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
沉重的烟杆和轻灵的剑刃碰撞在一处,火花迸射。
“就这点水平?”
李白眼角微挑——能够感受到对方足够精纯老辣的剑技,应变的能力还在自己之上,堪称滴水不漏。
只可惜,早已经锐气全无。
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有那么多大道理,赢过我再说!
“想赢你,那还不简单?”
大长老,忽然嘲弄一笑,紧接着,李白眼前一花。
烧红的铜杆竟然以他未曾预料的速度,敲到了他的脑门,毫不留情。李白一愣,想要格挡,可那神出鬼没的烟杆竟然游刃有余的绕过了他的防御,再敲!
他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明白,为什么大长老会变得那么快。
很快,他就明白。
不是大长老太快,是自己……太慢了!
不止是反应和意识,就连身体也开始迟滞,手足无力,发麻,一种强烈的困倦从他的意识中涌现,迅速的将他吞没。
在强烈的恍惚中,他的剑刃脱手,被大长老格开,然后,烟杆抬起来,对准他的脑门。
啪!
李白倒地。
直到现在,才嗅到夹杂在刺鼻菸草味道中的那一丝诡异甜腻。
“竟然用毒……”他艰难的喘息:“卑鄙!”
而大长老,得意洋洋的从嘴里吐出了一枚解毒药丸,摇头俯瞰:“江湖太浅啊,李白。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你怎么和乌有公那帮恶棍斗?”
在前面,开车的陈实无奈回头,鼻孔里还塞着两块布,闷声说:“我觉得大长老你在对决之前给人下药的事情也已经属于恶棍行径了吧?”
“哼,你懂什么?坏人恶,好人就要比坏人更恶,否则还怎么好好生活……”
大长老毫无羞愧的吹起了口哨,对昏沉的李白说:“放心,我会把你送到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去,等风头过了你再出来吧,小子!”
他停顿了一下,无奈的轻叹:“就当你让姚余那个烂赌鬼痛改前非的报酬吧。”
李白,被黑暗吞没了。
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好像只是恍惚了一瞬。
当李白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已经全变了。
可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却缓缓浮现,好像是大长老,正捏着下巴上的胡子,得意的对着他微笑,令他怒从心头起,不顾身体的疲惫,强行跳起来,挥拳而去。
“卑鄙无耻,竟然下毒!”
瞬间,眼前的一切再度变化。
李白只感觉到自己一拳揍在了看不见的铁墙之上,不但什么都没揍到,反而自己手疼的要命。
再度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艰难的喘气。
“现在的后生这么喜欢运动吗?真是稀罕啊,稍后咱俩玩两把石锁消遣一下?”
床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随手端来一碗苦涩的井水,直接就粗暴的掰开了李白的嘴,不由分说的给他倒进去,让他一阵剧烈的呛咳。
冰水入喉,也令李白的昏沉和困倦迅速消散。
然后,才终于看清。
自己竟然躺在一间宽阔的卧室中,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汗味,仿佛一个不洗澡的懒汉整日在这里舞枪弄棒一样,让人窒息。
然后,也看清了身旁那个咧嘴的人影。
难以形容那样的冲击。
如此戏谑张狂的笑容,宛如猛兽一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那中年人正捏着下巴怪笑,一根根络腮胡如同钢针一般展开。而一块块沉重坚实宛如甲胄的肌肉则在柔弱麻布的束缚之下微微跳动着,呼之欲出。
“小子醒了?”
那如猛兽一般凶戾的中年人咧嘴问道:“可有不适?”
“我……我还好?”
李白茫然的揉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这里是哪儿?我……我……睡了多久。”
“这里?是我家。”
中年人回答:“自从被你们大长老送来之后,你小子已经睡了三天了……要我说,还是锻炼不够,你看,像我,那种麻药都是当水喝的!”
说着,他抬起手臂,宛如金铁的肌肉高高鼓起,令身上的衣服又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看的李白目瞪口呆。
这是哪儿来的怪物么?
