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元年的盛夏户部门外来了数百军士。
这些军士把户部能进出的门都看守的水泄不通。
但总有顾不上的地方。
户部的茅厕建在靠墙的地方,一个小吏艰难的在爬墙……他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墙顶,心中一喜,就翻了下去。
噗通!
「哎哟!」
小吏揉揉屁股,刚站起来,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
他缓缓回头。
十余军士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姿势有些丑,和咱们操练的不同!」
「他的腰腹无力,故而只能手脚发力,于是落地站不稳!」小吏指着墙头,「我是上茅厕!」
「是吗?」
「是啊!」
「拿下!」
「户部原先是杨松成的地方,朕进了长安后清洗了一遍,没想到依旧有不少眼线。」
短短两日,户部被抓十余人。
「结果出来了吗?」皇帝问道。
曹颖点头,「出来了。」
「那些贵人欠了朕多少债务?」
「多的……陛下,虽说只是追索二十年的赋税,可大多人家一直以来都是一毛不拔,若是追索,他们怕是会心疼的嚎啕大哭。」「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皇帝淡淡的道:「户部准备人手跟着军队出发。」
「陛下,此次带队的是……」曹颖问道。
「让老二去!」
天神!
让王老二那个混不吝的去,这就代表着屠刀。
别人杀人兴许会顾忌些什么,王老二杀人,天经地义!
不!
杀人对于王老二而言,是买卖!
是生意!
二哥的生意,又要开张了!
早上,王老二起床后先去修炼。
去之前他交代还在睡觉的赫连云裳,早饭必须有咸菜和胡饼。「怎地想着吃咸菜了?」赫连云裳说道:「这时节新鲜菜蔬多的是。」
「咸菜就炊饼啊!好吃。」
王老二想到了自己当年乞讨时,「那年我饿了两日,终于乞到了两个炊饼,那好心人还给了点咸菜。那时候,我觉着咸菜就炊饼是世间最好吃的食物。」
「那胡饼呢?」
「胡饼……更好吃!」
当时他蹲在市场外,等着好心人给钱或是吃的,一般来说,顶多一文钱。至于吃食,也多是些简陋的。
那一次,他吃到了胡饼。
「阿娘说,谁对你大方,你就跟着谁。」吃早饭时,王老二拿着胡饼,认真的道:「那是我乞讨许久第一次有人给我胡饼。」
「那人是谁?」
赫连云裳问道。
「陛下!」
吃完饭,王老二拿了一袋子肉干,说道:「此次我出门,大概要半月左右,家中有事你去宫中寻皇后。」
「找别人不行?」赫连云裳性情开朗,很快就在长安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闺蜜。
「我是千牛卫大将军呢!老贼说,千牛卫是除去虬龙卫之外,陛下最亲近的侍卫。你的那些关系好是好可就怕有人居心不良。」王老二见妻子神色不善,就说道:「人心隔肚皮呢!当初我做乞丐时,都有人内斗。若是有人从你这打探千牛卫的消息……弄死!罢了,给皇后说一声就是了。」
王老二嘟囔着出门,「不能杀人的女人啊!怎么做我的娘子?」赫连云裳为之气结。
王老二前脚才走,宫中后脚来人,「娘娘请娘子进宫说话。」「马上便去。」
皇后时常会邀请些贵妇进宫说话,其中进宫次数最多的便是赫连云裳。
这是风向标,说明王老二最被皇帝看重。
「怎地还没有孕?」
一见面皇后见她肚皮平坦,就把眉头皱的很深。
「二哥他……」赫连云裳委屈的道;「二哥他不好那个。」
对于王老二而言,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臭烘烘的。赫连云裳也是如此,只是她的味道还在王老二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即便如此,对那方面的事儿王老二依旧不怎么热衷。
咸阳马家。
马溪在长安读书,马宏忠在家看守家业。
「阿郎,大郎君说了别听那些人瞎鼓捣,咱们家该雇佃农就雇佃农,搁置了庄稼,这便是想挤兑陛下呢!」
马宏忠听着仆从颠三倒四的话,骂道:「那个逆子懂什么?如今关中到处都是如此,马家若是雇佣了佃农,那些人家会善罢甘休?以后寻机便会针对咱们家。」
「那……」管事看着马宏忠,等着他的决断。
「逆子!」马宏忠跺脚,「罢了,去,雇佣佃农!」
马家率先妥协。
外界不少人在嘲笑马宏忠,甚至有人恶毒的说马宏忠的家业迟早会被皇帝吞了。
如今关中处处都在流传着皇帝贪婪的谣言。
——皇帝抢夺关中大族豪强的奴仆。
—皇帝抢夺关中大族豪强的钱粮。
皇帝就是个饕餮,贪婪无比。
马宏忠在家生闷气,可儿子马溪来信说了,皇帝一看便是个雄才大略的,当初在北疆时,但凡守规矩的大族豪强,哪怕背地里嘀咕他依旧安然无恙。
「哎!」
马宏忠在家喝闷酒。
这一日,就听到县里来了几个官吏,以及……
「来了好些骑兵呢!看着杀气腾腾的!」
仆役带来了消息,马宏忠惶然,「这是真要冲着咱们动手?」他胆怯了,令人架起梯子,自己艰难爬上墙头,看着官道。顺着这条官道过来,都是大族豪强的家和田地。
「廖家倒霉了。」马宏忠看到左前方的廖家冲进去了百余骑兵,等他们走时,廖家一家子在大门外嚎哭。
「阿郎,廖家哭的如丧考妣啊!」去打探消息的仆从说道:「他家老太爷去的时候,一家子都没哭的这般伤心过。」
「看来,皇帝是真下了死手。马家……他们来了。」马宏忠看到那些骑兵顺着官道下来了,不禁心中一颤。
那些骑兵在官道上勒马看着马家,指指点点的。
随行的两个小吏拿出文书。
马宏忠心跳仿佛停顿了。
马家,休矣!
