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
竟真张唇，主动吃了楼厌勺子里的食物。
三秒后，殷夜吐了。
楼情脸色瞬间一变，“殷夜？”
殷夜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淡淡道：“没事。”
楼情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知道殷夜有进食障碍症，可亲眼看到他除了她之外，别人一口食物都吃不了的状态，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严重性。
“你平常若没有我，吃东西都是这样的吗？”
殷夜低低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眸。
祁言在一旁微不可发叹了口气，默默换上了一个新的餐盘。
楼情忽然想到刚刚楼厌说过的话，望向楼厌道：“你之前真的喂过殷夜吃东西？吃进去了吗？”
楼厌点了点头。
幼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殷夜时常负伤回家。
有那么几次，伤到连吃饭都不方便，可他又坚决不让佣人伺候。
最初是楼情看不下去，主动端着小碗去喂他，没想到，那之后，他便习惯了楼情的投喂。
有时就是没伤，都会让楼情喂他几口。
楼情和楼厌八岁那年，是长得最像的一个阶段。
不仅长得几乎分不出区别，就连身高体型都一样。
那一年愚人节，楼厌戴着假发穿着楼情的裙子，主动给殷夜喂饭，直到饭吃完，殷夜都没发现……
楼厌乐得哈哈大笑，楼情追得他满屋子乱跑。
因为楼厌偷偷穿的是楼情最喜欢的裙子，还穿反了导致撑破。
楼厌回忆起这段往事，眸底涌上了些许笑意。
可抬眸望向殷夜时，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我记得在我们离开前就很少见到你吃东西了，症状出现了多久？”
离开前最后一次出任务，殷夜有过一次三天没吃东西，但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所以他们也没在意，还打趣殷夜身体不是人的构造。
殷夜如实道：“具体时间未知，开始是没有饿觉，后面一个月未吃东西，终于体力不支，才发觉异样。”
所以华汀那里殷夜的病程史只有四年多。
但其实，并不止。
只是从前楼情在，时不时就能喂他几顿，也就不知道这个病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一个月……”
楼情感觉到不可思议。
正常人一个月直接饿死了吧，殷夜一个月才体力不支！
她看殷夜的目光不禁复杂起来，说真的，她早就怀疑大反派可能不是人。
肯定不是正常人。
就说他这个进食障碍症，简直闻所未闻！
“殷夜，那这病真的不要紧吧？我看你能吃营养素，就是没我喂饭，是不是也不会太影响身体？”楼情再度确认道。
尽管殷夜此前给她的感觉，好像这病不太要紧。
但她今天亲眼看到殷夜吃了直接吐，真的有些担心。
殷夜这次却沉默了。
桌下的大手微不可发绷紧了些，墨眉微微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厌静静地望着殷夜，微不可发也皱了皱眉。
只不过几秒后，他就打破僵持的气氛，笑道：“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对了，我外甥怎么还没来？”
这话也转移了楼情的注意力，而外面刚好传来声音，管家带着小寒回来了。
楼情连忙上去，小家伙平常粉白粉白的小脸此刻通红通红，一看就是晒的。
楼情心疼不已，“宝宝，你在哪儿罚站呢，不会是在大太阳底下吧？”
不待小寒回答，楼情就瞪了眼殷夜，
“殷夜，你真的过分了！我早上跟儿子多待会儿你就这样？”
殷夜脸色倏地一沉。
小寒连忙道：“妈妈，宝宝确实没有做好功课，今天数学错了一个小数点……”
怪他心急，急着想跟妈妈一起吃饭，下次再也不急了。
楼厌走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少听你爹的借口，他就是想霸占你妈，一直这个样儿，我都嫌死他了。”
小寒抿了抿小嘴，忽然有些好奇地望着楼厌，但还是夹杂些紧张。
