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六月,水屏林,夜。
“鬼地方,晚上蚊子可真多。”
“呜...你说那是真的吗?那个叫穆怀阳的小子,八百人,把公孙将军三万人干翻了。”
“嗯...唔......我是不太信,怎么可能,嘶...但是,高夷城确确实实是被他给拿了。”
连续一阵哆嗦,一名斥候提上了裤头,双目警觉地朝四周的黑暗巡视一番,见没啥动静,很嫌弃地吐槽身边的战友。
“你怎么回事,一泡尿撒这么久。”
“水喝多了,憋死我了。”
“你憋着做甚么,又没人管你这个。”
“大晚上的,没叫个人一起,我可不敢自己出来。”
“有甚么不敢的,难不成还能闹鬼。”
“你没听说过吗?猪尾踵鬼兵,专杀的就是我们这种斥候。”
“瞎传,别信那一套......唔......”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好了,你说我们这个月的饷还会不会拖?我还想着攒一些回去给我老娘,还有我侄子也到了结亲的年纪了,也是得帮衬帮衬,谁像你那么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正整理着裤头,转身却不见了同伴的身影,他手举着火把四下照了照,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突然,火光摇曳,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的某处蹿了出来,感觉到不妙的他想要出声,却被一张大手捂住嘴巴,然后喉咙里开始涌出鲜血。
这时他才感觉到疼痛,但为时已晚,喉咙早已被割开,不断喷涌的鲜血堵住了他呼吸与发声的可能性,直到双目上翻,眼前一黑,成为尸体。
几个黑影快速扒光了两具尸体的衣服。
“嘶嘶......”
“嘶嘶嘶嘶嘶。”
声毕,黑影又潜入无边的黑暗中,只留下两个穿上尸体衣服的“兵”。
悄无声息的杀戮正发生在公孙军大营四周的黑暗中,十五里的斥候,十里的斥候,五里的斥候......
“你们听见了吗?”
(嘶嘶...)
“什么?”
“仔细听,有一种奇怪的声音。”
(嘶嘶嘶嘶嘶......)
“咦,好像真的有,真瘆人,是蛇吗?”
(嘶嘶嘶......)
“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瞧你这小胆子,我去就......”
“咻——噗!”一条箭从黑暗中的某处飞了过来,正中士兵的脖子,鲜血立刻喷涌出来。
“谁?!谁在那里!”
“咻——咻咻——噗!”另一个士兵也瞬间倒地。
终于有旁边的士兵发现了异样,转头就要往回跑,不料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陌生的战友,直接摔倒在地。
“有敌情,快去通知大营!快呀!”
“是嘛。”陌生的战友很镇定,镇定得近乎诡异,抬起头望去,分明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根手指轻飘飘地举在嘴巴前,那张脸突然幻化出一丝狰狞。“嘘——安静。”
“噗——!”正愣住,利刃在这时捅穿了腹部。
“嘶嘶嘶嘶——”陌生的战友发出了那种瘆人的声音,紧接着无数黑影从他身边飞窜而过,他把身下的尸体上的血抹到自己脸上,然后又幻化出另一种表情,是惊恐。
一声狼嚎响彻整片树林,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仓皇逃回公孙军的大本营,一边跑一边大喊:
“有敌军!有敌军!”
没等他喊完,身后就传来密密麻麻的“咻咻”声,无数条利箭从暗处射了过来,对大营的士兵进行无差别屠杀。大营瞬间炸开了锅,兵卒纷纷从睡梦中惊醒,随手拿着兵器就跑了出来迎敌。
神出鬼没的敌军终于出现,他们几乎是凭空地从树林中的各处冒出来,就像幽灵一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大营发动进攻。这些鬼兵的身手极好,普通士兵根本就完全不是对手,一个个被干净利落地抹杀了性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片树林充斥着诡异而密集的“嘶嘶”声,终于有人对此场景做出了解释。
“鬼啊!”
“有鬼!!”
“快跑!”
连营几里的兵营,几乎每个地方都在发生这样的突袭,除了西边。恐惧瞬间笼罩在大营上方,兵卒们乱作一团,根本无心恋战,有仓促应战的也被来去如风的鬼兵迅速抹杀。这时,军队的主将才反应过来,这是敌军的伏兵!
