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53.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初念毫无察觉。
刚刚她还很高兴。
是下午的时候, 虽然天气阴沉沉的,春寒料峭, 冷风呼呼地刮着。
出门前, 林嘉和正在换衣服,助理小宇在等他去和陈导见面。
林一在睡觉,她叮嘱阿姨醒了给她打个电话, 然后摸到衣帽间跟林嘉和说:“宁宁请我吃饭, 我走啦!”
林嘉和“嗯”了声,低头吻她。
初念不满地哼了声, “妆都被你亲花了!”
说着拿手蹭他的嘴巴, “也不知道口红吃多了会不会中毒。”
林嘉和低笑了声, 拿了顶帽子扣在她头上, 叮嘱她:“加件外套。”
初念还笑话他, “年纪大了就爱瞎操心。”
二十分钟后, 初念和宁宁坐在一家新开的餐厅里吃饭,宁宁正在跟她介绍这家的厨师有多牛。
初念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很厉害的概念, 她尝了几口, 觉得确实还不错, 心想下次带林嘉和来吃。
尽管他对吃的好像从来都不在意, 但初念吃到好吃的还是会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仿佛热恋期的小情侣。
她的身材恢复得极快, 如今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来刚刚生产过。
只是脑子不怎么灵活了。
宁宁发觉她迷迷瞪瞪的, 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都说一孕傻三年, 果然传言有道理。”
初念这才回神,扁扁嘴, 臭屁道:“我傻没关系,我有全能老公。”
他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就连哄宝宝都比她拿手,半夜林一醒,都是他去哄。
宁宁一脸痛苦,“行了行了,别秀了。”
初念还没开始乐,然后就接到了艾莎的电话,那边急切地说:“你快看一下陆语宁直播,链接我发给你了。”
初念登录上去的时候,直播已经结束了,主页上有回放,艾莎提醒她看后面,“从一小时三十九分那里开始。”
初念把进度条拖到最后,平静地看完了十分钟的视频。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餐厅内恒温二十四度,初念却觉得比外面还冷。
她给艾莎回了电话,她只记得自己声音干涩地说了句:“她说的,是事实。”
秉着保护受害人的原则,警方的通报里,是没有详细提过初念的。
新闻里也没有她。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隐瞒,越是有人把你扒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越是回避,越是不得不面对,越是痛苦,越是有人在伤口上剜刀子。
初念眼眶憋红了,声音却还是平静的,她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
初念觉得头痛欲裂,她很久已经没有回忆起来那个场景了。
黑暗的,甚至是阴湿的,空气里混和着泥腥和血腥的环境里,笑声和哭声。
灯光刺眼地直射着她,那些人站在背光的地方,像索命的恶鬼。
“记住了,人是你杀的。”
是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是你!
地上挣扎的躯体渐渐停止了抽搐,血渗进土地里,她想扭过头,有人从后面掰住她的脑袋,“好好欣赏你的杰作!”
她咬着嘴唇,咬出血,惊恐地痉挛着,然后听见笑声。
刺耳的笑声,像是嘲讽,嘲讽她的无力无能。
……
“初念,初念,初念……”
她回过神来,“……嗯?”
宁宁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抹掉她额头的汗,轻声地像是怕惊扰她一样,“亲爱的你……怎么了?”
初念脸色很差地笑了笑,端起身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她的手也在抖,因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整个世界都在颤动着,她记得自己起了身,然后抓了座位上的手包,说:“宁宁,我不能陪你吃饭了,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了啊!”
宁宁追上她,“我送你!”
她扭头,哀求似的,“不用,我自己走。”
宁宁被她吓到了,一直到她离开很久,才骤然想起来,她让司机回家了。
她追下楼去,已经找不到初念的身影了。
她茫然地四处走动张望,期望下一秒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后悔自己怎么就让她走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那么可怕。
她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但一直占线。
宁宁骤然慌乱起来。
大脑空白了十几秒,脑袋里徒劳地着急着,却什么也理不清,很久之后才想起来。
“林嘉和。”
—
林嘉和是在路上得到的消息,他眉目骤然沉下来,低声说了句,“掉头。”
小宇从电话里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出,只从后视镜里悄悄看林嘉和的脸色,他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的线条完美的身材,他今天去试镜的是一个斯文的反派,小宇本来想象不出来他会演出来会是什么样。
可现在似乎能预见了,他这样,就很有压迫感,即便没有说话,没有愤怒,没有表情,也没有肢体语言,但压迫感已经要透体而出了。
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像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充满着致命的压迫。
一路上,林嘉和都在拨电话,占线,挂掉,占线,挂掉,占线……
林嘉和扯了好几次领带,颈侧的血管狰狞地凸起着。
小宇低头给艾莎姐发消息:【感觉四哥快炸了。
】
终于,在第三十八通电话的时候,初念终于接了起来,小宇看见,林嘉和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试探地叫了声,“初念?”
叫人窒息的沉默,林嘉和的眼神越来越寒冷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初念的声音。
她喘着气,有些丧地说:“太倒霉了,出门手机就被撞掉了,只好临时去买了一个。”
她似乎还在柜台,嗯嗯啊啊地对柜员说着话。
说完了,意识到林嘉和一直没说话,才“嗯?”
了声,“怎么不吭声?
喂?”
她兀自嘟囔着,“信号不好吗?”
小宇从后视镜,看见林嘉和松弛下来的双肩,他再次扯了下领带,却是轻吐了一口气,声音是极致的温柔,“宝贝,你在哪儿?”