不对……
“三天!”
李白失声,本能的起身,向着屋外冲去,可刚才跨出门口,却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个中年人,奇异的出现在了宽阔的庭院中。
拦在他的面前。
“你不能走。”
“为什么?”李白不快,“这位先生总不会是开黑店,许进不许出吧?”
“你要这么说也没关系,不过绑票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啊。”
那魁梧男人微微一笑:“我可是很有爱心的啊,可不忍心看你走出大门之后死在我家门口,打扫起来很麻烦的,万一吓到我家看门的怎么办?
你身上的千日醉,哪怕是顶尖的高手中了也要昏睡一月,你三天能醒,接下来几天恐怕连剑都握不住……何必匆匆去送死?
老实待着,对你对我都好。”
“不行。”李白断然摇头,“我的朋友在等我。”
“哦,这你别担心,有个叫做黎乡的小鬼这两天经常来探望你,并让我转告你。”他说,“你的朋友安然无恙,不必担忧。”
听到他这么说,李白便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打算如了大长老那个混账的意。
“请让开吧,这位先生。”
李白摇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我也不希望有什么麻烦牵连到你。”
“哈,倒是个好心眼儿!”
男人大笑:“不过放心,只要你在我家,什么麻烦都不会有的,万事无忧。真要有人不开眼上门找麻烦,一拳了账就是了。”
“对不起,我没有开玩笑。”
李白提高了声音:“请让开。”
“……”
魁梧男子叹息了一声:“小鬼,活得好好的,干嘛想不开呢?况且,我的脾气也是有限度的。”
“那就对不起了。”
李白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浪费任何时间。
虽然有些对不起这位好心的大叔,但如今实在没有办法了。
哪怕没有剑,但他还有双手,足够……
嘭!
他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后退了两步,抬起挡在面前的右臂一阵剧痛,好像被铁棍猛砸,可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家伙还在原地,正在端详着自己十根粗壮如金铁的手指头。
“小子,这点力气不够啊。”
他无奈摇头:“回去休息吧,晚上咱炖牛肉给你补一补怎么样?我家田里前两天才摔死了一头……”
难以想象,如此惊人的身手。
李白震惊了许久,但还是不死心,握紧拳头,一步步,小心向前。忽然抱起,拉住了这个家伙的胳膊,摔绊!
他可不是离开剑之后就要被打回原形的废物,纵然手足无力,依旧能给这个家伙来个惊喜。
可前半截都很顺利,后半截出了问题。
他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却感觉,好像抓住了一块实心的钢铁,根本无法扯动,哪怕他奋尽全力,对手依旧岿然不动。
落地生根!
李白愕然,不信邪的狠拽,但依旧毫无作用。
果然有问题!
然后,便听见了他的轻叹。
“…瞧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是没锻炼过啊……”
劲风扑面!
李白瞪大眼睛,只来得及抬起双臂,挡在眼前,自地上向后滑出。
踉跄后退。
两条手臂,迅速的青肿了起来。
十指止不住的哆嗦。
“少年郎,不要顽抗啦。”在墙头后面,探出了一张熟悉的黝黑面孔,衷心的劝告道:“老爷很厉害,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昆仑磨勒!”
李白茫然:“你怎么在这里?!”
“……多亏小哥你帮我辩解,大理寺没有抓我治罪。”
曾经云间楼的保安憨厚一笑,挠着头:“我流落街头,没有工作,幸好老爷收留了我,我现在是在这里看大门了。”
“放心吧,老爷不会让你出事儿的。”他劝道:“别怕,这里饭管够!”
“谁在乎饭够不够啊!”
李白大怒,回头凝视着眼前的对手:“我今天绝对不会留在这里的!”
这一次,知晓眼前的对手并非寻常之后,他已经决定全力以赴。
哪怕没有剑在手。
可剑气却绝对不是这么蹩脚的东西。
“喂,大叔,小心别闪了腰……”
李白抬手,甩去了手腕上的一缕血丝,然后双指并起如剑,一道飘渺不定的青色剑意便自其中吞吐而出。
那是不逊色于任何名剑的锋锐之气!