未知敌军的数量,未知敌军的来路,未知敌军的部署,己方士兵没有任何准备且又被恐惧笼罩,这样的仗根本没法打,唯一能做的只有不顾一切地撤退。他们只能朝着没有出现敌军的西边一路撤退,伤残士兵不要了,粮草辎重不要了,甚至兵器盔甲也不要了,只求能够全速脱离这个鬼地方。
全军没命地跑出了十多里,终于再也没有敌军追上来,正松了一口气。
“嘶嘶嘶嘶......”
来了来了,又来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在四面八方响起,大军只能再度撤退。再往西边跑了几里,确认摆脱了那种恐怖的声音,大军再度停下歇息,这时的士卒已经被疲惫与恐惧折磨得魂不附体。
“嘶嘶嘶嘶......”
来了来了来了,又特么来了,大军犹如惊弓之鸟,慌忙又撤了几里。
“嘶嘶嘶嘶......”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沃尼玛又特么来了......
......
如此反复五次,公孙大军被耍得团团转,士卒们已经筋疲力尽,有的开始疯狂呕吐,有的被吓出了神经病,有的干脆直接躺地上放弃治疗。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还算安全的地方,起码这个地方没有茂密的丛林,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鬼兵不可能再那么悄无声息地行动。
天色渐渐亮了。
正当公孙大军放松戒备之时,凌晨的蒙蒙亮中又响起了一种声音,但这次不是“嘶嘶嘶”声,而是...
“哒哒哒,哒哒哒......”
“那是什么声音?”
“咦——莫非是?”
“骑兵!”
“来啦!在那边!”
不远处,突然绕出了密密麻麻的火光,一支骑兵部队朝这里冲了过来,公孙大军再度重新陷入恐慌,他们连忙朝相反的方向撤退。
“咻——!”
这时,空气中又又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士兵们不一定听得懂骑兵的声音,但一定能听懂这个,那是弓箭,密密麻麻的弓箭。公孙大军的士兵们纷纷下意识地抬起头,漫天的箭雨乘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而降。
“完了。”
落地的箭雨瞬间带走了无数生命,几万大军彻彻底底乱作一团,而混乱,正好十分有利于骑兵的冲锋。
“给我杀!!!”穆怀阳一骑当先,带领着衷宁人的骑兵部队冲向公孙军。两军相接,公孙军直接溃不成军,只能任由骑兵部队疯狂碾杀,再加上穆怀阳那恐怖的战斗力,即使数量并不众多的骑兵也给公孙军造成了致命打击。
“呵呵呵呵......你以为这就完了?”远处的山头,一双狡黠的眼睛正俯瞰着战场,那个猥琐的老头双手拄着拐杖,杵得地面哆哆作响。
突然,公孙大军中有很多陌生的士兵从尸堆里爬了出来,在混乱中他们用其他士兵的尸体挡住了箭雨的攻击,现在,他们“叛变”了,开始对身边的友军进行疯狂杀戮。猝不及防的内部叛变,让公孙军乱上加乱,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有这出。
公孙景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腿剧烈发颤,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他的脚边,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冷酷士兵悄悄抬开盖在身上的尸体......
“嗖!”
一道干净的血光划过,公孙景的头颅掉了下去,那名士兵正是金泰龙。
金泰龙一脚踹倒面前这具无头尸体,习惯性地用衣服擦了擦刀身,随即走上前去,提起公孙景的头颅大叫:
“公孙景的头在此!还不速速投降!”
公孙军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主将的督战是他们坚持战斗的唯一理由,现在主将已死,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投降保命。
另一边,江十一和陈泌捉住了另一位主将公孙预,把他绑得跟人肉粽子差不多。
太阳升起,战斗结束。战场上只剩四种人,一种是躺着的尸体,一种是骑着马的骑兵,一种是站着的兵,一种是跪着的兵,是敌是友分得清清楚楚。
江十一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又仰头看了看天空,提起衣服去抹净脸上的鲜血,任由阳光照耀自己的额头,把刀一扔,坐地上歇息。
“陈泌,蚺原好像离这里不太远。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个死矮子。”
陈泌也坐了下来,轻轻笑了,他低声说道:
“有病才去。”
“说的是,有病才去。”江十一畅快大笑,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死矮子,笑跟戴矮子有什么联系呢?或许那是在嘚瑟,在嘲讽。
史册有云:永宁二年,六月,穆怀阳以精骑再破公孙雁余部公孙预,公孙景共计五万兵马,斩公孙景,俘公孙预,余皆降。
连续两场以少胜多地漂亮仗,穆怀阳至此两战成名,横空出世,威震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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