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琴点点头:“好!——望,他额头无汗,脸色潮红,身子因恶寒而微微发抖,舌苔薄白;闻,他不时咳嗽,但呼吸声没有痰音;问,他主诉恶寒壮热,关节酸痛;切,脉浮紧有力。诊法合参,应该是先生刚才说的伤寒表实证!”
杜文浩鼓掌道:“完全正确!我说了嘛,雨琴兰心慧质,果然冰雪聪明,是个当大夫的料!”
雪霏儿噘着嘴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嘻嘻,自家人夸自家人,也不害臊!”
庞雨琴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先前先生说八纲辨证时说了,病人如果同时感到发热和恶寒,这是表证的典型特征,所谓‘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所以其病在表。而恶寒发热是太阳病的特征,病在太阳。主诉起夜受寒,应当是外感风寒邪气所致,刚才杜先生也说了他是外感风寒,所以,我才判断为太阳伤寒表实证,我这只不过投机取巧罢了。”
杜文浩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能记住,并活学活用,这就是一个学医者最该具备的。看来,雨琴天生就是个学医的料。”
雪霏儿道:“行了行了,你们俩少肉麻了啊!这还有我,还有两病人哩!——你还是给我们说说什么是太阳伤寒表实证吧。”
杜文浩笑了笑,道:“太阳伤寒表实证是因风寒之邪客于太阳之表,卫阳被遏,营阴郁滞。寒邪外束,身体的阳气不能宣散,所以全身发热,寒主闭藏,皮肤毛孔都闭拢了,自然就没有汗液,营卫阻滞,失去了抵御寒邪的正常功能,人自然就会感到冷,由于寒邪入体,郁于经脉之间,阳气不舒,所以关节就会疼痛。简单地说,如果病人感觉受凉之后,身上又冷又热又没有汗,全身关节酸痛,多半就是太阳伤寒表实证了。明白了吗?”
“听得糊里糊涂,”雪霏儿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转头问庞雨琴:“你呢?懂了吗?”
庞雨琴俏脸微红,片刻,点点头。
“你懂了就行,反正我是凑数的,好了,现在辨证了,你教我们如何下方吧?”
庞雨琴也睁大了眼,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辨证论治,辨证要准,论治也要准,若辨证对了,选用经方不对,也是不行的。历代医家在治疗常见典型病症时,留下了很多宝贵的验方,可供我们辨证选择适用,只需要根据这些经方,再根据辨证具体情况进行适当增减,就能得出具体处方了。”
“那这病也有经方吗?”
“当然有!治疗这种病症,医圣张仲景有道著名的经方,叫‘麻黄汤’,方用麻黄三钱、桂枝二钱、杏仁四钱、灸甘草一钱。煎服。”
杜文浩说完,庞雨琴根据他的口述抄方,送到柜台拣药,病人抱着药服了诊金,谢过之后走了。
第二个病人是个农夫,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粗布短衫,腰扎麻绳,背了个蓝布碎花的包裹,穿着草鞋,一脚烂泥,卷着裤腿,大大咧咧在桌边一坐,没等雪霏儿说话,他便抢先跟杜文浩道:“杜先生,我这病虽然也是伤风,不过,跟前面那位不一样,恐怕只有您才能给治好了,她们二位门都摸不着!”
雪霏儿很不服气:“哦?伤风有什么了不起的,门都摸不着?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姑娘,不是小瞧你,我这病两三年了,找了不少大夫,总也治不好。听说你们这县里来了个年轻的坐堂大夫姓杜,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连神医钱不收都拜他为师了,所以我才满怀希望来的。我叫佟黑子,是黑坳村的,离县城好四十里地呢,一大早天没亮我就来了。看了病我还得往回赶呢。”
雪霏儿很高兴,转头对杜文浩道:“先生,你听到了吗?他是四十里外乡下来的哩。”
“嗯,怎么了?”
“还不怎么啊?”雪霏儿瞪大了眼睛,“几十里的乡下!那么老远都知道你的名号了,你这名气可越来越大了,总有一天传到京城里去,万岁有个啥病,兴许还叫你去皇宫给他瞧病哩!”
“越说越离谱!行了,赶紧看病,人家还要赶回去。——只不过,这位大哥,你这病既然都两三年了,拖得时间长了,只怕辨证有点复杂,你别着急,既来之则安之,看准了才能把病治好,你来找我不就为这个嘛。”
“是是,杜先生,这理我懂,成,先让两位姑娘给我看看,杜先生您再复诊。”
“好,两位大夫请吧!”