初念楞了下,他有时候会很亲昵地叫她,但很少,是以听见这声宝贝,吓了一跳。
初念“啊”了声,问柜员,“这个商场叫什么来着?”
她把电话给柜员,柜员告诉他:“新城国际。”
林嘉和说:“待着别动,我去找你。”
初念忽然想起来,“你不是和陈导约了六点见面?”
初念抬手看表,已经五点钟了,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林嘉和没有多解释,“等我。”
她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一丝紧绷,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然后担心她?
她扯了下唇角,“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林嘉和不想去猜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只想立刻看到她,触摸到她,然后再亲自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事。
初念说不动他,就坐在商场的入口等着,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流量渐渐多了起来。
她想起她小时候,看到人会恐惧,像是和世界有隔阂,这样的商场,她是绝对不会进的。
她恨不得把自己封闭成孤岛,觉得这个世界都狰狞可怖。
后来在电视里看到作为偶像的他,才像是被人凿开了一道裂缝,然后才慢慢学着融入一个群体。
想来也是一种自救,靠着一点点信念让自己重新开始。
而他是那个契机。
命运多么奇妙。
对于别人来说很简单的事,对她来说却很困难。
没有人经历过她经历过的事,就连心理医生也不能理解她内心巨大的恐怖。
她更不想去描述自己的孤独和黑暗,她觉得自己像漩涡,除了把周围人搅进自己的黑洞,并无积极的意义。
她在经历一场漫长又漫长的精神复健过程,她终于有了点儿起色,没有人可以再把她拖入深渊。
林嘉和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周围人注意到他,无数的目光投射过来,他却仿佛没有看见,目光里只有一个人,整个世界只有这一个人。
他一把把人拥进怀里,像怀抱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天知道他在打不通电话的那短短十几分钟经历了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初念咳了声,“哥哥,勒断气啦!”
林嘉和松开她,目光灼然地落在她身上,直白而露骨地表达着在意,“下次手机坏掉,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别让我联系不到你,别让我崩溃。
初念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头,说:“好。”
艾莎又打来电话请示怎么办。
初念夺过林嘉和的手机,一字一句,清晰异常,“之前我就怀疑过,陆语宁参与并知晓712旧案,剧组的时候,她有个助理,叫沈琨,一手策划了滨江抛道具尸体的事件,他在尸体上编了号,我现在怀疑是陆语宁在指示他。
沈琨应该还在天星娱乐,你帮忙去查一下。
还有刘在民,他和陆语宁有过不正当关系,并且似是而非地说过一些话来暗示我小时候被绑架,陆语宁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并且告诉了他。
还有直播内容,记得采集留证。
帮我联系律师,看看够不够起诉……”
挂了电话,林嘉和正低头看她。
初念仰头,装作轻松地冲他笑了下,“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她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的确很痛苦,那种痛苦连带着脆弱几乎要压垮她,然后就接到了阿姨的电话,电话里阿姨在说:“太太,一一醒了,您放心,她很乖,没有闹,我刚刚喂了点儿奶粉。”
初念应了声,“好,辛苦了,我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回去。”
她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猝然清醒了。
她不能被压垮。
她还有林嘉和,还有林一,有哥哥,有爸妈……
她不是一个人。
从来都不是。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然后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这些就是她刚刚思考后的结论。
林嘉和像是溺水后被人及时托上了岸,虚惊一场,劫后余生。
他低头,额头轻轻磕上她的额头,低哑着声音说:“幸好。”
幸好你没有事,不然我会疯。
初念突然想起来,“快快快,去见陈导,走快点儿还来得及。”
说着,推着他上车,赶在最后五分钟到了试镜的地方。
艾莎已经在等着了,看见初念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握了握她的手,“已经联系律师了,那边说,目前来看,是可以立案调查的。”
初念点了点头,“那就好。”
林嘉和进去试镜,一进门,浑身的戾气还没有收敛干净,陈导看了一眼,就对身边人说,“是我想要的感觉。”
他试了一段戏,陈导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但出于各种考虑,还是需要演员回去等通知。
大制作,剧组都是这样,选角更慎重一点。
林嘉和表示理解,和导演握了手,然后离开。
临走的时候副导演悄悄跟他说,“基本稳了。
不出意外的话。”
林嘉和道了谢。
出来的时候,看见初念坐在外面和艾莎在说话,然后紧绷的情绪才慢慢收了起来,确认,她是真的没有事。
心有余悸,不知道如果她再出事,自己该怎么办。
大约是会崩溃,他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已经触摸到崩溃的边缘了,每一根神经都崩到极致,一触即断。
初念跑了一趟警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林一又睡了,这小家伙一天能睡一二十个小时。
初念洗了澡,躺在床上发呆,觉得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
阴沉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下起了雨,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越来越大,渐渐酝酿成暴雨,雷声轰隆。
初念已经不需要靠酒精和电视入眠了,但这样的天气依旧让她头脑发紧,额头筋脉突突直跳,尤其是刚刚经历过大的情绪波动。
她已经很久没吃药了,对小宝贝不好。
林嘉和听见雷声,有些担心,匆匆洗了澡出来,然后初念就闻声下了床抱缠上来,有些委屈地说:“哥哥,我害怕!”
林嘉和对这个称呼表示无奈,可她撒娇的时候似乎很喜欢这样叫,他便随着她了。
他抬手托住她,低声说:“抓紧,别掉了。”
压抑的,克制的,难以疏解的情绪,化作深重的欲念缠裹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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