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是这样结束的。
在梅杰走后的第二天,雷莉也坐上了北上的火车,列车快到武昌时她给文子发了短信。那一刻文子心头一震,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愤怒。他盲目的走出家门,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就这样漫无方向地逛荡着,头脑里混乱的意识仅够维持着自己混乱的脚步。
直到这个傍晚文子才发觉到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了,简直像bj的冬天。他想家了。电话里告诉母亲,自己在佛山一切都好。事业刚刚起步不能回去,叫她多注意身体,放下电话心里独自凄凉。
艰难的熬过第一天,第二、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
除夕那天窗外烟花绽放,爆竹声声,佛山一片欢腾。空气里弥散出的喜气恰恰勾起文子心中积攒了多年的压抑和悲情。
话说文子的童年是很幸福的,父母都是国企员工,家境也还不错。但天有不测风云,在他13岁那年,父亲暴病去世。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了两年。母亲年轻时代是出了名的美女,即使已经40多了,仍然风韵犹存,不乏追求者。后来当年一个暗恋她很久的学长做生意发了,也愿意娶她;考虑到文子未来的成长,母亲终于改嫁。于是从那时起文子的生活里多了个后爹和一个比自己大6岁的哥哥。据说那小子高中毕业连大学都没上就帮着他爹盯摊儿。凭借着勤快和与生俱来的商业天赋,很快使得他爹的公司在商界风生水起。
老实说文子的后爹对他还是不错的,高中那会没少给他买些昂贵的礼物。但文子始终有些抗拒,他讨厌后爹每每在她母亲面前称赞他亲儿子有多好、多牛逼,为此自己心里非常不爽。特别是母亲为了后爹能给自己一个好的前途,还总是低三下四,这叫文子怒上心头。他经常迁怒于这个比自己大6岁的哥哥,觉得那小子有什么牛逼的,还不是靠他亲爹的臭钱。再后来每当后爹以亲儿子的功绩频频教育自己时候,文子都咬牙切齿颇有杀人的冲动;于是他从那时起就发誓一定要超过那孙子,而且只靠自己,也抱定自己一生必须做老板,超过他后爹,不为别的,为自己的一口气,更为母亲!
大学四年除了大一母亲给他了他一年生活费,后三年都是他自己打工,蹿达其他学生一起搞实践和创业赚的。和娇生惯养的同一代人有所区别,15岁以后的文子个性就很独立,他性格也慢慢变得固执和坚毅。
初到gd的三个月是他始料不及的,想着现在自己混成这个样子,有啥脸面回去。他仿佛已经看见后爹的儿子炫耀和鄙视的神情。于是文子人生里第一次异地过年。
于此同时梅杰的日子也不好过。平心而论父亲对他选择教师这个职业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几乎每天都和他讲如何处好和领导的关系,如何上好课,以及事业单位的生存规则,当然也提到了编制。这一切都叫梅杰很厌恶。最后父亲说累了,叫他自己没事想想自己的未来。
未来?在梅杰眼里未来无非就是上床睡觉,或许一觉醒来,未来就来了。可真实生活就是这样,甭管睡着睡不着,未来都是那么模糊那么远。而过年期间无休止的失眠叫他更加厌倦。
随着猴年钟声敲响,他先是给文子打了拜年电话,得知文子近况后,梅杰认真的对父亲说:
“我要回去!在家我想不出未来!”
话音未落,一个酒杯碎倒在自己面前,良久,一个“滚”字响彻大厅。
至于贺英,她几乎是在医院过的大年,奶奶身体好转后,她一颗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看着奶奶逐渐康复,她越发地想念起超凡国度,还有她的战友文子和梅杰。
初七的晚上,夜色迷离,天空灰蒙蒙的,落着小雨。冰雨纷飞的东华里,文子独自漫步。昏黄的街灯下,他看见一个人站在超凡国度门口和他招手。是的,梅杰回来了,文子激动地冲过去一个拥抱,梅杰手里提着一大堆家乡特产,文子顺手抄出一条人参烟,激动的大叫:
“长春烟!人参哦,牛逼啊!”
