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撩起祥云门帘，海月进了屋子，解下披风交给暗香，兀自找了离火炉近一些的位置坐下。侍女们端上姜汤、果脯，海月也不客气便捧起碗喝了，浑身暖和舒畅。
碧心等她暖和些了，方才开口：“十四福晋不好好在府里赏雪安胎，跑我们府里做什么？”
“十三福晋这话是不欢迎我了？那我还是走吧。”海月淡淡一说，收回了手，但也没起身，静静看着碧心。
碧心又问她有什么事，连寒暄都显得多余。
海月讪讪一笑，索性也开门见山：“过来劝你。”
“劝我？呵，十四福晋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碧心桃红色的薄唇噙着一抹讽刺的笑，“你我早就不是以前的姊妹情分，你还敢上门来，真以为人人都要高捧着你？”
海月自顾抓着果脯毫不客气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道：“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你以为我爱来看你脸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以为还是过去人人高捧的碧心格格？脸真大。”
碧心按捺住不悦，但也没给她好脸色：“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海月说了来意，只是没有说得太详尽，末了又补充道：“该劝的我也劝了，你自己斟酌。”
说罢起身要告辞，被碧心叫住：“海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对你做了那么多……”
海月一双眸子平静得看不出喜乐，她已慢慢放下了对碧心的怨恨，过去的一切，谁也没胜过谁。
为什么？海月也答不上来，许是因为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初恋，或者是那段回不去的姊妹之情。
“你自己想想，过去你活得失败吗？除了我屁颠屁颠跟在你身后，京城里的格格们哪个同你合得来？”海月轻轻说着，碧心的脸色越来越差，直到她握紧了拳头，海月又继续说：“过去人人捧着你和你姊妹相称，因为你阿玛是兵部尚书。可除了我，有谁待你真心？”
碧心神色动容，但执意不肯让自己落泪，双唇不自主的颤抖着。
海月终是有些于心不忍，“过去的事情我不再去想了。碧心，你要是真的为了十三爷好，也为了你自己，就收敛收敛你的清高，没人欠你的。你阿玛能给的，朝中其他人也能给，你不是无可替代的。”
“你凭什么来说教我？你以为这样，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碧心愤恨地瞪着海月，始终不离她的座位，这个位子，只属于她十三福晋的位子。至少，现在她坐在了海月曾经梦寐以求的位子上，她起码在这件事情上赢了海月。
想到这儿，碧心勾唇深意一笑：“你不也是个失败者？你得不到的东西，我得到了，所以你嫉妒我，对不对？”
海月莫名觉得好笑，转头看着可笑又可怜的碧心，轻笑道：“你真可怜，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有我自己的幸福。”
“我几时可怜？”碧心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拥有了你曾经想要的，你永远比不过我。”
海月轻轻摇头笑了：“按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也拥有了你曾经想要的？幸福不是攀比来的，是自己争取的，不论结果如何，起码努力过了。”
碧心喃喃自语，她努力过了……可是并没有得偿所愿。
“你好好和十三爷谈谈，他不是固执迂腐之人。夫妻之间没有谁比谁强，只有互相扶持。”海月浅浅笑着。
碧心就是太过好强，她始终心底认为，胤祥娶了她是高攀。皇子又如何？没有母族势力在背后撑腰，胤祥的地位连十二爷胤裪都不如。
十二爷胤裪的生母庶妃万琉哈氏、十三爷胤祥的生母敏妃、还有十四爷胤祯的生母德妃，都是包衣出身，按理说三个阿哥出身也是差不多的。
如今呢，德妃已是四妃之一，敏妃早已病逝，除了极为受宠的胤祯，哪怕是生母寒微没有封号的十二爷，单凭由苏麻喇姑抚养长大这层关系，地位便胜过胤祥不少。
故而碧心从来都不承认胤祥的实力，反而始终觉得胤祥不知好歹。
海月走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再高高在上硬碰硬，只会把十三爷越推越远。男人都是有自尊的。”
碧心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正厅，回想着海月的话。
门外的雪花，在纷飞之后永远如粉、如沙，雪未停，风未定，天地间的寂寞却绵延漫长。