就在那一瞬间,站在原地松松垮垮的中年人抬头,无声轻叹。
而李白,已经破空而至,剑意斩落!
在那一瞬间,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并不是剑意的破坏,而是仿佛……什么束缚的枷锁被打破了。
就在他的眼前,那魁梧的男人双眸中迸射出炽热的辉光,身上的麻衣寸寸破碎,炸裂!
展露而出的,是遍布疤痕、伤口的健壮身躯。
一道道肌肉迅速的鼓起,泛起黑铁与黄铜的金属色彩,恰似金铁所铸就的巨人一样,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健美与力量。
“打架,能拉近感情!”
那男人咧嘴,狞笑:
“来,咱俩练练!”
这一次,李白终于看清了他的动作。
在近乎凝固的时光中,那男人缓缓的抬起手臂,五指握紧,对准李白的胸膛,挥拳。
然后,轰!!!
巨响迸发,气浪席卷。
李白感觉自己正面撞上了一辆飞驰的机关马车,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砸在了庭院的水缸上,然后在水缸破裂的声音里,被冷水浇了一头。
但这还没有完。
在那兴奋的狂笑中,那魁梧的男人再度呼啸而来,挥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李白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一拳从这喧哗大宅的前院打进了后厅,冲破了三层大门之后,摔进了正厅之中,落在一张太师椅上,稳稳当当。
在他脚下,那一张巨大的虎皮前方,狰狞的猛虎似是翻起眼睛,端详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年人一般。
偏偏,如此恐怖的一击,却没有令李白受到什么伤,只是没有了力气,阵阵眩晕,完全爬不起来了。
李白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
双手淤青。
可战意却越发的炽盛,满怀好奇:“你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大厅之外,那魁梧的络腮胡男人抬起粗壮的双臂,摆出了健美的姿势,得意大笑:“善良慈祥的爱的使者,帅气正义的美的化身,连冠十六届纯爷们健身大赛冠军,长安城十大型男之首!”
“——程咬金,就是我!”
实际上,李白根本没听说过程咬金是哪个。
但他很想说一句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可长安街面上似乎没听别人说过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可他分明强的过头。
倒不如说,这是李白来到长安里见到最强的几个人之一了。
甚至,就算有佩剑在手,也不一定能够稳赢。
可问题在于……他报上去的那一连串称号里,有一个靠谱的么?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踏上通往自由的道路。
简单来说,就是打架。
“再来!”
他从椅子上撑起身体,站稳,抬起麻木的双臂,十指握紧:“还没完呢!”
“很好,小子——我开始喜欢你这臭脾气啦。”
程咬金活动着脖颈,骨节摩擦的清脆声音迸发,愉快的微笑:“热身运动结束啦,准备好锻炼身体了吗?”
不等李白回答。
恶兽咧嘴。
劲风,呼啸而来!
看不见尽头的鏖战,就此开始!
等到黎乡傍晚前来探访的时候,李白已经瘫在地上动不了了,和这种怪物级对手比拼力气,他还是太嫩了。
从一开始,双方就不在公平的起跑线上。
而反观,程咬金除了眼眶上多了两团青黑之外,依旧还活蹦乱跳,在同昆仑磨勒角抵搏斗结束之后,两人开始兴致勃勃的在讨论着如今一百斤的石锁是不是太轻,改天出城找个荒山搬一块新的回来。
看到黎乡来了,他顿时哈哈大笑,把那少年捞过去揉头发揉了半天,丝毫不见外的拍着他的肩膀。
“小鬼,我说你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每天跑来跑去能扛得住吗?”
程咬金十足热心的邀请:“我看你天赋异禀,未来可期,不如别弹琵琶了,留下来跟我一起锻炼如何?
