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门口,现在已经有着清廷设立的检查站,几个中医打扮模样的人在望闻问切,其实,相比而言,中医在清国的体量还是挺大,但就是培养方式稍稍原始了一些,清廷无意再以官学的形势延续,师傅带徒弟这种方式导致了中医的培养缓慢。
还有,就是敝帚自珍,也让朱传文在冰城的汉耀大学堂中医科迟迟不能开办,但鲜儿也在不断的做着努力,往后总有机会不是。
这次奉天城门口设立的检查站有些不同,这些中医也都带着口罩,应该是锡良完全照搬了冰城模式。
这其中,肯定有着一番锡良的辛苦,甚至是强硬,毕竟,转变观念这种事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并且滴水穿石的事儿。
朱传文心下,对于锡良此人的执行力可以说有着几分的好感。
“总督电令……”
赵东拿着锡良发来,有着总督之印的信件朝着关卡处走去。
整个关东,现在除了火车的货物运输,人员往来几乎处于了停滞状态。城门口的小吏都能看出来,这种以队伍的形势出现,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没有臆想中的刁难,朱传文一行进入城门无比顺利。
“义山,你就去忙你的吧,晚上,我会住在宫家。”朱传文朝着蓝义山说了一声,两支队伍就在奉天城北大门内左右分开。
总督府
“朱先生,一路可好?”锡良是身着常服在正厅见的朱传文,甚至,朱传文都瞧见了锡良的常服上还有着一个显眼的补丁。
不过,听到这称呼,让朱传文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不敢,总督大人,您还是喊我传文就好,先生,当不得啊。”
“听说冰城人不都这样称呼你呢吗?我这也是有样学样。”锡良看着朱传文一副惊着的模样,重重的眼皮下,闪过一丝满意,装模作样的拿起身边的放着的茶盏,美美的吸上了一口,放下茶盏,右手向下压,示意朱传文坐下说话。
“你当得,这次鼠疫你可是为率先在关东示警,随后更是将冰城的防范鼠疫,做到规范化,我还打算明年在奉天,召开一次“万国鼠疫大会”,彻底将这人类之顽疾消灭掉。”锡良大手一挥,说的甚是自得。
冰城模式在关东推行之快,他锡良功不可没,甚至,他现在心里都有野心,消灭鼠疫!鼠疫病菌的发现,那就是敢为天下先的事儿。
关东,这次得在国际上露露脸了……
“总督大人站位之高,传文望尘莫及。”朱传文适时的送上自己的马屁,锡良这幅模样,在他心里其实像极了小学考试得了100分,就想大摆宴席,昭告天下,吾儿有诺贝尔之资的长辈。
心里也是琢磨着此番作为之缘由,今年开始,各地总督逼迫清廷顶层立宪的事情可以说到了一种不得不变的地步,从1909年到今年,整整三次的社会各界动员。
更是在1910年10月,借着清廷资政院成立,锡良这位关东总督领衔,要求立宪请愿。
有了总督们的加入,这次的请愿可以说是成功的,至少清廷顶层松口,将原订于宣统八年立宪期限,缩改于宣统五年。
而现在,锡良这是为自己捞政治资本?朱传文心里不由的琢磨起来……
资政院其实就是国会,国会成立了,锡良也说不准有了成为其中举足轻重人物的台阶。
“对了,这次你们冰城的口罩可以说是立下鼠疫防范的先河,伍连德在给我的信中说,这在世界医学史上,都是突破性的,你们汉耀的,口罩,也是居功至伟。”锡良来了个明显的断句。
“还得是伍医官的医术高超,大人,这口罩还得您赐名。”话都说道这儿了,朱传文装作不知道那就是傻子了。
“那就叫伍氏口罩吧!等明年,我邀请国际上的医生们来奉天开会,伍连德向世界宣布我们关东的防鼠疫成绩,你们汉耀的李维仁也得做报告。”锡良的话可以说脱口而出,显然,这些事儿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为什么不叫汉耀口罩?这种名声他锡良肯定得争,他怕的就是这个,这东西叫做民心。
而对于朱传文,其实心里虽说有些舍不得,但是此时也不得不认了下来,汉耀几年的准备却是为伍连德做了嫁衣,不得不说一声时也命也,此时朱传文也下了决心,伍连德,必须留在冰城!
随即,朱传文整了整心情,对着锡良说道:“我觉得伍氏口罩名字挺好,总督大人,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
“说说!”
