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杨全脸皮再厚,也耐不住那么多人火力全开的讥讽,当下掩面而逃。
宗量揆见状笑道:“钜子,有刚才那个憨货抛砖现丑在前,只怕接下来再怎么胡诌,都该是上等羊脂白玉了吧?”
萧量简却脸色微愠地摇了摇头:“未必!你要知道人是非常怪异的。在一堆平庸的诗赋中,佳作确实容易脱颖而出。但当这堆平庸的诗赋中还有更差劲乃至狗屁不通的作品时,人们反而最容易记住那首最烂的!而且如你所言,在那首烂诗的映衬下所有作品都变成了羊脂白玉,真正的好诗反倒很难被人发现传诵。不信你可以等等看,明天肯定满帝京都在流传这位洪老兄的佳作!”
顾量衷对萧量简的观点非常赞同:“钜子说的极是!人是很奇怪的,不仅会审美,更会审丑,以此来展示自己的优越感。宗师弟你回去可以翻一翻史书,不难发现很多人平生做了无数好事,结果只在史书的缝隙里留下一个简单的名字,甚至连名字都留不下。反倒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或者有意无意间做了件出乖露丑的事更容易让人铭记。”
宗量揆吃惊道:“你们的意思是,刚才那位洪某人写歪诗是故意的?”
“那倒未必!刚才那些歪诗应该是他的真实水平。”说话间,和善的微笑已经再次回到萧量简的脸上,“不管怎么说,咱们今天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也要写几首诗让帝京人知道我等诗才如何吧?方师兄、顾师弟,你们二位谁先来?”
方量才、顾量衷连声道:“当然是钜子先请!”
萧量简也不推让,信步来到书案前,一把扫开洪杨全的墨宝。从笔架上摘下长锋羊毫,在砚台中蘸蘸墨水,于废纸上略试浓淡,然后看了看院中正在咿咿呀呀调试笙管的女子,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相对于洪杨全的张牙舞爪、撑天拄地,他的书法秀媚圆转却又不失端庄遒劲,与当今书法名家相比也毫不逊色。方量才在边上轻声念道:
小随阿姊学吹笙,见好君王赐与名。
夜拂玉床朝把镜,黄金殿外不教行。
萧量简刚写完最会一个字,顾量衷便高声叫道:“好诗!好诗!虽然由院内吹笙起兴,句句不离闺阁之思,但却将心中所思所想展露无遗,真正做到了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都说‘诗为心声,可以言志’,钜子此诗可谓切合情境、道尽心曲。真是好诗!”
方量才也道:“钜子不愧诗中妙手!我等师兄弟追随师尊学习多年,无非就是想‘见好君王赐与名’,谁知遇人不淑,一直浪迹江湖、埋没草莽,想来真是让人叹息。钜子此诗仅二十八字,虽是描述眼前人,其实说的却是我等心中事。果然是好诗!”
卢量功、宗量揆原本听得半懂不懂的,经方量才这么一解释也明白过来,齐声高叫道:“写得好!”
“写得好么?”围观者中有人幽幽说道,“小弟倒是觉得有几个字需要稍稍改动一下!”
萧量简眉毛一剔:“哦?愿闻仁兄高见!”
那个摇着折扇、举止轻浮的青年士子贼忒嬉嬉地答道:“依小弟之见,第一句‘小随阿姊学吹笙’里的‘笙’字应该改为‘箫’字,第二句‘见好君王赐与名’里的‘名’字应该改为‘茎’字,第三句‘夜拂玉床朝把镜’里的‘拂’字应该改为‘登’字,第四句‘黄金殿外不教行’里的‘教’字应该改为‘能’字。如此一来,便可雅俗共赏、流芳千古,不知仁兄以为如何?”
宗量揆反应快,马上就念了出来:
小随阿姊学**,见好君王赐与茎。
夜登玉床朝把镜,黄金殿外不能行。
话音未落,围观的士子已经笑成一团,方量才、顾量衷也忍得非常辛苦,唯有萧量简脸色铁青。如果不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自己又初到帝京需要积累名声,他早就让卢量功出手把这厮揍得满地找牙了!
周围还有人架秧子道:“王越兄不愧是帝京艳诗第一高手,果然霪得一手好湿!”
王越把折扇往后领口一插,朝周围作揖道:“多谢抬爱!有了诸位朋友捧场,小弟我一定生命不息,吟诗不止,尽量满足帝京广大霪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
又有人道:“经王越兄妙手一改,小弟才恍然大悟,原来鬼谷钜子这么重口。不过人家为了荣华富贵也是蛮拼的,搅基居然从娃娃抓起,很小就跟着姐姐学习**。圣上也是龙筋虎骨,如今春秋已四十有七,还能让二十出头的鬼谷钜子不能行走,实在是羡煞旁人!”
见围观者越说越污,顾量衷赶紧站出来说道:“钜子诗书并美,令我等佩服之至!本来有钜子的珠玉在前,小弟是不敢大放厥词的,但摘星楼的诗会自有规矩,没有写诗者不得入内,偏偏小弟又想进去沾沾田副相的好运,所以只好觍颜献丑,还请诸位多多赐教!”
不待围观者反应过来,顾量衷便指着院内的杏花缓缓吟诵道:
夜来微雨洗芳尘,公子骅骝步贴匀。
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
王越大笑道:“好、好、好,没想到鬼谷弟子里也有我花柳诗社中人!”
顾量衷一愣:“花柳诗社?什么花柳诗社!”
王越道:“你刚才诗中不是说‘公子花柳步贴匀’么?兄台放心,咱们花柳诗社的‘花柳’不是花柳病人的花柳,而是花街柳巷的花柳,在帝京一向薄有虚名,不信你问问周围的诸位仁兄,看看他们有没有听过咱们花柳诗社?”
“当然听过!怎么可能没听过呢?”
“就是就是,如今帝京青年男女枕边无不摆着花柳诗社的作品集,怎么可能有人没听过花柳诗社?”
看到众人不怀好意的阴笑,顾量衷恼怒地辩解道:“我说的‘骅骝’是骑的那个骅骝!”
“废话!花柳当然是用来骑的,难不成你还花钱请个祖宗回家供起来?”王越打开折扇呼呼地扇起来,“但以我花柳诗社执事的眼光来看,兄台这首诗里还是‘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这句写得最好!为什么好呢?用花来比喻女子,在诗中比较常见;但用‘插花人’来称呼恩客,小弟还是第一次听说,着实新颖之至,也风雅到了极点。佩服、佩服!”
围观者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顾量衷终于体会到萧量简刚才究竟有多愤怒,他从还没见过这么低级趣味的下三滥文人,直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指着他骂道:“你无耻!你猥琐!”
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温和声音:“鬼谷派两位高弟的诗作构思精巧,立意高妙,言之有物,卓尔不凡,乃是近年来少有的佳作,令在下耳目一新。如果方便的话,请你们到院内一叙。——还有,王越你以后再敢胡乱插科打诨,摘星楼免费酒菜你都没得吃!”
听到有人训斥警告那个叫王越的家伙,顾量衷胸中怒火才稍稍平息。
萧量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顾师弟,请稍安勿躁!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世间最艰险的不是江湖打斗,也不是道路崎岖,而是这世道人心。我们师兄弟虽然跟着师尊读了不少书、走了不少路,但说到如何在帝京里立足,咱们还有的学呢!”手机用户看挥钺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8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