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定必须要迅速整合力量,他花那么多功夫,为得就是挣脱这最后的枷锁,让自己可以明目张胆去的整合力量。
这也是他整个计划中,最难的一部分。
他在一个贵族统治的社会去反贵族,无论是在哪个诸侯国,那都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的。
但若不反贵族,他就无法获取人心。
之前他所有的动作,其实都是围绕着这一个事件在进行。
如今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他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他是非常高调的起事。
故此关于他造反的消息是不断地传到楚都来。
楚都上下人心惶惶,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原本他们都寄望于令尹,结果令尹一去,自己反了。
那些贵族大夫们不断地向楚怀王进言,这口水都喷干净了,但是楚怀王仍旧表示不信。
他的理由其实也很充分,之前就是你们诬陷姬定,结果给楚国带来这么大危机,寡人怎么可能再相信你们。
可把那些贵族们急得是上蹿下跳。
尤其是上官纵等人,因为叛军的口号都喊出来,这矛头是直接指向他们这些朝中保守派,指责他们是楚国的罪臣。
此次反叛,皆因他们。
上官府。
“这天下人都知道周济谋反,为何大王仍然置之不理,可真是急死我也。”蓝林又急又怒道。
上官纵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就算大王相信我们,大王如今也抽调不出太多兵去平乱,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应对。”
潘郢连连点头道:“不错,若是任由周济发展壮大,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不能干坐着,指望大王会出兵,我们自己出兵去围剿周济,那些乌合之众,可不是我们的对手。”
当初他可是坚持与秦国联合,也一直是他在跟张仪打交道,可却变成这样,虽然他还在朝中,但不是说楚怀王就会这么放过他,只不过楚怀王现在真没有心思去惩罚他们,等到战争结束,他们肯定是要受罚的。
在他看来,周济造反,这反而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够围剿周济,不但可以将功赎罪,而且楚怀王到时也不好惩罚他,虽然他被张仪骗了,但至少他是为楚国着想,周济更不可信啊!
其余的在坐大夫也纷纷点头支持。
之前那边发生动乱时,他们都没有怎么去搭理,还是将所有重心放在抵御外敌方面。
毕竟他们这些保守派,在发展区的利益不多,而且他们认为那些都是一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真正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只有外敌。
可如今情况发生变化,周济已经喊出反贵族的口号,并且将他们视为楚国罪人,这是他们都无法容忍的,一事他们决定自己出兵,前去平叛。
这楚国的军队,也都是他们的家奴组成的。
就之前的楚国制度,他们是可以出兵解决地方叛乱的,不需要楚王的命令。
分封若还事事请示大王,那还算什么分封制。
......
这些贵族大夫们对于楚怀王的无动于衷,感到非常气愤和不理解。
但也真不怪楚怀王如此信任姬定,因为在这一刻,楚怀王的利益和姬定的利益其实是高度一致的。
他们都渴望能够迅速的攘外安内。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区别。
就在于楚怀王渴望的安内,是希望能够平定国内的动荡,而姬定的安内,是要整合动乱的地区。
其它的就没有什么区别。
姬定可也不愿意见到齐军打进来。
故此对于姬定所作所为是了如指掌的楚怀王,那是更加相信姬定。
姬定目前所做的一切,是高度符合他的利益。
并且姬定都没有将造反的矛头指向他。
显然是为今后留有余地。
只不过这时间太短,但要做的事可真是太多。
姬定要整合动乱地区,要东进占领越地,要北上接管徐州,同时还要防备附近的贵族。
且都是要同时进行的。
就常理而言,这根本就忙不过来。
但是姬定一早就制定好非常详细的计划,而其中关键,就是他之前在巴蜀建立新会。
巴蜀都已经玩了几年,关于如何领导平民、野人、奴仆去反对贵族统治,那是有着丰富的经验,姬定就直接拿着这些经验,套用在了这些动荡地区。
怎么进行有效的组织,怎么开展工作,怎么去笼络人心。
都是直接照搬。
比如说,根据巴蜀经验,要迅速的稳定人心,这孩子是非常关键的,如果能够帮助那些父母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大家就会有很强的归属感。
故此姬定抵达巴蜀第一件事,就是当地所有的宅院全部改为学院,不但为孩子们提供基础教育,而且还为孩子提供食物和住宿。
父母什么都不需要管。
这些占领地本就不缺粮食,因为这里是进攻越地的后勤基地,以前屯有不少粮食在,再加上姬定之前通过商业,也在这些地方暗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
应对一时,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要知道姬定还得给徐州补给。
至于老人,其实很少。
毕竟这年头人类的寿命就那么长,尤其是野人阶级,四十岁的都很少,少数的老人也都安排在学院帮忙。
这么安排下来,那些正值壮年的人,顿时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全都是轻装上阵!