“冰城各个工厂很是关注关东的鼠疫防范,我在冰城搞了次募捐,共计13万银元,这次也是一并带了过来。”朱传文说着就将手中的汇票递给了锡良,哪里是什么募捐,其实就是汉耀自己掏的钱。
名声都送了,这么一点儿钱也就给了吧,再怎么说,关东的鼠疫早点结束,对于汉耀而言是一件好事儿,总不能因鼠疫废食,让关东低迷起来吧,这完全不符合朱传文的发展方针。
而且锡良进门,朱传文就发现了,堂堂关东总督,都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见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好啊,好,朱先生,你可是为关东的鼠疫又做了一大贡献。”锡良看着朱传文的眼睛,第一次,他觉得和面前这个年轻说话这么的舒服,虽然钱比他预想的少了点,但是人家先开口了,自己的面子也是值一点钱的。
“去,将银钱兑换出来,明天我要在报纸上看到汉耀朝着关东鼠疫做贡献报道。”锡良喊来了伺候的奴才,将汇票递了过去,有着这个信号,关东的那些官绅们也该知道怎么办了……
汉耀,开了个很好的头儿。
“传文,最近你这汉耀制造局发展的怎么样了?”锡良这才改口。
“大人,汉耀难啊。”朱传文深深的叹了口气,“关东鼠疫,完全的打乱了汉耀的工厂,现在,工厂的原料供应都成了问题,这个冬天,是真的冷。”
“缺什么原料,我来给你想想办法。”锡良向前微微躬身,一副我听着,你放心的模样。
“大人,我这边最缺的就是南方的桐油,还有关内的小麦,另外还有些不多的金属。”
“桐油?”锡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朱传文,他是在四川当过总督的,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东西不是洋人买的多吗?怎么,现在汉耀也开始需要了?
随后想了想,原本他就打算解除吉省、奉天省与汉耀的商业壁垒,略微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随后又说道,“传文,听说你还在卖机器,奉天从明年开始也得发展工厂了,你这边能造出来吗?”
奉天发展工业,是锡良两年梳理过关东局势之后,定下的目标,他手里是没钱,但是官绅们有钱啊,有清一朝,民间的豪绅可以说数不胜数。
说到底,有着两个方面因素,其一,洋务运动之后,商业完全就是一个放开的态度,师夷长技以制夷,怎么师,那就得从商业开始了。其二嘛,清廷的这些官僚后面,哪个不是大把的捞钱,乾隆年间就有着这样一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甚至,在朝廷财政宽松时,都是有着发养廉银的风俗,这种政策下,朝廷没钱,民间可以说富的很,奉天省的头头脑脑,锡良现在早就理清楚了,让这些人开始步入工业,是他锡良关东施政的第二步。
要不然,用得着与汉耀抢夺那些从俄国归来的劳工吗?
“大人,具体想办些什么厂子?”朱传文问道。
“都办,面粉厂、火柴厂、玻璃厂、粉条厂,甚至是扎染厂和纺织厂。”
“可以,可以,这些机器我们都能造出来。”朱传文心里却有点乐开了花,机器这个事儿,一直是汉耀发展的重点,一套套设计图早就在汉耀的研究所中存放着,冰城的那些俄国人厂子,可以说都被陆续更换淘汰着,旧机器都下沉了到了朱家粮铺。
可以说,朱家粮铺下属的村镇企业都陆续办了起来,农闲,农忙都让小部分的农户们忙了起来,目标不大,满足自身需求就行。
“那就行!”锡良满意的点点头,关东有着汉耀这样的制造局,对于他而言可算是方便了许多。“价格?”
“价格肯定比洋人的低,而且我们汉耀会派人指导,能保证工厂的生产。”
“行,我也不亏待你,你们朱家不是打算在鸭山挖矿吗?这事儿,我准了!”锡良这时候显得甚是大方,鸭山是黑省境内与吉省交界的一大片区域,黑省这边汉耀都打点好了,但是吉省那边即使有着朱开山从中斡旋,也是有点困难重重。
眼看,明年铁路开通在即,朱传文这次来除了想谈谈锡良口风之外,还想就这个事情再说说,没想到,这次的锡良无比痛快,既然这样,明年开春,鸭山大开发,将成为朱家工业又一个原料供给点,一系列的动作就要开始了。
两人的交谈很快,从总督府出来,朱传文长长的出了口气,不亏!
一下子跨上总督府门口拴着的马,一行人朝着宫家走去……
宫家
“传文,你可是稀客!”宫宝森一撩门帘大步的走了进来,很是精神,整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这两年是宫家过的最为滋润的两年,因为不用再为弟子们的生计发愁。
宫家在关东这次是深深的扎了下根,拜师学艺的络绎不绝,主要是宫家弟子出师之后,可以直接进入奉天的新军或者去投奔朱家,但是其中最好的,却是成为宫家在奉天面粉厂的管事。
“宫叔叔!”朱传文赶忙起身拜见,以前来奉天,最多就是朱开山去登门拜访,但现在不同了,宫若梅在那里,他不来,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坐,坐,咱爷俩客气什么?”