“主子，十四福晋话说得难听，您别生气，她可是杀过准噶尔人的，跟她置气没有好果子吃……”侍女小声劝着。
因紫禁城里人人都知道，十四福晋曾在蒙古拿刀杀过准噶尔人护主有功，被超勇亲王收为义女，还纳入玉牒，不只十三府的侍女们，其他阿哥府的也一样，都以为海月是不好惹的母老虎。
碧心讪笑起来，有仇必报，不就是海月的风格吗？
天色已是黄昏，小太监们忙着扛来梯子，爬到屋檐下够得着的地方，把冰棱子挨个儿摘下。密雪的纯白里，胤祥披着大氅下了马车，踏入府中。
晋宝动作利索，立马为主子撑伞，敏捷跟上步伐，“主子，奴才听说，十四福晋晡时前来府里了。”
胤祥止了步，随口一问：“她来做什么？”
“奴才方才听管家说，是来找嫡福晋说话，只坐了一炷香时间不到。”晋宝如是回答着。
胤祥有些疑惑，按下不表，转了方向朝碧心的院子去。
侧福晋乌苏氏的屋内里，炉子生得正暖，早前胤祥派人来说，今天在她屋里过夜。乌苏氏花了一下午时间，张罗着饭菜，可又听下人来报，说是爷改道去了嫡福晋房里。
乌苏氏微微一挑眉，仍面带笑容赏了传话的下人，待人走后，收住笑意，命人先把饭菜端下去热着，等爷待会过来再上菜。
而碧心并没有准备什么丰盛吃食。自从当年害了海月大嫂的腹中胎儿，碧心这些年总是梦不能安，早就把三餐改为斋菜，定期抄送佛经为那个孩子祈福超度。
故而胤祥进屋时，两人都一脸诧异。一个是诧异对方头一回主动进她屋子，一个则诧异对方吃食如此简朴。
碧心淡淡地吩咐侍女另外取一副碗筷，请胤祯入座，“粗茶淡饭，爷不介意就先用一些。”
胤祥生疏地接过碧心递过来的清粥，夹起了面前的小菜，吃了几口，才问：“你平素都这么进食吗？”
碧心颔首：“是啊，一个人也不想铺张，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胤祥心中闪过触动的感觉，他低下眼帘，埋头喝粥，避免让碧心看见他的尴尬。一碗清粥下去，胤祥吞吞吐吐，不知从何问起。
面前的碧心收起了平日里的张扬高傲，第一次这么平易近人，让他很不习惯。
碧心也猜到胤祥的来意，只莞尔一笑：“爷放心，十四福晋只是过来说说话，她是双身子的人，我没有、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你变了。”胤祥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复而总结出这么一句话。
碧心努了努嘴，笑容僵在脸上，无言以对。
须臾，胤祥无所适从地打量了屋子里一圈，重新披了大氅和貂毛帽，准备离开。
“爷！”
碧心叫住了他，试探性地上前询问：“爷不留下吗？”
胤祥不语，碧心进一步上前，小心地拉着他的衣袖：“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哪怕爷不愿同寝……给我留点颜面吧……”
碧心示弱了。这一两年，府中的人都知道，嫡福晋空有名号，没有实宠。难得胤祥来一次，她如果不能把人留下，恐怕又会众说纷纭。
“你从前没这般在乎过。”胤祥低头看着身边的人儿，她确实清瘦了不少，或许常年吃斋的缘故，身量更显纤纤。她此刻只是潜藏了自己的锐气，并非真的心境开阔。
罢了。
胤祥重新解下大氅、摘下帽子，转身进了里屋，命人再做点饭菜过来，方才那些斋菜不够饱腹。
碧心喜极而泣，偷偷抹了眼泪不让他瞧见，转身换上微笑的表情。海月说的没错，她只要卸下那高高在上的傲慢，给予胤祥应有的尊重，胤祥便会慢慢接纳她。
日子么，不都是这么过下去的？再怎么强势，最终也是自己受累。
回到府中的海月，正在大快朵颐。没了害喜症状的她，现在很容易就饿肚子，可又不敢胡吃海喝，怕生完之后变成大胖子。
暗香和雪柳瞧着主子胃口大开也跟着高兴。
只是暗香想起之前在十三府里和碧心的碰面，心中犹疑：“十三福晋听得进去吗？可别浪费了咱们主子的一片心意。”
“她要是再听不进去那就由她去吧，好话不说第二遍。”海月咕哝着嘴，又塞了一大口猪肘子。虽然她说的也不是什么好听话，但也不至于太差。
胤祯回来时，海月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拍着肚子正在打嗝，厨房那儿已经在炖她今晚要吃的血燕粥。
胤祯问起她的战果如何，海月仔细说了一遍。胤祯不由感叹：“她也不傻，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谁说不是呢？从小到大，她最看不起其他家世不如她的人。”海月吹着清茶，幽幽道。
胤祯又是一声叹气：“想来马尔汉一家对她寄望颇多，才让她这般重视出身。只是累了她自个儿了。”
“想当初，她可差点是你的嫡福晋。”海月打趣地调侃胤祯的悲天悯人。
胤祯嗔怪她的奚落，到底现在是她海月成了他的妻子。手机用户看十四福晋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8167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