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酆得意的笑声笼罩了天际。
闻谖被激荡而出的鬼气震得掀翻在地,摔了个屁股墩,眼前一阵眩晕,晃了下脑袋后就挣扎着爬起来跑过去,着急道:“一归,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给你止血。”
一归雪白的僧衣被血染得殷红,右手毫无知觉的垂在地上,鲜红的血不断地蔓延着,他低低的咳起来。
串接铜钱的绳绷断,铜钱叮叮当当的四处散逸。
闻谖从袖里拿出张黄符贴在他的右胳膊上,说道:“这是我从谢家顺来的止血符,你再忍忍,马上就好……”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归低声打断了:“闻施主,能否帮小僧一个忙。”
“嗯?”
“劳驾,帮小僧把耳侧的坠子取下来。”
闻谖愣了一下,偏头去看一归耳朵上的那枚红莲耳坠,刚伸出手的时候罗酆的声音突然间又响了起来,嚣张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今万鬼尽出,就算本君吞噬不了鬼王那又如何,在幽冥,从诸神时代存活下来的可不止本君一个!”
就在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罗酆怔然的低下头,只见一根银白的羽箭死死钉在他的身体里,直接贯穿心脏,这具身体顿时就失去了活力,而他的魂体也在不受遏制的消散。
他的眼底尽是震骇!
不可能!
……不,这不可能,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直接对他的本体造成影响!
银色羽箭并未维持多久,就在罗酆的眼皮底下渐渐化为点点银光消散,随之而来的是罗酆疯狂地吼叫:“不会的!本君乃是幽冥八层的鬼王!你断然不可能伤到本君!”
谢鄞年漠然地看他,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死不足惜。”
闻谖动作一顿,抬起头去看上边的动静,蓦地,看见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圆,有些不确定地道:“罗酆,他是不是在消失?!”
“是魂飞魄散。”
段越回答了她,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走过来。
一归有些艰难地抬头,看着天上越来越多的黑影鬼怪,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通道已经打开,很快,这些鬼就会涌进人间。”
届时人间生灵涂炭,要远胜过罗酆一人。
要想封印通道就必须回到不虚山,重新加固当年的封印,即便是如此,已经逃逸出来的鬼怪也极难消灭。
玄术界玄师的实力太弱了……
一归闭了闭眼,前尘往事飞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他拥有意识后,便明白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不断地长大,容貌不变,也不变老,每百年便会溯源一次。
从盛年状态一点点变小,直到变成婴儿。
接着又从婴儿逐渐长大,周而复始,如此往复,没有停歇,只是每个百年的记忆都会随之遗忘罢了,如影随形的只有那枚耳坠。
——他是不虚山君数万年前封印两界通道时分出的一道灵体。
在这世间飘荡了数千年,转转悠悠最后凝出了灵识,于山林间化作一个婴儿,被正好路过的猎户捡走,开始了第一个百年……
一归缓缓睁眼,低着嗓音道:“闻施主,事不宜迟,替小僧把耳坠取下来吧。”
闻谖眉心蹙起来,看着他的神情迟疑着没有动手,而是问道:“小和尚,把耳坠取下来会怎么样?”
一归不答,而是抬头看向空中的谢鄞年。
头顶上的那道裂缝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暗黑的天幕隐匿了它的躯体,反而更让人惊骇,铺天盖地的鬼气接踵而至。
罗酆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就像方才的那根羽箭化作星点消失,他终于彻底慌了,喃喃道:“……不可能的,除了阎王,分明就只有神力才能做到!”
“神力,神力……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酆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鄞年:“你怎么可能会有神力?!”
数万年前,随着那场神罚的降世,诸神早就全都陨落了,包括不知所踪的阎王在内,甚至幽冥的大鬼也几乎尽数灭亡。
人间怎么可能还有神的存在!
……是不虚山君!
罗酆瞪大了眼睛,刚要脱口而出就对上那双极为冷淡的双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根羽箭射中了他的眉心。
手执银色弓箭的谪仙微微蹙起来,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道:“你话太多了。”
罗酆动了动嘴,半个字都未说出,顷刻间便化为了齑粉。
“……”
看到这一幕的闻谖三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幽冥八层的鬼王,罗酆,谢鄞年竟然说杀就杀的吗?