是不用客气,朱传文心里说了一句。
“这次来,是因为什么?”宫宝森招呼着上点心,朝着朱传文问道。
“总督那边相召,不得不来。”
“也是,对了,现在奉天的官绅都传呢,说是锡良大人要募捐。”宫宝森朝着朱传文打探道。
“是啊,我也正是为此时而来。”
“你们朱家出了多少?”宫宝森好奇的问道,他就知道,清廷啊,还是老样子。
“13万。”
“多少?”宫宝森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13万银元,宫叔叔,您知道的,我们跑不掉。”
“名声所累,名声所累啊!”宫宝森却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就像在他在京城的时候,一个北方武林的执牛耳者,除了进宫当班,武林的那点破事儿也总得找他。
现在的汉耀,在关东的商会之中,也算是这样,不过不同的是,汉耀却是极少掺和关东商会、官绅的破事儿,顶多也就是商业往来。
“传文,那你说,到时候我宫家的面粉厂,捐多少合适?”
“宫叔叔,这事儿,我觉得捐个千把银元就行,您的面粉都是汉耀在卖,我捐了,也和你捐了差不多。”朱传文不露痕迹的表示着亲近。
“对对对,我们都差不多。”宫宝森却是说道,赚钱这个事儿,有瘾,每次看着成车的面粉从宫家面粉厂拉出去,他就满满的自得。他那点钱,其实还打算攒着再办个面粉厂呢,这样,宫家的工人又会多一批。
除了给锡良当新军的武术教头,现在也就给工人们教教强身健体的武术,也是他最为感兴趣的事儿,至少,不断扩充的规模,比起历代宫家门徒,可是多了好几倍,就算他死了,也能跟先人好好说说自己这一生的功绩。
宫家武术,渊远流长不是……
朱传文在宫家待了三天,临走还给宫宝森送了礼物,是一块黑色的印,有着26个面儿,这可是朱传文的一件宝贝之一,机缘巧合之下,猎人从河南一个落魄秀才手里收上来的。
等朱传文一走,宫宝森就忍不住想去奉天的古玩市场上看看,他是个武人,金石这东西,还真认不得,但这东西绝对是宝贝,因为就是朱传文送的。
“老姜,怎么样了?聚宝轩的掌柜认出来了吗?”宫宝森早上去了新军担任教头,下午从宫家面粉厂巡视一圈之后朝着派出去打探的老姜问道。
老姜的肩膀上坐着只胡须有些发白的猴子,现在,他算是宫家的管家,操办着里里外外的事情。
“老爷,您回来了,聚宝轩的掌柜让我明天拿着实物去他铺子里,拓印的那些他说有些看不准。”
“得,那明天我陪你去。”
第二天,聚宝轩。
“宫老爷,您来了。”聚宝轩的掌柜大清早一开门就看到了宫宝森和老姜两人,热情的带了进来。
“掌柜的,昨天老姜说你看不准,今天我把宝贝带了过来,你给掌掌眼。”宫宝森进来之后一屁股坐在正堂之中。
“得嘞,宫老爷,我其实隐隐有了些猜测,昨天是拓印的纸,今天看看实物也就能断代。”掌柜的示意老姜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子上,自己才打开盒子,仔细的看来起来。
沉醉的对着黑色的印,欣赏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宫老爷,这东西您卖吗?”
“卖?这是个晚辈送我的,如何能卖?”
“也对,此等宝贝……”掌柜的啧啧舌头,“此印材质不算金贵,通体由煤精制成,但却是少见的多面印,共有八棱二十六个印面,十四面有字,宫老爷您看此处“独孤信白书”已经能表明此印的主人,正是南北朝时期,西魏名将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之印。”
“独孤信?”宫宝森搜索着脑海中的知识,却是寥寥无几。
“对,独孤信,其人史书称‘美仪容’,是个美男子。‘侧帽风流’的典故就是出自于他,而且这人其实在历史上还有着一个称呼——“天下第一丈。””
宫宝森没听懂,掌柜的只能继续解释,很是寒心此等宝贝落一武人之手,“史书记载,独孤信有七个女儿,均与当时的豪门贵族联姻。长女是北周明敬皇后,四女是唐朝元贞皇后,七女则为隋朝文献皇后,一门出了三朝皇后,被称为‘天下第一丈’。”
宫宝森原本还美滋滋的听着,听到最后,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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