过两年,也成为一条健美好男儿,说不定还能登上长安十大美男的排行榜,同我角逐一二,哈哈哈,不过赢你是肯定赢不过我啦……”
说罢,就开始得意的大笑,抬起手臂,炫耀自己夸张的肌肉。
根本就忘了黎乡什么都看不到……
“程先生谬赞了。”
黎乡苦笑着摇头:“像我这样的人,别说锻炼身体,就算走路都走不好,哪里能有……”
“所以才更要锻炼!”
程咬金大眼睁圆,震声说道:“肉体的残缺没有可怕,意志的软弱才无药可医。
如果连我能行的自信和勇气都没有的话,弱者又何以自强?小子,抬起头来,自信一点!来,跟我一起喊——我能行!”
“我……能行?”黎乡鼓起勇气复述。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啊!”
“我……咳咳,能行吧?”
“……”
程咬金无言以对,无奈的一头撞在了石锁上。
“你们这群家伙怎么就老是不对劲呢……”他无奈的揪着胡子:“算了,算了,也不能指望一天就锻炼出完美的肌肉来,先吃饱再说!
磨勒过来帮忙,今天咱吃顿好的!”
一听有吃的,昆仑磨勒眼睛都亮了,兴奋的抛下手里的石锁跟着程咬金去厨房打下手去了。
就这样,不再打扰他们两个朋友之间的谈话。
虽然看起来粗犷豪迈,可实际上这个家伙的心思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细腻的厉害……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家伙做出来的饭,真的能吃么?
带毛的生肉?烧成炭的米饭?还有不知道用什么鬼东西堆出来的大锅乱炖?
李白倒吸一口冷气,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距离绝食而死快要不远了。
“诶?我手重了么?”
给他上伤药的黎乡手足无措,“对不起,我这就轻点。”
“不,是我闪了腰。”
李白摇头叹气,看着这个纤细瘦弱总是会过度敏感的少年,一阵无奈。
“自信一点吧,黎乡。”他趴在地上,认真的说:“程咬金那个家伙说的没错,你可是很厉害的。”
“哪里的话。”
黎乡微微一笑:“和李白先生和荀青哥哥这样的人比起来,我也不过只是个会弹琴的小孩子而已……”
“都被人关在这里了,不要被当成笑话就好了。”李白长叹:“荀青那边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事情吧?”
黎乡摇头。
“一切都好,他也一直说,什么事情都要靠你解决的话,自己就太不像话了……知道你在程先生这里,他也放心了很多,还让我跟你说不要担心,这次看他的表现呢。”
少年敬仰的微笑:“真的很厉害,自从认识李白先生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现在他已经变成了工坊的主心骨,帮了很多人。
如果没有他的话,大家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黎乡,和别人没有关系。”
李白摇头,并不因少年的宽慰而自得:“就算没有我,早晚他也会有所成就——倒不如说,反而让我更惭愧了啊。”
不知为何,想起了大长老的话。
剑,解决不了一切。
诚然如此。
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和暴力之外,也会有更美好的东西值得让人去追求。
就好像诗一样……
这是李白作为一个外人,做不到的事情。
“不一样了啊,那个家伙。”
李白衷心的赞叹:“比以前强多了……黎乡,将来的你也一定会很厉害,因为你是有勇气的人。”
黎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摇头,苦涩的笑了笑。
“那种东西太奢侈了,李白先生。”他轻声说:“对我来说,只要能每天弹琴,就已经足够了。”
“会变好的,黎乡,荀青也不是正在努力么?”
李白撑起身体,龇牙咧嘴的揉着脖子上的淤青:“我也会努力的,等我揍翻了程咬金那个家伙,我就去帮忙。”
“哈哈哈,那还早得很呢!”
远方,程咬金得意的大笑传来,朝着他们招手:“吃饭了,快点,晚了就被磨勒吃光了!”
完全不想去吃!
李白本来想这么说的,可空气中却飘来了一阵鲜甜香辣的味道,令他愣了许久,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等他走到饭桌前面,眼睛就被一片璀璨的金光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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