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
大小吕后两人都盯着刘长来看。
这让刘长很不自在,大姊的相貌与阿母酷似,这种被两个阿母盯着的感觉,简直就是刘长的噩梦,何况,两人手里都各自拿着木棍。
“竖子!!”
刘乐率先开战,她大声的训斥道:“你便是这般对待你姐丈吗?到现在,我们府邸之外都有人围着,对着你姐丈破口大骂!若不是我拦着,你姐丈怕是连自刎的心都有了!你欺人太甚!”
“你这混账,你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是吧?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对比刘乐的愤怒,吕后则是平静一些。
她只是冷酷的看着刘长,“说吧。”
刘长不怕大姊那质问,听到阿母的询问却开始哆嗦。
“阿母啊,我这都是为了姐丈啊!”
“我是为了他好,这是在救他的命呢。”
“放屁!你这是救他的命还是要他的命?”
刘乐打断了他,骂道:“这件事,你必须要亲自来解决!”
吕后瞥了她一眼,“让他说完。”
刘乐顿时就不敢说了,只是凶巴巴的瞪着刘长。
刘长即刻说道:“姐丈向来仰慕信陵君,可信陵君是什么下场呢?一生都在被猜忌....”
“你是说你姐丈引起了你的猜忌??你连淮阴侯都不猜忌,麾下一群反贼,你猜忌你姐丈?”
“是啊,他四处结交好友,门客无数,寡人坐立不安啊...吃都吃不好...”
刘乐看向了吕后,“阿母,不必问了,还是揍一顿吧。”
刘长急忙说道:“其实吧,是因为姐丈他包庇罪犯...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事,就是他做的不对,那些游侠犯了错,来投奔他,他接受了,那些被害的人怎么办?他连我要处置的人都敢保,为了自己的好名声,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大姊啊,你自己想想,这么做会不会给自己招来大祸?”
“我二哥他心善,纵然姐丈他庇护罪犯,广收门客,也不会生气...可若是哪天碰到了宣义,遇到张不疑,他还有活路吗?寡人都保不下他!”
刘长是越说越自信,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他理直气壮的说道:“他原先就是犯过错的人,天下不知多少人都盯着他呢,他还这么去做,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这次,他的名声败坏,只怕也没有颜面去收那些门客了,你们可别忘了,他原先的门客做过什么事...这事再来一次,他受得了吗?”
“我之所以让姐丈来负责这件事,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朋友最多,只是担心他走上歧途,好心为之!”
刘乐顿时就沉默了。
她皱着眉头,想着这几天张敖那得意的样子,想起过去宅院里那群凶神恶煞的门客,她也有些动摇了。
“你说的是真的?”
“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呢!我以三哥的名义对天发誓!”
看到刘长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刘乐只是长叹了一声,看着一旁的太后,“阿母,这竖子说的也对...我平日里劝了他很多次...”
太后眯着双眼,轻声说道:“这竖子倒是有急智。”
“你且回去吧...遣散其门客。”
“若是有人前来叫骂,便直接派人告知廷尉。”
“那若是廷尉来骂呢?”
太后顿时瞪了刘乐一眼,刘乐急忙起身离开。
在送走了刘乐之后,吕后这才看着面前的刘长,“这件事,你做的相当不错啊...真令人刮目相看。”
忽然听到吕后的赞赏,刘长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欢喜,“哈哈哈,那是自然!”
“不过...漏了一步啊。”
“嗯??漏了什么?”
“我听闻朝中大臣都夸赞你赐书的行为,既然他们如此夸赞,你为什么不奖励他们一番呢?为什么不赏他们几本书?如周昌,周谷,张敖这几个人,你都该赏赐才对啊...”
“为...我懂了!”
“哈哈哈,进一步分化他们,让他们狗咬狗对吧?阿母不亏是寡人的阿母,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
吕后随即又眯起了双眼,“张敖最重名声,你如此对他,他心里怕是有怨...他的门客,你可以让张不疑去处置...至于他本人,你也得想个办法...若是不能安抚,那便...”
刘长分明从吕后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杀意。
刘长瞪大了双眼,“阿..阿母,您不是最爱大姊...”
“长啊..任何时候,都以国事为重,做任何事情,都要做的彻底,不彻底,那就是失败。”
“我做不来...”
“做不来也得做。”
“那若是我犯了错,阿母也会对我动手吗?”
“会。”
“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试试啊。”
“我不试!”
吕后摇着头,“为明君的一切你都具备了,唯独你这心...跟你大哥一般,实在太软...对亲近之人下不去手,无防备之心,终会误事。”
“像那齐国本来是可以除掉的。”
“若是当个明君就得对自己的亲人下死手,手刃挚爱,那我宁愿做一辈子的昏君。”
刘长说的很是坚定,吕后没有再劝他什么,只是从一旁拿了本书,丢给了刘长。
“拿去多看看吧。”
“韩子的书?我很早就看过了...”
“那时看与此时看,是不一样的,将来你也可以再拿出来看。”
“我读韩子十次,便有十种不同的感悟。”
“哦。”
刘长捧着韩非子的书回到了厚德殿内,刘安眼前一亮,急忙凑到了刘长的身边,“阿父?这是什么书啊?”