梅杰是初六启程的,因为初五是他生日。
在梅杰回来的第三天晚上,贺英带了很多腊肉踢开了大门。第一眼就看见文子戴着的戒指,上去看了又看,好奇地问:“假的吧!”随后咯咯笑了起来。
这叫文子脸色一变,猛地想起与雷莉之间的不快,刚刚的兴奋顿时有所收敛。梅杰安慰他:
“真实爱情的途径并不平坦。好事总会多磨,你啊!收拾好心情等待雷莉回来吧!”
“就是!就是,文子你别搞得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大男人的哭丧着脸多难看啊!我和老梅这不都回来了嘛。”贺英也愤愤地安慰着,忽然她想起什么,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慷慨激昂地说:“英爷告诉你,老天让我们来到这世上,一切早就安排好了,我们不用操心,惟一要做的就是用心生活着,世上有那么多人,我们却能聚在一起,在一起吃饭,喝酒,在一起喜怒哀乐,在一起成长,要是永远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珍惜吧!”
此时文子心里有一种浓浓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恰是这两个伙伴给予他的。里面没有丝毫的世俗和欲望,是那种清澈见底的纯粹的爱,被这种爱包围着,文子感觉既轻松又快乐。
在一片爆竹声中超凡国度第二次例会隆重召开,具体内容总结如下:
第一.感谢大家给我的关怀,大过年的跑回来陪我,叫我不再寂寞,感受家的感觉。未来的日子大家一起共进退(文子)
第二.困难还是很多,前方的道路依旧迷茫。但我们还年轻,我们有朝气,我们排除万难,新的一年,新起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梅杰)
第三.贺英要帮忙,我要打入马云亮公司内部,一旦成功,贺英头功。但马云亮公司不比超凡过度,贺英不能嚣张跋扈,更不能当众欺负我。(文子)
第四.未来的日子我负责煮饭烧菜。但前提是梅杰买菜,文子洗碗。(贺英)
第五.正月十五,我们一起去踩通济桥。入乡随俗!新的一年搏个好彩头!(梅杰)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激动,聊很多有关迷茫和未来以及前途的话题。贺英炒了三盘子家乡腊肉,梅杰拿出东北烧酒,没一会儿喝得文子面红耳赤,说话时舌头在嘴里直打卷……不知不觉没有烟了,酒也喝光了。正当文子和梅杰互相耍赖决定谁去买时,贺英嘣嘣嘣的跑上楼,右手拎着一捆啤酒,左手拿着一条红双喜,远远看去就像个天使。
“行通济,无闭翳”的谚语在佛山尽人皆知,意思是正月十五那天走走“通济”,就没有烦恼、忧愁,事事顺利,“行通济”这一民间活动寄托着佛山人的美好祝愿。这屹然成为本地人400年来生生不息的一件盛事。据相关权威公布的数据,从元宵节的清晨7时至元宵夜晚十二时,到此行通济的人数高峰时达100万人次。连20世纪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美国《时代》周刊都这样评述:在中国佛山,通济桥只不过是区区的300多平米的平凡桥梁,却在这里点燃了融融燃烧的岭南文化篝火,其产生的奇效是无法用几何数字进行表述的。
通济桥离超凡国度直线距离不到2公里。正月十五当天,三个人吃过晚餐就早早出发。正值高峰期,目的地周围方园十公里内,已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海,他们很快汇入了人流大军。可半个小时没有走出去50米,甚至连桥影子都还没有看见,而此时文子的皮鞋已被踩的没有形状,他边懊恼边开玩笑地说:
“这他妈比我们bj早上的地铁还挤呢,你说咱这是何必呢,要不回吧!再给咱大英爷挤怀孕了,那可完了。”
梅杰赶忙阻止认真的告诉他,自己看过相关报道:凡行通济桥者,要手持风铃、风车之类的吉祥物,一次性地从桥头行至桥尾,绝对不能折回返复。要不会导致祸害降临,实为不吉利。
正当文子东张西望以为自己开贺英玩笑会遭来飞脚时,贺英早已费劲的挤到路边买风车了。
“文子!你看!”顺着梅杰的指引,文子猛地抬头一个高大的牌坊映入眼帘,上嵌对联:
右联:通七堡之游行,逸客寻春,任得渡头饮马
左联:济万人之往来,曲桥跨水,艳称村尾垂虹
感慨过后,梅杰看见路边有卖生菜的,于是挤过去高价买了几大捧。这个举动引来贺英的嘲笑:
“老梅你吃饱撑的啊,买这么多生菜。你想当菜农啊,还是打算晚上开小灶喂文子啊?”