“我先来!”雪霏儿当仁不让,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望闻问切,先望!”半起身,晃着脑袋绕着病人佟黑子乱转,疑惑地对杜文浩道:“他……,他看上去面色正常,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啊!”
那病人苦着脸道:“姑娘,你现在是看我没啥病,但我这病都两三年了,天天发烧,每天一两次,烧也不高,但烧得人昏昏沉沉的干不了活,还怕冷,有时候冷得加多少衣服都没用。喉咙还老痛,关节也痛,难受着呢!”
庞雨琴仔细瞧了瞧,道:“他面色也不算正常,你瞧他嘴,淡红得不正常。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病人忙把舌头吐出。
庞雨琴盯着瞧了一会,对杜文浩道:“杜先生,他这舌象挺怪的,该如何辩证啊?”
杜文浩仔细瞧了瞧,说道:“他舌象是有点复杂,你现在所学还看不懂。你瞧,他舌质淡红而润,苔挟白较腻,这是寒象,注意看,舌色还微现紫黯,这是陈寒郁滞已久之证,寒症持续时间太长了。——你们再给他切脉看看。”
“好!”雪霏儿自然抢先,诊脉之后,想了想,道:“这脉也挺紧的,而且一摸就摸到了,是浮脉,跟刚才那病人一样。”
庞雨琴诊脉之后点点头:“是啊,是一样的脉。”
杜文浩先诊脉,然后点点头:“没错,是一样的
庞雨琴道:“一样的脉,难道这位病人也是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摇头道:“不对!他两三年都是一直发热,烧得比较低,杜先生说,伤寒表实证是一种表证,你想,两三年了,哪有那么久的表证啊?恐怕早该转成里证了。”
庞雨琴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道:“太阳伤寒表实证是感受外邪所致,感邪的轻重和邪正盛衰的不同,寒热症状的轻重也会不同。感邪轻,则寒热俱轻,感邪重,则寒热俱重,邪正俱盛,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恶寒重而发热轻。但不管怎样,发热和恶寒同时出现或者交替出现,是伤寒表实症的显著特点,并不限于时间的长短。结合他舌象主寒,印证了脉诊和问诊所得,所以,雨琴说得对,他这病和前面那位一样,也是太阳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噘着嘴道:“又是她对。我怎么就不能对一回呢?”眼珠一转,道:“这次我来开方,——依旧用麻黄汤!对吧?”
杜文浩摇摇头:“对,也不全对!”
“为什么?”
“麻黄汤乃辛温发汗之峻剂,汗出过多必伤人正气,他这病时间久了,本已伤正,不耐久服,所以,方中调和甘草量要大。前方只用一钱,这次可加至六钱,而且不灸!力求缓和峻猛发汗,且只能服两剂。他远道而来,复诊不易,后面的方剂一并下了。——这两剂服完,会发汗退烧,但营卫会失和,应接着服用桂枝汤加味,通阳解表,调和营卫。”
杜文浩说了桂枝汤配伍,庞雨琴记了,送到柜上拣药。
雪霏儿想了想,奇道:“既然都是伤寒表实证,为何用方不同呢?”
“他二人尽管病症相同,但身体情况不同,发病时间长短不一样,病机不同,治法当然就不能相同了。这就是‘同病异治’的道理。”
那农夫拿了药,付了诊金,谢过之后走了。
杜文浩和二女匆匆来到后堂饭厅吃了午饭,当大夫有空吃饭的时候,就得赶紧吃,要不然,等到病人来了便又吃不成了,遇到急症重症需要抢救,饿上一天也是经常的。
果然,他刚吃完第一碗,还没等添饭,傻胖就匆匆跑了进来:“杜先生,钱神医来了!”
“哦。”杜文浩头也不抬继续吃饭。
“还有一个病人,用马车运来的。”
“哦,”杜文浩心想,钱不收胡子一大把了,也是行医之人,还没不懂事到人家吃饭的时候来拜访,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什么病人搞不定,送来叫自己会诊来了,继续大口刨饭,先吃饱再说。
“那病人大口吐血!好像快死了。”
这下杜文浩吃不下了,扔掉碗,站了起来。
傻胖又补了一句:“是府城来的,有个府城的大夫陪着。”
“府城来的?”杜文浩一愣。府城距离县城一两百里,能从府城来找自己瞧病,算得上远道而来了。想不到自己名声连府城的人都知道了,颇有几分得意的同时,又感到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连府城的大夫和钱不收都搞不定,来找自己,这病肯定轻不了。
傻胖又说了一句,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病人是个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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