楼厌却直接抱起了他，带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楼情看着这一幕，觉得很魔幻。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
好像只有楼情心绪不太安宁，她好几次望向楼厌想说什么，却又想到他前面说的——
先吃饭。
不过，吃完，楼情先陪小寒待了一会儿，哄他入睡后才出来。
随后，就看到走廊深处两抹身影。
楼厌正勾着殷夜的肩膀，侧脸笑得肆意，不知道在说什么。
殷夜一副很耐心的模样听着。
楼情忽然想到什么。
印象里，虽然楼厌总在殷夜底线边缘疯狂试探，但殷夜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视而不见……
从前她认为是殷夜懒得跟二百五计较。
其实，或许有他们从前关系的原因在。
看殷夜多信任秦意就知道，楼厌跟殷夜的关系，没准比秦意和他的都还要好。
见到楼情出来，两人目光几乎同时移向她，同时朝她走来。
楼厌没走几步，却拍了拍殷夜的肩膀，“早点休息，我跟我妹妹今晚是要彻夜长谈的，不用等我们。”
楼情心里一咯噔，默默想着这话能说么？
果不其然，殷夜脸色瞬间黑沉，冷冰冰道：“明天再谈。”
随后，不由分说就牵着楼情往自己房间走去。
楼厌却跟在了后面，直接拉住了楼情，
“我妹妹我清楚，今晚不跟她说清楚，她肯定睡觉都不安稳。”
“对吧，阿情？”
对。
很对。
楼情轻轻推开了殷夜，答案很明显。
楼厌笑着揽上了楼情，“夜，我们兄妹的心灵感应，你是真比不了。”
随后，不顾殷夜黑沉沉的脸色，楼厌带着楼情往楼下去。
楼情却有些不安心，忍不住道：“楼厌，你还是少说点，殷夜生气对我们没好处。”
楼厌扬了扬眉梢，将楼情推进了房间，
“阿情，别紧张。”
从楼厌嘴里听着“阿情”，楼情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前前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只有楼厌。
她甚至觉得还是“死丫头”顺耳点。
没想到，楼厌仿佛又猜出她在想什么一般，揉了揉她的发心，
“还适应这个称呼么？失忆的这段时间，就像个二百五，把我妹妹气得不轻吧……”
楼情微微一怔，看着少年平和的脸，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就这么承认了。
他真的恢复记忆了……
楼厌随后给楼情倒了杯水，正要在她旁边坐下来时，门铃忽然响了。
他啧了一声，“真是几分钟都等不得。”
随后，拉开门，楼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来的是殷夜，身后跟着祁言，祁言手里还扛着枕头被子，这架势……
楼厌让他们进来了。
祁言放下东西，顿时溜了。
然后，殷夜坐到了楼情旁边，面无表情像尊佛，一句话也不说。
楼厌懒洋洋坐在他们对面，拍了拍被子，
“怎么的，三个人一起睡？”
他随之笑了，“倒也不是没睡过。”
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一般，楼厌望向楼情道：
“阿情，夜从小就带你睡一块，我刚开始很不平衡，明明是我的妹妹，凭什么成天跟别的小子睡，于是天天赖着你们不走，有一天把夜缠得没办法，三个人对付了一晚上……”
楼情听着这些，毫无印象。
她渐渐羡慕起楼厌来，所以，楼厌是真的完全恢复了记忆。
正好殷夜也在，她直接问道：“楼厌，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怎么恢复的，殷夜，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他们现在平静地坐在一块的模样，楼情忽然又想到昨天。
昨天，楼厌不都还在说，想让她离开殷夜么……
这倒印证了殷夜之前说过的话，楼厌若是恢复记忆，一定会想她离开他。
可是今天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楼情心里的疑惑很多，所以她是感激楼厌的，看他这会儿主动提及过去，他应该是想告诉她所有。
这样最好，她就不用想着——
偷偷恢复记忆。
楼情想恢复记忆，想拿回失去的五分之一人生。
少掉这些，她真的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她是怎么爱上殷夜的，怎么生下宝宝的……
楼厌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多了些认真，回道：“你们从s国回去后，没两天我就恢复了。”
