兴了?”
“没有。”她狠狠地咬下一大块面包,塞得嘴巴鼓鼓的。
“等我回来再陪你去。”
季潼抬头笑了起来,“行吧,我等你。”
“好。”
“你一个人在这嘟囔什么呢?”甘亭突然从门口跑进来,吓得季潼噎住,“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不想动。”她打开酸奶,喝了一口,“你不是要去外面吗?怎么回来了?”
“我落手机了。”甘亭摸出手机,小跑着离开了,“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甘亭刚走,教室又进了人。
有同学买了饭回来。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他不舍地看着她,“好好学习,不许偷懒。”
季潼低低地“嗯”了声。
“注意安全,让你妈妈接送你上下学。把那些珠子、符咒都戴好了。我会找信得过阴差暗中保护你,但你也要万事当心。”
季潼点点头,再看过去,他已经不在了。她垮了肩,无力地啃咬着面包。
哎,索然无味了。
……
邻居家的小男孩去世了。
大半夜从楼上跳了下来,他的家人哭了一夜。周歆过去帮忙处理丧事,一夜未归。
季潼最怕死人,每每看到逝者的亲人痛苦的模样,她也跟着揪心。
天微亮,她落寞地坐在床边,头有些疼,眼皮重重耷拉着,十分困倦。可她睡不着了。
外面在刮大风,呜呜呼呼的声音伴着隔壁断断续续的哭嚎声穿透层层墙壁,清晰地落在她耳中。也许是休息不够,她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似的,慢慢膨胀,快把身体撑破了。
昨天在公交车上的撞伤过夜才疼痛起来,身上好几处淤青,胳膊都难抬。
真难受,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门窗紧闭着,莫名一阵凉风从她头顶而下,她打了个寒颤,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季潼觉得房间里冷森森的,也许是降温了,听听这风叫的,比哭声还哀怨。她正要拿件衣裳披着,忽然,眼下出现一双脚,穿的好像是日本木屐?
她抬眸,看清这鬼的模样,他长得并不吓人,甚至是和蔼的。季潼见他一言不发,慈眉善目地对自己微笑,头疼得更厉害了,
“老爷爷,你想要什么?”
沧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像是迷烟,扰得她意识不清,“别这么叫我,我的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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