但由于要做的事太多,人力还是不够,姬定也是大量启用妇女,从农耕到作坊,尽量安排妇人去做,只有一些妇人干不了的体力活,才安排男人去做。
但也仅仅是维持基本的农业和军备生产,什么商业活动全部停止,一切都是为战争服务。
这跟之前其实区别不大。
之前朝廷下令,也是一切都为战争服务。
但是效果却是天壤之别。
因为如今大家都是一样,是无差别的。
翟拘他们这些管事的,干得活比工匠还多,同时大家吃得一样,住的一样。
这就是墨者崇尚得同甘共苦。
这些墨者都很有侠义精神。
这么一来,大家不但没有怨言,还都拼命的干。
而姬定自己则是率领一大群乌合之众,北上徐州,由于时间紧迫,这人都是一边走一边招,拿着粮食诱使他们跟着走。
但他对外是号称十万雄兵。
反正吹牛又不犯法。
他之所以要马不停蹄的赶往徐州,首先,是因为他也害怕,弄巧成拙,徐州失守,甚至于全军覆没。
其次,徐州补给已经是严重不足,他得赶紧去与景翠交涉,然后顺利成章的给他们提供补给。
最后,他目前的力量还是严重不足,他需要徐州这一支久经战场的精锐之师,以及如景翠这样身经百战的统帅。
这是他必须拿下的。
然而,名义上这一场动乱,到底是齐国一手策划的,齐国也一直密切关注楚国内部的情况,当齐国得知楚国发生动乱时,这朝堂上下,都是欣喜不已,又是熟悉的画面,这套路不怕老,好使就行,他们都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至少徐州楚军是不可能再守得住。
但是随后他们就得到消息,周济在金陵叛乱,并且正率主力北上,进攻徐州。
齐相邹忌不禁又惊又喜,惊讶的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楚相会叛乱,但这是好事,是他所期待的,赶紧派人出使徐州,招降景翠。
在邹忌他们看来,镇守在徐州的大军已经是处于绝境中。
前有狼,后有虎。
是退无可退。
然而,徐州方面,北边和东边的几个重要的关隘,都已经全部失守,因为当时楚军军心已乱,是节节败退,景翠都已经打算撤退,这已经守不住了。
毕竟后方一时半会也平定不了,而朝廷也没法抽调更多的兵马来救。
就在这时,楚怀王一封密函,使得景翠继续坚守徐州。
眼看就守不住,齐国突然要招降景翠,这攻势反而停止了。
这也着实让楚军缓了一口气。
这其实也是姬定计划中一部分,他在金陵都没有逗留,就立刻造势北上徐州,其实是为了让景翠苟延残喘。
因为他的大军一来,这徐州楚军肯定是面临绝境,若齐国还强行进攻,纵使胜利,那也会损失惨重的。
就没有这个必要。
景翠也很配合,装模作样的派人跟齐国商谈。
等到姬定的“大军”抵达徐州东边的邳城,景翠立刻就赶过去,与姬定会面,他本来与姬定关系不错,同时又有楚怀王的来信,他是非常信任姬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景翠见到姬定,就一个劲的抱怨。
这些天他可是憋了一肚子气,大好局面,竟然玩成这样,差点全军覆没。
姬定皮笑肉不笑道:“这又不是第一回被张仪欺骗,景将军还没有习惯么。”
景翠神色一愣,瞧了眼姬定,突然想起,姬定肯定比他还要郁闷,赶紧说道:“我是支持令尹的,但是我当时身在徐州,对于朝中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所能做的很有限。”
姬定摇摇头道:“算了!以前的事,就先别提了,待会打完仗后,我们再去找那些老匹夫算账。”
景翠直点头道:“令尹放心,只要我们能够躲过这一劫,我非得将那些叛国贼子统统杀了。”
姬定问道:“如今徐州是什么情况?”