梅杰一面把生菜分给他俩,一面耐心解释:
“生菜谐音生财,一会走过桥,就会看见一个很宽的园型水池,水池中间呢,是一个高大的荷花造型,表明日子象荷花一样盛开。之后就把生菜往大荷花上扔,一旦挂住了,就代表好运,来年发财!”
文子一听,甭管真假,又从贺英手里抓过一条生菜放到自己怀里。
终于他们上桥了,短短的十几米石桥,如同进入了一个朝圣的圣地,虔诚与祷祝写满在人们的脸上。有些人甚至双手合一,在喃喃地呤念着事先准备好的祷祝;文子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虔诚的祈祷,他希望赶紧转运,希望事业顺利起步,也希望和雷莉的关系平稳过渡,家和万事兴嘛。而一边的梅杰左手拿着生菜和风车,右手端着相机拼命的拍照,以此纪念这些瞬间。至于贺英她个子小,双手护着自己的风车,还要兼顾着欣赏风景,于是走两步跳一下,身边时时传来被踩脚的尖叫声。
人流越来越拥挤,竟把他们挤到了桥下那个有着雕塑的圆形水池附近。人们争先恐后地围绕着那巨大的荷花雕塑,如雨点般生菜在空中以各种抛物线的形态砸向中央雕塑,人群里不时暴发出兴奋的欢呼。文子仗着身高体壮三挤两挤挪动到水池边。在一片喧闹声之中,他心中默默祈福,随后他把手中的生菜奋力的向上抛去……
就在那个时候,雷莉正陪着母亲在县城看着花灯。
回家的这些日子里,雷莉不止一次和母亲抱怨学校,抱怨gd,说到伤心处且一个哭字了得。起初母亲陪她一起骂学校,骂欺负她的同事给她出气。后来看她不哭了,转脸开始教育她:人啊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叫她务必珍惜来之不易的铁饭碗,并举例告诉她,隔壁老王家的儿子为了进物资局,花了15万,那工资还没有你三分之一呢。所以再苦再难都得坚持下来。听罢雷莉的心就像正月里西北的天气,从里到外冻透了。
回到家时,雷莉听见楼道里有人大骂猪肉涨价。骂人的人她认识,是三楼的刘叔,两口子都是物资局的科级干部,更是她母亲嘴里令人羡慕的铁饭碗;平日里咋咋呼呼,像个凯旋得胜的公鸡,如今却为猪肉而操心大骂。雷莉顿时迷茫了,眼前这些所谓铁饭碗的人无非就是混着日子、上点小班、每天为肉涨价菜涨价发愁,每月摇首期盼发工资的日子,到死都是一成不变,一辈子最多给孩子攒个房。如此平庸的一生真的幸福?真的值得羡慕吗?
此刻老蔡的话在耳边回荡,“这世上,大多数人在二十岁或三十岁就死了,他们变成自己的影子,往后的生命只是不断的一天天复制自己。为什么不换一种生活方式呢?”
楼道的黑暗中,院子里射出烟火的光芒在某个瞬间映在雷莉的脸上,那脸上纠结、无助、心碎着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痛!手机用户看南漂十年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82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