「马家上次主动献出名册,乃是良善人家。此次马家更是主动雇佣了佃农来照看庄稼,这等人家……放过!既往不咎!」
「走!」
骑兵们去了下一家。
叫开门,小吏冷冷道:「郑氏二十年来偷税漏税……数额巨大,陛下仁慈,说了不用滞纳金,但,该补税多少,一文钱不能少,一粒粮食也不能减免。」
二十年的赋税,加起来是个天文数字。
「天神呐!」
郑氏家主跪在大门外嚎哭。
一家子闻讯出来,得知消息后,一边叫骂,一边嚎哭。
那些偷漏的赋税,早已被他们当做是自己的收益,该花销的花销,该存的存着。
而现在,皇帝要让他们尽数吐出来。
马宏忠一脸懵逼。
「快去打探消息
!」
仆役这次胆子大了些,趁着郑家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混进去问了一个相熟的仆役。
「阿郎,那些是户部的官吏,皇帝令各地大族豪强补缴过去二十年的赋税。」
「天神在上,二十年,那得多少?」马宏忠无需计算,就知晓能让自己吐血,「难怪廖家和郑家如丧考妣。老夫也得哭……」
马宏忠嚎哭了几嗓子,可接下来却没有来马家。
「这咋回事?」马宏忠不解,自家不敢去县里打探消息,就令管事去县里找马家的关系。
管事去了,求见相熟的小吏,可小吏却没在,说是下乡了。他在城中等了两日,小吏回来了,晒的黝黑,见到他就说道:「累惨了。」
管事笑道,「那就寻个地方喝酒,消消乏。」
二人去了酒肆,小吏喝了一杯酒,叹道:「此次长安下来的是户部的官吏,统军的大将是谁你可知晓?」
管事摇头。
「千牛卫大将军,王老二。」
「那个杀人魔王啊!」
「是啊!」小吏叹道:「陛下令各处大族豪强补税,有人不肯,当即被抄家,一家子被拿去长安,说是要流放。」
「这是何苦?」管事苦笑,「我家阿郎都准备好了,就等人上门补税,不行自己送来县里也成。」
「你家……」小吏目光古怪的看着管事,「说实话,马公可是在朝中有关系?譬如说认识什么……重臣,或是陛下身边的近臣。」管事一怔,然后说道:「若是有,阿郎何须慌作一团?」
他都自曝家丑了,小吏点头,「看来确实是没有。那便是祖上积德啊!」
「这是何意?」管事举杯敬
酒。
小吏滋的一声,仰头就干,放下酒杯说道:「上次本来是要动马家的,可你家阿郎却主动把奴仆名册送到了县廨,于是逃过一劫。此次上面说马氏算是良善之家,补税少三成。
说实话,我是想通风报信来着,可那些军士盯着紧啊!上面放话了,谁敢通风报信,一家子流放。一边是看得紧,一边是流放,你说我敢吗?」
「自然是不敢。」
「我心中焦急啊!随后就跟着长安户部的人下去了。前日才听到消息,咱们咸阳大族豪强都补了赋税,就一家没补,不需要补。我便问了是哪家……」
小吏看着管事,似笑非笑的道:「那人说,是马家。」
管事心中一松,小吏说道:「此行做主的官员说了,马家主动雇佣佃农照顾庄稼,这便是识大局。知道吗?从此后,马家便是我咸阳大族的典范了。那些赋税,上面说了,豁免了!」
管事心中激动,晚些回家,马宏忠正翘首以盼。
「阿郎,上面说马氏不用补税!」
管事喝的二麻二麻的。
「神佛保佑,祖宗保佑!」马宏忠欢喜的跪地感谢。
「是大郎君!」
「啥?」马宏忠回头,「那个逆子?」
「上面说,马氏主动雇佣了佃农,识大局,于是便豁免了马氏赋税。整个咸阳,就咱们家豁免啊!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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