景翠叹了口气,道:“你此番也只是带来了粮草,但若没有援军的话,徐州是肯定守不住,我建议退守邳城。”
姬定道:“必须要守住。”
景翠道:“如今大半徐州都已经落入齐人之手,尤其是泗水都已经被齐军占领,我们现在是无险可守啊。”
姬定道:“我以为我军兵败,主要是因为军心乱了。”
景翠叹了口气,道:“如今就算是稳定住军心,也已经是大势已去。”
“不见得。”
“令尹可有妙策?”景翠忙问道。
姬定道:“景将军可不要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你现在可是叛军的统帅,而不是楚军的统帅。”
景翠问道:“这有何区别吗?”
姬定道:“区别可大了,之前为了稳定住人心,以及让那些工匠为我们服务,我借用墨家思想,宣布废除贵族制度,推崇多劳者多得,给予他们土地,然后颁布新法令,以此来笼络人心,振奋士气。”
废除贵族制度?景翠皱眉道:“你这么做的话,到时怎么收场?”
姬定笑道:“等到我们击退外敌,这些都不是事,那才多少人。”
景翠稍稍点头道:“这倒也是,但是这又能够给徐州带来什么帮助。”
姬定道:“如今我们需要他们为我们卖命,若还不舍得给好处,下一回我们见面,可能就是商量,如何从邳城退兵,目前来说,大王不可能派援兵来支援。”
景翠道:“令尹的意思,徐州也废除贵族制?”
姬定点点头,道:“不错!如此一来,可以极大得振奋军心,再加上我们强大的水军,是有可能守住徐州的。”
景翠显得有些犹豫。
姬定又道:“景将军,如果我们不融合的话,此计极有可能会穿帮的,况且,如果徐州丢了,那些土地、财产都将归齐人所有,于此如此,就还不如发给将士们。”
景翠听罢,也觉得有道理,因为根据此计,他是向叛军投降,投降叛军,就肯定执行叛军的制度,不然的话,这也说不通啊!
如果真的能够激励士气,守住徐州,那更是一举两得。
“好吧!就依令尹说得办。”景翠点头道。
殊不知对于姬定而言,徐州并不是关键,这地丢了就丢了,到时可以再夺回来,他是要借徐州,来得到这支军队。
故此他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景翠前脚刚走,法克后脚就入得屋内。
“果然不出先生所料,那上官纵的族侄上官子兰率领三万大军从松阳出发,往金陵进军。”
“三万大军?”
姬定笑道:“那松阳岂不是空城一座。”
法克道:“差也差不多,他们现在急得只想立刻解决先生,故此是倾巢而出,并没有任何保留。”
“很好!”
姬定点点头,又问道:“我们人可有到位?”
法克点头道:“共一千名死士已经在松阳里面潜伏,只要翟拘他们那边成功,这一千名死士足以杀掉松阳所有的贵族。”
“不是所有。”姬定翻着白眼道。
“我只是一时嘴快说错了,我们会留活口的。”
“记住,一定要留活口,否则的话,我的整个计划都有可能前功尽弃,我们必须要在楚王演不下去之前,先借刀杀人,让楚王百口莫辩。”
姬定冷冷一笑,道:“我可是一个忠臣。”
法克嘿嘿道:“先生,您这招数可真是厉害,当初那卫侯死之前,可能都认为先生您是忠臣,这回楚王肯定也是一样。”
姬定瞪他一眼,道:“就你话话多,还不快去干活。”
“是。”
而那边景翠回去之后,便立刻宣布向姬定投诚。
对于徐州楚军而言,他们只能选择一边,否则的话,必然是全军覆没。
这令齐国非常郁闷。
也非常的不理解。
泗水。
齐军大帐。
“这景翠可真是窝囊,堂堂贵族,竟然向一个叛贼投降,我可算是看错他了。”
田盼得知景翠向姬定投降之后,当即怒不可遏道。
他们心想,招降景翠,十有八九是成功的,毕竟大家都是贵族,而且齐国实力远比姬定要强,但凡脑子清醒的都不可能选择叛军。
这也不是什么忠心。
田婴叹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楚相的口才,你我都是见识过的,这楚相可不好对付啊!”
