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庆藏有些苦涩的笑着,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事情是这样的…”
他一只手架住岩近笃哉的双臂,使岩近笃哉无法逃脱后,站起身子,对着面前的两人解释着什么:
“这个孩子…”
……
经过了庆藏的解释后。
“…所以,这个家伙是那个叫岩什么剑道场的弟子。”
狛治在沉默了好一会,他见尚泉奈也没有张嘴回答的意思,颇为无奈的被迫说着:
“而不是素流道场的门徒?”
庆藏单手擒拿住岩近笃哉的双臂,将对方的双臂拧在其身后,笑着对二人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叹了口气:
“没错,就是这样。”
他抬头看向尚泉奈,打了个哈哈:
“给二位带来了麻烦,很抱歉。”
“见笑了。”
尚泉奈幅度微弱的摇了摇头,表示这并不碍事。
狛治的表情则是变得疑惑起来。
在短暂的接触后,狛治对庆藏也有了个鲜明的初次印象。
——是个很爽朗的大叔。
不过…
既然不是素流道场的学徒犯错,那为什么这个大叔还要道歉?
狛治微微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庆藏,满眼不解。
庆藏收起无奈的笑容,只是脸上仍然带着习惯性的微笑:
“两位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附近吧,之前似乎没在町街见到过二位,是生面孔呢。”
“没错,我们是第一次来。”
尚泉奈微微点着头,他摸了摸自己斗笠的边缘,怀里的鎹鸦隐隐醒来的趋势。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说着,庆藏脸上带了些歉意: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知在下二位此行的目的地吗。”
“或许我可以作为两位的导游,稍微帮上一些忙。”
似乎是担心尚泉奈拒绝,庆藏的语速变得有些快。
庆藏微微侧目,看了眼被自己锁住双臂的岩近笃哉,爽朗的对着尚泉奈和狛治笑着:
“当然,还得先将这个孩子交给他的父母好好教导才行。”
说着,庆藏伸出空余的手,笑着用力拍了两下岩近笃哉的肩膀。
砰!砰!
沉闷的声音从岩近笃哉后背传出。
“嗬唔!”
岩近笃哉猝不及防,猛地呛了一下,低垂着头,他脸色阴沉,身后的双臂像是被粘在一起了一般,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时。
啪嗒。
尚泉奈伸手,摘下自己头顶的斗笠,微微掀了一下,随后将斗笠随意的放在胸前:
“自我介绍一下。”
微微发红的双目平视,与庆藏对视着:
“我的名字叫做上泉奈。”
尚泉奈伸手放在身旁狛治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这孩子叫做狛治。”
庆藏点了点头,但也有些疑惑。
眼神在狛治与尚泉奈之间扫视了一眼。
——原来这两位,并非父子关系吗?
介绍那孩子…狛治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加上“犬子”或者“上泉狛治”的称呼。
这样一来,自己想要收…狛治,对,收狛治进素流道场的想法,可能就无法实现了。
毕竟,不是父母,也不知道能不能为这个孩子做主。
想到这里,庆藏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感到一丝遗憾。
狛治身体方面的天赋,有过他而无不及。
是一块微微打磨就能传世的璞玉。
刚看到狛治时,庆藏甚至心情一下都舒畅了许多。
这时。
尚泉奈的下一句话,却让庆藏怔在原地。
“我是一名医师,如你所见,刚才我正带着这孩子随处行走。”
狛治抬眸看了尚泉奈一眼,又缓缓收回了视线。
——撒谎不眨眼,很厉害的家伙。
狛治对尚泉奈有了新的认知。
庆藏看着尚泉奈摘下斗笠,他微微发愣。
医师……?
这种小地方,医师可没几个,唯一的那几个医师,还都是拿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当药引子的半吊子。
这时。
庆藏看见了尚泉奈怀里躺着的两只乌鸦,微微一愣。
乌鸦……带着乌鸦的医师…
对了,好像在哪里听过什么传闻…!
