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坟茔之地越发显得森冷荒寂,就连春风也透着不一样的萧瑟寒意。
张闻风一样一样地将祭品、酒水摆放墓碑前,点上香蜡纸钱,拱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意思到便行了,他不能行大礼,否则有碍或许已经轮回转世的瘸叔。
山长也烧了一叠纸钱,道:“瘸叔最后面十年过得很寂寞,他说活得太长很累,不是好事,张家庄上就连孙子辈都老死绝了,他这个老祖宗虽然受人恭敬,找不到熟人翻古说老黄历,喝酒也没滋味,活着没甚意思。
与我们这些神仙多少有些隔阂,临终前,他念叨着‘能见风哥儿和驴日的一面就好了,当年手持铁钎,并肩夜战蟊贼和僵尸,才叫过瘾’,他还托付我照料好老道观山顶的喜鹊窝。”
张闻风的思绪也回到那晚的惊险。
瘸叔那老不正经的收刮战利品时候,手伸进女贼怀里大占便宜,还以此打趣忠厚老实的二师兄,将二师兄激走,偷偷将一叠银票藏起来,差点引起他的误会。
后面瘸叔将银票尽数拿出来,用于道观和清正别院的修建。
那个年月,他初来乍到,正是道观兴起之初,日子过得清贫而精彩。
往事一如昨日,清晰近在眼前。
两人陷入沉默缅怀,天色黑透了,香烛烧尽,两人才从坟地走出,以他们的本事,不惊动张家庄的村民太过容易。
“我已经着施南关和陈重,前赴天乾大陆,持你的亲笔信召回土护法、水清如等人,土护法骨子里煞气过重,在天乾大陆造了不少杀孽,不是好事。”
山长打破沉默气氛,起了一个话头。
张闻风诧异地“哦”了一声,沉吟道:“回头我与他谈谈。六百年前那次,玄木师祖便是因为他杀孽过重不能化解,飞升无望,才特意修建仙灵观,将他镇压山下五百年,利用阵法引导香火功德慢慢消磨他的戾气杀孽,他怎地还不吸取教训?”
“你与他说最好了,我们说不上话。”
山长能管道观大小事务,管不到辈份大得吓人的土护法,又道:“我已经飞剑传讯,告知在西大陆的竹儿师妹一声,你安然回山的消息,估计明日能收到她的回信。”
张闻风点点头,问道:“闾子进还在南源大陆闭关,没有讯息传回来吗?”
“没有。闾欢曾经跑过一趟,在雷池沼泽一带没有找到闾子进,也不知闾子进躲在沼泽下哪个泉眼修炼,他留在道观的命灯没问题。”
山长很是怀念庄玉那坏小子在东大陆的时候,各种信息谍报整理得井井有条,不用他操心太多外面的杂务,庄玉随着土护法去了天乾大陆,抽调许多人手布局浩瀚大陆和天乾大陆,范崇风要负责三座堂口,无暇再顾及伺机堂的繁杂事务。
导致伺机堂内部空虚,人事出现混乱,竟然连近在五百里内的驼峰山发生的大事都不能提前探知,是严重的失职,等庄玉回山,让那小子自己好生收拾那一摊子。
山长传音道:“镇龙洞出现变故,观主你打算如何应对?”
张闻风已经知悉那头老龙为害附近三十里的事情,其实最好的法子是将那一片百里隔绝,划为禁地,不闻不问,不让修士和凡人给老龙送补。
那头老龙即使恢复再高修为,也是枉然,逃不出镇龙洞,便不能为害人世间。
但是世间总有修士好奇心重,想要一探禁地,以为那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宝物,而镇龙洞的消息,不宜大肆宣扬。
若是陆长远知道镇龙洞内镇压着一具龙骸和龙魂,他能不起别的心思?
即使现在实力不济,等到修炼至六阶,还能忍耐得住?
“暂时封禁那一片地方,等土护法和竹儿师妹回山,再商讨对策。杨水兰在柳枝河已经闭关五年,还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出关?或许到时请荣书之来一趟,共商大事。”
两人说话间,已经飞临老道观山顶。
喜鹊窝边上的树梢枝叶间,突然射出一道蒙蒙水光,无声无息朝观主侧面扑去。
张闻风伸手一按,笑道:“小泥儿,你又顽皮了,什么时候到的?”
他知道小泥儿刚到一会,鬼鬼祟祟躲起来,想要与他玩闹。
被阻止的水光化作笑嘻嘻的小泥儿,穿着粉裙,露出一截红色鱼尾,这么多年过去,和胡羌儿、冷香他们一样不见长大。
小泥儿就势抱着观主的手,口中叫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都没人陪我玩,好无聊,我时时刻刻都想念得紧,盼着你早些回来。”
她担心脑子里的那缕没有动静的龙魂,除了观主以外,没人能帮她拔除。
林子里传来胡羌儿不满的抗议声:“泥儿师姐,不许你抢我们的老爷,你可以和我们玩,还有闾欢。”他特意拍了拍身下驮着他们三个的体型庞大的山獾。
“我想把傻妮儿借去波澜湖,你们小里小气又不同意。”
小泥儿瞥一眼躲后面抱着一个小破木盆的暗青皮肤小魍精,畏畏缩缩,长得又丑,不好玩,她使劲摇晃观主的手臂,仰头问道:“观主老爷,什么时候得空,帮我拔掉那个小麻烦?”
观主老早前说过,等晋级五阶后有把握帮她解除麻烦。
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传讯,她撂下波澜湖一众大小妖物,心急火燎又稍显忐忑跑来了。
“现在就得空,走,咱们去西殿。”
张闻风笑道,随着他对规则之力的感悟加深,他对念力、功德之力,以及体内无形金光的运用,日新月异,新上了几个台阶,早就今非昔比。
小泥儿兴奋得尖叫一声,朝要跟来的三个道:“傻妮儿,你们一边玩去,我们大人有正事要办,等会再和你们玩。”说话的语气很是气人。
冷香狡嘴反驳:“你也是小不点,你充甚么大人?”
胡羌儿帮腔附和:“就是,就是。”
小泥儿回头瞪眼,举手作势要打,胡羌儿扯着连德唰一声,和冷香遁入边上大树不见影子。
再出现时候,到了老远的树上,冲着小泥儿发出挑衅的笑声。
他们是打闹惯了的,好长时间不见,也想念得紧,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只新来的连德不明就里,满脑子雾水跟着发出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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