田盼立刻道:“靖郭君还请放心,只要他们援军不到,徐州我们是势在必得。”
田婴道:“大将军切莫大意,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已经不是楚国,而是周济。”
“这我会小心得。”
田盼点点头。
......
然而,谁也不可能想到,这刚刚起事的姬定,自己的大本营就已经是空城一座,其主力已经秘密赶往越地。
知道此事的,只有楚怀王、屈易为等少数几人。
越地可是姬定很早很早就规划出来的根据地。
拿下越地,就至少不会一败涂地,再怎么也有块根据地,故此当初姬定将自己培养的人才,全部派往越地。
可见这地多么重要。
楚国的贵族大夫,虽然并不知道姬定已经将自己唯一的一支主力军队调派去越地,但这并不重要,不管怎样,他们都不会能容忍姬定造反成功的。
姬定这就不是要废除世袭制度,可是连贵族都要废除。
他们命上官子兰率领三万军队,从松阳出发,进攻姬定的大本营金陵。
上官子兰统帅军队顺江而下,进攻叛军最西边一座城池,鸠兹,也就是以后的芜湖市。
上官子兰是兵不血刃,就拿下鸠兹。
不但没有抵抗,可以说就连个人都找不着。
上官子兰临危受命,自然也不傻,这鸠兹可是金陵西南边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也是河道要冲,这叛军不可能不在这里设防。
可他哪里知道,叛军根本就没军队,现在留在金陵的都是一群工匠和妇人,不可能还派人来镇守鸠兹。
上官子兰隐隐觉得不对劲,不太敢继续前进,于是他派一支先锋军前去打探。
可是这支先锋军刚出去不久,这后方就传来消息,松阳沦陷。
老窝被抄了。
上官子兰这人都傻了。
这叛军是从哪里迂回到松阳的,难道是从天而降。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松阳的奴仆叛乱了。
松阳是为数不断临近河道,且选择封闭的城池,主要就是上官等贵族反对新法,于是就封锁松阳。
对于松阳经济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如果松阳不临近河道,也就罢了,问题是松阳刚好在河道边上,松阳的平民刚刚改善生活,他们这一刀下来,结果还不如以前,松阳内部是积怨已久。
金陵许多工匠,都是松阳逃出来的。
而在此之前,姬定就一直在借商业,往松阳运输了不少墨者,并且帮助不少松阳平民和一些小商人逃离松阳,以此来进行渗透。
因为松阳是保守派离金陵最近的一座城池,保守派若要出兵金陵,必然是从松阳派兵去。
当上官子兰将松阳的守军都调走之后,隐藏的墨者就开始领导当地平民和奴仆反抗当地贵族的压迫。
有人带头,当地奴仆、平民的怨气顿时爆发出来。
松阳!
傍晚时分,只见一群黑衣人沿着河道狂奔。
突然,他们停住脚步,左右观望。
“人呢?”
“奇怪!方才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人了。”
“会不会是跳河跑了。”
“有这可能!”
......
他们正准备去河边看看时,忽闻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飞骑赶来。
片刻,那人便来到他们面前,马上那人朝着他们问道:“可有杀掉上官展?”
“我们追到这里,便没了踪迹,可能是跳到河里。”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去下游搜寻,不管怎样,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那些黑衣人继续往前追去。
他们刚走,又有一人骑马而至。
马上那人道:“可有抓住上官展?”
先一人摇摇头道:“让他跳河跑了,不过看这河流如此湍急,想必他也是九死一生,我已经让人去下游搜寻。”
“不管怎样,一定要除掉上官展。”
“这我知道。对了,你那边进行的怎样?”
“这该杀的都杀了,可若不除掉上官展,就难以消除他们上官家族在此地的威望,到时我们无法向大王复命。”
“那我亲自带人去搜索。”
“我也跟你一块去吧。”
二人骑马离去之后,只见河边的草丛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攀在岸边上,随即又见到一个中年人,艰难的爬上岸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双目迸发出怒火来,“好你个熊槐,我就说这人人都知道周济造反,为何你却无动于衷,原来你是要借周济之手来铲除我们这些贵族,你这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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