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珍贵眼泪
其实这跟穆穆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个孩子……她还那么小。
这样本该赖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已经经历了家族被灭、亲人死去和身边人一个个离开的痛苦。
苍天，你何其不公。
穆穆磕头的动作一顿，在雨中慢慢转过头来。隔着雨幕，一张小脸上几乎看不出生气，满是灰暗的色彩，曾经或灵动或害羞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微张着嘴，看着秦城，“秦……姐姐……”，随后眸子便深深低下去，“是我害死了他们。”
“不是你的错！”秦城扑过去抱住她，“穆穆，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是我啊……真的是我啊……”穆穆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暗淡无光，干涸得如同沙漠。
她牙齿深深地陷进下唇，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也许，在家族被灭的时候，她就已经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任凭此刻心中拉扯熬煎，却再也不能将那塞得满满的愧疚发泄出来，她不配，她凭什么哭呢？倒霉的是被她连累的人啊……
“穆穆……”秦城摇晃穆穆的肩膀，她眼神中的死寂让她心惊，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如一潭死水，仿佛纵使山崩石摧，亦波澜不起，“穆穆……”
穆穆没反应，暴雨倾盆她却连眼睛也不眨。
秦城继续晃，“穆穆！”
“他们都死了……”
“穆穆……”
“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秦城猛然扳过她的肩膀，逼她不去看那边地狱般的一幕，“看清楚了，今日这里所有死去的人，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要错也是我——”
“对，不是她的错，”不知什么时候，余骨站在了他们的身后，身形不住的摇晃，接连以真气施针让他疲惫不堪，几乎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到得最后穆穆冲破封印的那一声大喊，让他一刹那间真气逆流，差点断脉而亡。
“是我的错，”余骨的脸上满是愧疚，“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在那个时候替穆穆解开封印，大家就不会……”
他的声音沙哑，再无平日里调笑逗弄之意，一句话便是一口血，面前的地面上一片殷虹，汇聚在黑黢黢的泥里，变成宛如地狱里被火焰灼烧的石头一般的颜色。
这样痛苦的颜色……
“够了！”
秦城忽然站起身，他们都说是自己的错，可究竟是谁的错？
谁都错了，可谁又都没错。
怪只怪所有人的错误汇聚在了一起，怪只怪老天不公，命运弄人，让这原本欢乐的节日变成沉沉的死日。
“这不是我们的错！是罗族的错！他们才是真正的杀人狂魔！”
一声大喝，惊雷般裂响，似乎让雨幕都歇了歇。
穆穆呆呆的转头看她，“秦姐姐……”
“余骨！”秦城一把提住余骨的衣领，“让我来告诉你！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解开穆穆的封印，是我让你一定照顾好穆穆！关键时刻倘若你放弃了，那不仅会让穆穆死掉，你也会元气大伤，根本也没有力气去救人！所以，要怪也是怪我！”
她吼的大声，明明没有力气了，此时却像是从骨子里抽出所剩不多的精力一般，咬牙切齿地说出淬了血与火的一字一句，直直震撼到人的内心深处。
余骨一顿，努力抬起眼皮看她，看眼前这个明明矮他一头却倔傲坚强的像头孤狼一样的女子。
是啊……
她尚且如此，他凭什么如此颓废，仿佛全世界崩毁一般自责。
余骨抬起手，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为她遮挡倾盆的大雨，这样一个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烂好人，她承担了满城风雨，又有谁为她遮挡风雨？
秦城却一转头，伸手将穆穆扶了起来。
柔声道，“穆穆，你也没错，你被封印了记忆，根本就不知道会有危险，如果不是我拖你出皇宫，根本不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所以……错还是在我！”
说着说着，秦城忽然低下头去，“所以，你们不要再怪自己了，这跟你们根本毫无关系。”
她低着头，似乎被抽干了力气，嘴角僵硬地扯起，一阵阵的抽搐，“都是……我的错。”
穆穆呆呆的仰头看着她，散乱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角。
她听不见多余的声音，无法过多的思考。
只知道一双手无力地搭在她的肩头，而夹着哭腔的嗓音疲惫地响在她的耳边，“穆穆……你哭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够了，我们来给大家报仇！”
到得最后，一字一句，如泣了热血，带了寒风，凝了细冰的低吼，一声声击碎心里最深处的壁垒。
穆穆仰头看着，眼角忽然一阵湿热，天幕降下的雨水也洒在她的眼里，她不避不让，张着眼睛，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
泪水的咸，雨水的凉，鲜血的腥，汇入嘴里，苦涩至心。
什么东西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
她忽然嚎啕大哭，“呜呜呜……秦姐姐！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啊！李大叔会把他舍不得吃的鲜鱼送给我，虽然我其实不喜欢吃鱼……老王大爷总是把骗来的酒分给我，虽然我根本就不喝酒……林家嫂子会给我做一堆衣服，虽然那些衣服我一次都没有穿过！但是……我真的好喜欢她们啊……”
“他们都是好人啊……呜哇哇……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啊……为什么好人都这么倒霉啊？”
“不……他们是幸运的，这世间的一切丑恶不公悲惨暴虐，他们不必过多承受，不幸的……恰恰是最后在悲剧中留下来的。”秦城轻轻拍穆穆的后背，“穆穆，你是幸存的那一个，可你也恰恰是最不幸的那一个，你所经历的背负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穆穆，所以请你一定要坚强。”
“穆穆，我允许你在这里哭一次，但你记着，永远不要当着敌人掉眼泪，哪怕最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掉。”
穆穆仰头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倒映着风雨中身形瘦弱却坚持安慰她的秦城。
秦城并不知道，此刻这些慢慢洒落天地间的话，正以最直白最现实的方式常驻八岁少女的心底最深处。乃至于以后岁月变化，物是人非，助她挺过极悲极苦，走过更长远的路。
她只是本能地安慰着，将那些苦水蒸煮熬煎，取出最真实最值得汲取的那一片段，植入少女的心底。
让那苦涩，在所有人心底开出血般凄艳的花来。
而藏在她心底的，是最苦涩的一朵。
秦城有些无力，鼻尖的酸涩让她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想向天地诉说她的委屈，诉说她的不甘，诉说她的懊悔。
可是不能，在比她更脆弱的人面前，她需要坚强。
怀里的人终于无声软倒，秦城松了一口气，却已经站立不住，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倒在早有准备的怀里。
秦城没有回头，彻底地闭上眼睛，在比她还寒冷的怀里低低道，“你放心，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就这一刻，让我靠一靠。”
“不必这一刻，靠多久都行。”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秦城虚弱的笑了笑，“这世间没有人会永远的靠别人，真正能靠的，只有自己，自己的错也要自己来承担。”
“正如你所说，”余骨双手扶住秦城的肩膀，垂眸看着怀里张不开眼睛的虚弱的人，“这不是我们的过错，自然也不是你的过错，我们不必自怨自艾，让真正有错的人逍遥法外。”
秦城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以前怎么没见你说的话这么有深意过？”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余骨努力提起力气也笑了笑，笑声在胸腔里来回震动，响在秦城的耳边。
秦城睫毛颤了颤，低声喃喃，“世人诚不欺我……”
“睡吧……”余骨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雨，在阴云翻卷中，依旧如翻了江倒了海瓢泼洒下的暴雨，“我也没有力气动了，只能在这里再淋一会儿了……”
“可是，天总会晴的。”手机用户看庶女的禁术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8037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