他的实力竟强悍如斯吗?
闻谖倒吸了口冷气,忽的想起在桃花庵的那次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相较于那次,这次反倒是更危急严重。
上次都能昏迷,那这次岂不是要透支身体?
闻谖登时急了,立刻站起了身紧张地往天上看,眼睛直盯着谢鄞年的身影不放。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旦这些大鬼逃窜进入人间,没有人会是它们的对手。”段越神情异常严肃。
这些鬼源源不断地从裂缝里逃逸出来,纵然他谢鄞年能力滔天,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那道裂缝彻底合上。
又想起一归喊的那声尊上,段越皱了下眉,低下头问道:“一归师弟,你是不是该怎么合上那个裂缝?”
就在这时,一归忽然低低的咳了声,嘴边溢出大量鲜血。
他左手用力抓住段越的衣摆,脸色惨白,说道:“耳坠……要来不及了,人间阴阳已经彻底被打破了。”
“师弟!”
“小和尚!”
与此同时,天空倏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脚下的土地震颤着,像是连着群山也一并在震着,耳边是呼啸的狂风,裹挟着几声悲鸣的呜咽,又似乎有百姓的惊叫和哭喊声。
好似有人兜了一盆墨泼洒在天幕,黑暗顷刻间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很快黯淡下来,闻谖心极慌,下意识地去寻那道白影。
只看见模糊的白影离那道裂缝极近,恍若要融为一体。
直到这一刻,他的身影才彻底和脑海里那个欣长的青色身影重合,眼前的浓黑也与那片殷红叠加,厉鬼喧嚣,万物难堪。
耳畔各种声音嘈杂不堪,闻谖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极为浓重的叹息。
仿佛有人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声:“别看。”
这道声音轻得像是山间的薄雾,又像是松枝上一滑而落的雪,还没来得及发出浅淡的味道就融化了。
闻谖的理智快要分崩离析。
轰隆——
轰隆——
群山还在震颤,呜咽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上方,隐约出现了一座耸入云霄的山峦,山脚是潺潺流动的泉水;山腰绿树成荫,赤地千里;再往上是叠翠流金,梧桐叶落;山峰上,苍松翠柏覆上了皑皑白雪。
——一山而有四季,是为不虚。
高耸入云的黑色石碑屹立在山巅。
此时此刻,上边出现了大大小小数十条的裂缝,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泄露出来,看上去快要和天上的裂缝合为一体。
谢鄞年伫立在石碑前。
在踏入不虚山的那一刻,满头白发便化作了青丝,云雪般的白衣渐渐染上了漫山的青,背影笔直欣长,就和从前的数万年一样。
脚下是天地,身后是苍生。
他唯有向前,退无可退。
良久,谢鄞年伸手覆上石碑,低声道:“万年前以身为封时,我未料到会再有凝出灵体的一天,也未曾想过,这样的事是要做两次的。”
“……罢了。”
他终究是陪不了她的百年。
谢鄞年垂下眼睑,克制着微微朝后看了一眼,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将手掌按压在石碑上,接着金光乍破,漫天的金光从体内逸出,尽数涌进满是裂缝的黑碑里,金光兜罩住了整座不虚山。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又似乎很短。
直到天光乍破,群山不再震颤,狂风不再呼啸,那些令人生畏的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做了场可怖的梦。
被笼在黑暗中的人们因窥见第一抹亮光喜极而泣。
看着空空如也的天幕,闻谖眼眸睁得极大,轻轻一眨,蒙在眼前的水雾就凝成滴顺着眼角砸落下来,手上紧紧攥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黄符。
她茫然地转过头,在周围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闻谖嗓子发干,一眨眼就有更多的水珠砸下来,她无措地向段越求助,声音发颤,问道:“哥,哥……你把谢二找回来……”
“山君以身为封,封印了幽冥通道。”
“他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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