竟然这么早，楼情挺意外。
就在楼情期待楼厌下个问题答案时，他却望向了殷夜，
“夜，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
殷夜神色很平静，很平静地否认，“没有。”
楼厌笑了，“你变坏了，现在还会骗人。”
他站起来，坐在殷夜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搭上了他的肩膀，顿了几秒后，才望向楼情，
“阿情，我本来是想偷偷引导你喜欢别人，所以先隐瞒了恢复记忆的事实，但我发现，你太听他的话了。”
楼厌目光深沉了许多。
他眯起杏眸，又浅浅扫了眼殷夜，戏谑地勾了勾唇，
“阿情如今这么乖，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殷夜淡淡道：“她爱我，仅此而已。”
楼厌笑了。
楼情脸有些红，但也没反驳。
就在楼情还在想楼厌到底怎么恢复的记忆时，楼厌开口道：
“阿情，你想知道过去的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乖点，别想着恢复记忆。”
楼情一怔，脸上浮过了心虚。
楼厌现在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了解她在想什么！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们真有心灵感应？
“不乖的话，二哥可能还会给我们洗去记忆，你跟殷夜，也许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楼厌这句话，彻底压下了楼情想要恢复记忆的欲望。
她怔怔看着楼厌认真的脸，这一刻真的相信，楼厌能感知到她的一切情绪。
他真的懂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确实并非要恢复全部记忆不可，只是不想失去那些珍贵的记忆。
二十多年啊，谁愿意忘记。
楼情点了点头。
凌晨三点，楼情终于有了困意，她先离开了房间，无奈地看了眼沙发上祁言扛来的被子。
殷夜哪儿是真想三个人睡一起，他是在逼她，要敢在这里睡，他就一起！
真是个腹黑的大反派。
楼情先走了几步，并没察觉到殷夜越走越慢，直到楼厌跟上来，
“我真的能信你么？”
殷夜顿了顿脚步，回头望向他，意味深长道：“我能信你么。”
楼厌扯了扯唇角，“当然，妹妹亲口说她很开心，既然她不愿意离开你，我便遵从她的意愿。”
殷夜听到这话，神色好看了几分，言语间隐隐透着几分得意道：
“想通了就好。”
小丫头，当然不会舍得离开他。
楼厌抱着胳膊，笑不入眼底，悠悠补充道：“但你这次得到妹妹的方式，真的脏。”
殷夜脸色微微一沉，“什么叫脏，她本就是我的。”
前面，楼情终于察觉到殷夜没跟上来，回头催促道：“殷夜，你们还在聊什么啊，我好困……”
殷夜神情瞬间温柔了几分，朝楼情快步走了过去。
望着抱着女孩儿匆匆离开的男人，楼厌眼底的笑意却一点点收起，直到皱紧了眉头。
房间里，楼情洗完澡后很快入睡。
殷夜轻轻吻了吻睡梦里的女孩儿，看着她乖巧地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眸底温柔更加蔓延无边。
或许，是时候了。
第二天，楼情放学回来，立马去了书房。
殷夜说，今天有事情想跟她商量。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她一进去，却看到了华汀。
殷夜坐在沙发上，华汀正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楼情明白了什么，“华医师，你又是来给殷夜做检查的吗？这次结果怎么样？”
华汀还没说话，书房外竟然又来了几个人。
很快，他们进来，乌泱泱站了一片。
楼情认出来，他们都是ss集团的高管，有一次无意中在殷夜的跨国视频会议里瞧见过一眼。
楼情忽然感觉气氛有些紧张，而这时，殷夜拿出了一份文件，
“情情，签个字。”
楼情拿起看了眼，手蓦地一抖。
这是一份资产转让协议。
殷夜要把所有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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