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猩红碎片
剑客在狂风中翩翩起舞,稳定而极致的速度使精神之海不得不放弃对各个器官的全盘管控,稳定的节奏大半建立在和对手旗鼓相当的前提之下,但凡实力出现较大偏差,或者对方不使用长剑,不习惯于通过速度的压制来取得胜利,战斗都不会进行到现在这个模样。
极致则突出体现在虚幻缥缈而锋利强劲的残影中,风灵元素不遗余力的加持到剑客身体上,让他们得以突破肉体限制,一定程度上无视重量和惯性作用,最终施展出眼花缭乱的惊人身法。
放满几十倍就会发现,长剑每次挥舞,都能划出一段透明渐变的白色残影,剑刃已经斩到另一柄长剑上,但拖出的残影实际上既然有着衰减程度各不相同的真实力量。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速度到达一定程度之后,的确能对时空流转产生一些影响,同样的剑气力量被“拉长”了一截,使它们分裂到了长剑划过的路径上。
这是足以改变人们对时间魔法几乎一无所知的境地的一个极佳的突破口,但奈何站在魔法巅峰的王者大都是大法师出身。几十年来潜心研究的魔法效应,一方面加速了他们晋升幻神宗神的脚步,但另一方面却向他们永远关闭了这扇突破世界极限速度的大门。
而等到某一个偶然发生,他们突然发现速度或许能实现奥术魔法暂时抵达不了的境界,但这时候为时已晚,根深蒂固的魔法核心早已与他们身体的每一处血乳相融。
即使他们的实力已经微微可以窥见半神的端倪,也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寸步难行。
枕风现在当然意识不到这些,精神之海大幅度放权之后,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战况的灵敏感知上,而这时候,这场少年舞剑的节目将迎来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零点零一秒,他瞬间捕捉到了这个转折点——对面那个和他一样交融在白色光影中的少年突然慢了半拍。
他第一反应是有些小小得意,对手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了。但接下来半秒钟发生的事情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他们都将极大一部分力量寄予到了突破速度上,此时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防线。少年只慢了一刹那,枕风的长剑便立即划过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飙血的伤口。
一步错,步步错,枕风现在的速度已经是幻魔的极限,刹那的迟疑在肌肉无缝记忆的进攻下瞬间让少年全身上下多出了几十道大大小小的剑痕。
猩红的鲜血喷洒在砂石风暴中,一眨眼的时间便为这场战斗喷上了一层红色墨汁。
“啊!”
枕风吃痛惊叫,肩膀上一道纵深的血痕喷溅出一束炽热的血液,他完全想象不到战斗会进行到这个样子,明明对方跟不上节奏,也因这个不起眼的疏忽硬生生吃下了他的一次次斩击,自己为什么也受到了一剑。
眼看情况不对,枕风立即重新接管身体,此时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却也发现他无法挽回。
一切正如他看到的那样,少年在某个时刻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便承受了狂风暴雨般的斩击。而诡异之处在于,少年并没有因身体上的这些到处喷血的伤口而改变节奏,强行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继续挥剑,刚好用那一瞬间和枕风的节奏错开一个循环。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让人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巨大的反噬。此刻他们都像是一剑剑砍在了一头任人宰割的羊羔上,一道道伤口肆无忌惮的将体内的血液喷发出来,如断崖一样削减着他们的力量。
只不过枕风在这场猩红绞杀中看样子略胜一筹,身体上的剑痕刚好比对方少了一次循环,但也仅此而已。
鲜血的盛宴在让人措不及防的时间里盛大上演,枕风立即不顾消耗狠狠挥出一剑,在剑客厮杀中没什么存在感的火焰能量,这时候才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
风火元素突然爆发,强盛的力量轻易将对方推开,枕风也趁机连连后退,将所有能量收敛回来,再这样打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被狂风卷起数米高的灰尘顿时便失去了支撑它的力量,慢慢悠悠的跌落下来,速度和压制力的激烈战斗便以这样突兀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句号。
拉开距离之后,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感在脑海中不自觉的拧成一股,仿佛有人用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身体上切开一条条肉缝。
滚烫的鲜血从上百个伤口溢了出来,那层薄薄的布衣此时已经被染成了殷红色,这些伤口没有一个伤到骨骼深处,却无一例外为体内的鲜血打开了一条通路。
银白长剑此时也沾满了鲜血,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那让人头晕目眩的血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路途中吸纳了一滴滴鲜血,最终滴落到地面上。
锐利的伤口时刻向大脑传递着那钻心之痛,不断流出的血液更带走了很多生灵之息,枕风不由得精神恍惚,好几次几近昏厥。
他瘫坐在地上,奋力打起精神,调动起仍在持续流失的生灵之息,让它们拼命按着那古老的魔法咒语一遍遍循环。
圣光的力量遍布到每一处伤口,用温暖而纯净的魔法祝福将血液慢慢逼退回去,像一个和蔼慈祥的老爷爷一般,操着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向面前站着的小男孩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
男孩本不想聆听这个老头子的“教诲”,前面还有更兴奋的事情向他挥手,但他却在老人的声音中不由得停下脚步,任由老人的一一句句言语飘进心里。
枕风脸色惨白,身体中摇摇欲坠的血液供应一次次拨动着他的心弦,但凡忍不住剧痛放松一刻,贪婪的虚弱感便会立即一拥而上,彻底瓦解这具成长了二十多年的肉体。
他现在完全顾不上看看对手在做什么,如果此刻对手挥剑冲来,身体现状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防备。
枕风只能将所有意念全部集中到了那个简单的治愈法术中,甚至留不出一缕思绪来祈祷能安全的度过这最危险的关头。
“剑与血的悲舞...”