就在庆藏脑海中浮现出女儿躺在病榻身影的一瞬间。
尚泉奈的言语再次响起:
“我们此行其实并没有目的地,只是在寻找患病了的人,并进行医治而已。”
“如果你能找到生病的人,可以告诉我,也算得上是帮了我一件忙。”
“不必担心我是否医术不到家,去周边町里打听一下,如果听到类似斗笠医师这样的词汇,大概说的就是我了。”
尚泉奈看着庆藏逐渐失声的模样,又缓缓将斗笠戴上:
“如何。”
庆藏的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有些快了。
“唔嗬!啊!!”
突然,被庆藏擒住双臂的岩近笃哉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声惨叫:
“疼——!松手!!”
“断了!要断了!手臂要断了!!”
庆藏回过神来,他连忙看向惨叫的岩近笃哉,赶紧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虽然脸上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但庆藏刚才却已经紧张到不由得握紧了浸了手汗的手掌。
倒霉的,自然只有被突然大力拧住双臂的岩近笃哉。
岩近笃哉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向庆藏,但庆藏此刻可没有时间去管他。
庆藏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面对着尚泉奈:
“既然上泉先生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容推辞了。”
“…实不相瞒。”庆藏的脸色稍微黯淡了一下,但笑容却丝毫不减:
“我有一个重病卧床的女儿。”
他微微垂下脑袋,但说到自己女儿时,语气里却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还隐藏着浓郁的自责。
“之前找过了许多医师,他们都没有办法…”
“只能得出病是气喘病,却怎么也束手无策。”
罕见的,庆藏深沉的叹了口气。
听到“气喘病”一词后,狛治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瞅了庆藏一样。
——老爹的病,似乎也和气喘病差不多。
狛治一直以来吊着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澜。
看向庆藏的眼神里,也隐隐蕴含了一些同情。
同为家人身患绝症的狛治,最能深刻体会到对方的情绪。
这时,庆藏缓缓抬起头,微笑着的眼里隐藏着些许希翼:
“上泉先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
不等庆藏把话说完,尚泉奈果断的点了点头,并朝前方伸了伸手掌:
“带路。”
“去你家的道场。”
庆藏抿着嘴,他抓着一旁的岩近笃哉,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
“谢谢…!”
……
……
在庆藏以极快的速度将岩近笃哉压回了岩近剑道场,又快速赶回来后。
素流道场门口。
庆藏,尚泉奈,狛治三人,缓缓来到了这里。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株树苗,虽然才小腿高,但也能看出人为栽培的痕迹。
写着“素流道场”几个大字的破旧木牌竖着钉在一旁的墙壁上,十分醒目。
庆藏回头对尚泉奈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了,请进。”
说着,他伸手推开了通向道场庭院的木门。
咯吱……
三人缓缓走进了道场内。
……
道场内。
“说来惭愧,虽然我开着这么大的一个素流道场,门下却连一个门生都没有。”
“平日里,也只靠一些体力活维持生计。”
一路上,庆藏慢慢悠悠的说着,虽然听起来生活十分惨淡,但他似乎永远是那副乐观的模样:
“哈哈,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
狛治注视着庆藏的背影,他感受到了对方与自己不同的地方。
经过一段外走廊,走过空荡荡的室内训练场地,从庭院横跨,就来到了庆藏女儿的房间门口。
恋雪房间门口。
庆藏的妻子惠仁,正端着装满水的木盆,要去庭院中倒水,重新温水。
正好,与庆藏为首的尚泉奈一行人对上。
惠仁看着庆藏身后的尚泉奈两人,端着木盆前进的步伐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庆藏,犹豫的低声说着:
“…这两位是…你招到门生了吗?”
“你终于招到门生了吗?”
庆藏笑着摆了摆手,顺手从妻子手里端过木盆,摇了摇头:
“不,还没有。”
惠仁刚涌上脸庞的激动顷刻化为茫然,她眨巴眨巴眼睛,牵强的对着尚泉奈两人笑了笑。
随后,她连忙靠在庆藏身旁,低声问着:
“那,那这两位是谁?”
庆藏转过身,笑着说着:
“这两位是…”
就在庆藏想要向惠仁介绍尚泉奈与狛治时。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虽然微弱细柔,却十分急促的咳嗽声不断从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
是恋雪!
庆藏和惠仁的目光顿时集中向咳嗽声传来的房间,并立刻转身。
而这时,
唰!
“来了!”
一个较矮一些的身影快速掠过庆藏身旁,一个大箭步就冲了出去。
哒!
狛治几乎下意识的朝咳嗽声的方向猛地踏出了一步,动作甚至比一旁的庆藏都要快上一些。
但下一刻,狛治就愣住了。
刚才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射了出去。
此刻,他猛地刹车,硬生生停住了身子,
对了…老爹已经差不多康复了…
咳嗽的,不是老爹。
狛治怔怔的凝固在原地,他缓缓直起身子,站定。
但咳嗽声,却依然在继续。
“咳咳!咳!”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狛治微微皱着眉头,他听着耳朵里不断传来的咳嗽声。
脑海里,父亲咳嗽的背影不断浮现。
踏!踏!踏!
随着庆藏的身影从身旁快速跑过,一阵风微微带动了狛治的头发,他愣愣的盯着庆藏冲向房间内的背影。
虽然步履踉跄,但依然快速小步跑过去的,是惠仁的身影。
“恋雪!”惠仁正担心的喊着。
这时。
尚泉奈站在狛治身旁,轻轻推了推狛治的后背,微微低头说着:
“走吧,光站在这里,听见咳嗽声,心里也很难受吧。”
说完,他也迈着步子朝咳嗽声传来的房间走去。
狛治看了眼尚泉奈的背影,随后犹豫了一瞬。
踏。
他迈出脚步,小跑几步,跟上了尚泉奈。
两人一同,跟在庆藏身后,进入了恋雪的房间。
咳嗽声也越来越清晰。
“咳咳,咳咳…”
……
……
踏!
进入房间的一瞬间。
狛治的瞳孔微微一缩。
视野中。
少女半躺在惠仁怀中,面色病态红,额头冒着虚汗,瘫软无力,不断咳嗽。
随着咳嗽声耸动肩膀的身影,慢慢的,与记忆中的父亲缓缓重叠。
似乎是注意到了陌生的视线,少女如同花朵形状的粉白瞳孔,艰难的朝这边看着。
“咳咳,咳咳。”她轻声的咳嗽着,根本无力说出任何话语。
狛治见恋雪的模样,脑海中竟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需要做的事情。
水!找水!
咯叽!
他猛地扭转身子,足袋与外走廊的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记得,外面的走廊里还有一只木盆!
下一刻。
房间内。
“水,快拿水来!”惠仁抱着虚弱的恋雪,她满脸焦急的朝一旁喊着:“木盆!”
一旁的庆藏闻言,转头就想去房间外找木盆。
而下一刻。
啪嗒!
装满水的木盆突然出现在了恋雪病榻的一侧。
狛治站在木盆前,他弯着腰,微微喘着气。
“水…水来了。”他断断续续的说着。
庆藏怔了一下。
这时。
狛治抬眸,正好与恋雪对视了一眼。
“咳咳!”
看见恋雪有些涨红的下眼睑,他微微皱着眉头。
低头从一旁捞来了一张毛巾。
哗!
在沾水拧干后,熟练的替恋雪擦拭了一下脸庞,用不怎么温热的毛巾吸收了一些热量。
他以前经常这样给父亲擦拭,动作熟练到已经刻印进骨子里了。
一旁。
惠仁伸出的,原本想拿毛巾的手凝固在原地,她愣愣的看着狛治熟练的动作。
——这孩子…
她又回头与庆藏对视了一眼。
庆藏则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而一旁。
尚泉奈一直没出声,他就安静的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狛治的动作他看在眼里。
从刚才的路上,尚泉奈就隐隐的利用与庆藏的对话,对狛治下了许多心理暗示。
简单来说,他极致的利用了狛治的同情心。
当然,其实不利用的话,结果也会八九不离十。
此刻。
他正静静的利用通透世界观察着恋雪的病情。
尚泉奈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和狛治父亲不同,恋雪的病并不是肺结核。
而是支气管哮喘。
在没有针对的药的情况下,这种病严重发作时致死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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