哽咽而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响,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正是他自己。
像被无数根铁链牢牢钉在墙上,四肢和胸腔的骨骼尽数碎裂,鲜血沿着铁链和跪着的双膝蔓延至周围各个角落,所见之处尽是干瘪而恐怖的猩红。
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脑袋上能清楚地看到三四个凹陷下去的坑洞,难以想象这样遍体鳞伤的人,究竟凭什么还在苦苦支撑。
痛苦到麻木,神经和大脑早已陷入瘫痪,意识在模糊和空洞之间来回徘徊,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绝望的声音。
枕风当然不会想到,脑海中闪现出的这些画面马上就会发生,他现在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鲜血,仿佛双眼被罩上了一层红色裹布。
“生命和鲜血相生相依,既然接受生命,又有什么理由拒绝鲜血呢..”
这次他清楚的感知到,声音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从心脏里,传递到大脑中,继而让全身都游离在这低沉的悲鸣中。
圣光确实很快便制止了鲜血继续流出,但却让枕风虚弱的意识更加恍惚,灵魂深处的对话环绕在精神之海中,一时间让他头痛欲裂。
“不!生命值得敬畏,而只渴望鲜血的野兽只配被人唾弃!”
枕风用尽全力大喊,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参与到了这喊叫声中,他用歇斯底里的喊叫狠狠挥击着那个声音,一时间强行让意识清醒了几分。
“没有灵魂才叫做野兽,无法支配鲜血才应当兽人唾弃..”
周围一片黑暗,世界又缩小到了只剩他一个,但凡向任何方向走出一步,都仿佛会跌落进无底深渊。
枕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长剑刺进地面,成为支撑他身体重量最大的功臣。
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衣服,但这时候它们并不继续从伤口中流出来,或许他真的用魔法让这些伤口迅速愈合。又或许他已经灯枯油竭,强忍着剧痛让精神之海暂时不陷入混沌,顶着苍白的脸颊和虚弱的身体,对抗那灵魂深处愈加躁动的邪恶魔鬼。
“血气只会支配灵魂,不会由任何人所统御。”枕风冷冷的回应道。
气血攻心,一股莫名升腾而起的强大力量突然在体内喷涌爆发,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之海再度陷入混乱。
枕风身体猛地一颤,长剑上炽热的火焰能量及时站了出来,这才盖过了那股力量,让他重新慢慢静下心来。
大脑中的某些记忆被这来势汹汹的力量立刻唤醒,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过往的种种画面。
小男孩双手紧紧握着那斩长剑,仿佛现在只有它能让眼神中的惊慌和恐惧找到归宿。几倍大的兽人躺在他脚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珠好像写满了愤怒和不甘。
叫喊和哭嚎回荡在男孩儿边,他惊恐地看着长剑上还冒着热气的鲜血,一时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前的黑暗悄无声息之间变成了那抹萧瑟残阳,模糊而惶恐的记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枕风脑海中若隐若现,屡屡出现在那本就弥足珍贵的梦境中,以至于他越发讨厌睡梦,越发想要避开一个个本应入眠的夜晚。
他越来越相信所谓的梦境不过是另一半在意识清醒时保持静默的灵魂,到了静谧无声的夜晚,每当缓缓闭上双眼,这一半精力最旺盛时忍气吞声的灵魂便蹑手蹑脚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通过虚无缥缈的短暂梦境,向主人模糊的意识诉说着自己的酸甜苦辣。
他猛然醒悟,此刻看到的景象曾无数次出现在朦胧的梦里,小男孩就站在他面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孩的惊骇和恐惧。
儿时那段分崩离析的记忆碎片开始尝试着拼合,但它们越是这样费尽心力,枕风却越怀疑这些记忆的真实性,并在每次醒来之后都苦笑着说上一句:“这怎么可能是我?”
那些完整而美好的回忆让枕风完全有理由将这些画面归结为虚无和谎言,父亲被称为村子里的捕鱼能手,父亲会将这一周捕下的最好的鱼留在家里,因此每周他都能享受到一顿丰盛的大餐,其他的所有时间,他几乎都在期待着下一周的这个时候。
他在村子里那个破旧的小教堂里读到了很多沾满灰尘的老书,透过这些岁月的沉淀,一个又一个让男孩心驰神往的传奇故事,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了那个满是荣耀和神圣的精神世界。
顺理成章,十五岁那年,向来和蔼的父亲并没有反对,站在家门口看着男孩兴高采烈地跟着镇子里的小队长渐行渐远。领略过无数英雄豪杰的他,就这样满怀期待地成为镇子里最年轻的小兵之一。
在他无数次回想儿时种种经历的时候,这条毫无瑕疵的时间长河总能让那段梦境中若隐若现的碎片不攻自破。
画面一转,小男孩溅满鲜血的身体逐渐被黑暗吞没,另一个更加清晰的场景出现在枕风眼前。
丛林竞赛,这段独特的经历总能令他惊喜而兴奋,难以想象尼采带着刚加入法师联盟不久的他们竟然能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夺取了这场大型比赛的冠军。
这更让枕风对导师的实力尊崇不已,也更加坚定了他当初加入法师联盟的选择。
但这样一件百分百成功的事情,却夹杂着一个渺小而顽固的插曲,而现在画面所展示的,正是他最不愿回想的这个片段。
纳尔逊的血气之力弥散在空间中,枕风当时恨不得追上去将他们一个个斩在剑下,灵魂深处疯狂的低语让他感觉充满了力量,但却被导师冰冷的话语硬生生压了下去。
只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枕风看着当时双目血红的自己,剑身上的火焰在大口喘息中摇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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