“杀人的书。”
刘长答了一句,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声,刘安却好奇的探出头来,想要看看那神奇的书,樊卿走了进来,刘长急忙起身,笑着扶着她坐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樊卿的肚子,樊卿的肚子已经高高鼓起,离临盆之日也不远了,刘长也不敢让她再走动,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至于樊卿,那自然是本着蹬鼻子上脸的精神,对刘长那叫一个横。
似乎是想要将年幼时被刘长所欺负的仇恨都给报了。
于是乎,在厚德殿内,就常常能看到一个如熊般的壮汉,对一个女子服服帖帖的,被人家训斥了一句,也只是咧嘴傻笑,完全不敢顶撞...完全没有平日里唐王的那种蛮横。
就在樊卿吩咐着刘长为自己捏肩膀的时候,曹姝不由得摇着头。
她有些担心的看着樊卿的肚子,“你这肚子啊...实在是太大了。”
“会不会是双生子?”
“啊?”
樊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不正常吗?”
“我怀刘安的时候,你不也看到了吗...哪有这么大啊?”
看到曹姝那担忧的模样,刘长也不知怎么办,只是挠着头。
“大王,王后,不必担心。”
向来低调做事的张卿此刻却笑着开口说道。
这张卿是吕后送给刘长的近侍,平日里很是干练,先是跟着刘长去了唐国,后来又跟着樊卿回了长安,平日里他只是做宫内的事情,言语不多。
众人看向了他,张卿这才说道:“大王本就高大...樊夫人乃舞阳侯之女,随其父,也很高...公子生的高大,也是正常的。”
樊卿顿时皱起了眉头,“长!还是要个儿子最好!”
“啊?为何啊?”
“若是个女儿,像你这般高大,身如高塔,声如惊雷,那该多吓人啊?”
刘长笑了起来,“胡说八道,天下哪有那般女子?”
张卿深深看了刘长一眼,随即闭上了双眼。
刘长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这定然是个小女孩..娇小而可爱...”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脸上满是笑容。
......
庙堂群臣再次外出,刘长率领群臣,前来迎接功臣。
他们所迎接的功臣,乃是赵国相周勃。
周勃因为在燕国的战绩,刘长决定加其食邑,进行赏赐,周勃便亲自前来长安受赏。
当然,受赏的不只是周勃一个人,还有燕国的一些将领们,这些人是要封侯的,周勃带着几千人出去打了一仗,回来的时候就多出了几十个侯...毕竟,周勃这次打的敌人有点多,而周勃又是远近闻名的军功狂人,恨不得连着俘虏的牛羊都斩了首作为军功。
其他将军出去打仗,都是斩首少,俘虏多,周勃出去打仗,却很少能看到俘虏。
当周勃率领燕国的有功将士来到长安之外的时候,他大老远的就看到了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大王。
他急忙翻身下马,一脸的肃穆。
“大王!”
“仲父!!”
刘长满脸堆笑,殷勤的拉着周勃的手。
周勃不为所动,站在刘长身边的周家三兄弟,也一同朝着周勃行礼,“父!”
周勃点了点头,也没有理会他们。
刘长便拉着周勃的手,朝着城内走去。
有功的将士们跟在他们的身后,由朝臣们迎接,很快,这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宣室殿内,刘长很是隆重的讲述了周勃等人的功绩,令群臣一同祝贺。而如今的大臣们,在被大王坑害了几次之后,都已经做好了心理防线。
讲道理,周勃的战功是不小,可也没有达到说让刘长特意下令召回,还如此大摆筵席的地步。
大王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想到这些,群臣便更加警惕,一言不发。
尤其是前任受害者周谷,此刻更是深深低着头...先前他嘴贱,说了一句圣贤书不该买,然后就背上了一口大锅,连陈侯都调笑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主动去顶罪的。
最惨的是张敖。
当刘长开始让叔孙通在各地设立书肆,允许天下人来观看抄写之后,原先那些买了书,洋洋得意的人们顿时就沸腾了,我们废了那般的财力买下来,结果你用我们的钱将书白送?还白白送给那些泥腿子?杀人诛心啊!
气急败坏的他们,自然是找到了张敖,张敖被骂的不敢出门,整日仰头叹息。
毕竟有鲁元公主在,他们也不敢闹大。
随即便是周昌和周谷,周昌的名声太大,他们也不敢招惹,最后就只能是软柿子周谷忍受了一切。谁让他没有张敖的背景,又没有周相的实力呢?
因此,面对大王这有些异常的举动,群臣都是很小心,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就变成下一个周谷。
便是刚刚从赵国回来的周勃,似乎也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他一直都是平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板着脸,一言不发。
大王特意恩赐他的三个孩子一同入宫,此刻就跪坐在周勃的身后。
这三人,此刻也是一脸严肃,一脉相承的“司马脸”,不禁令人感叹基因的强大。
刘长举办了这次隆重的宴席后,便让群臣离开,唯独留下了周勃和刘泽,以及三公。
周勃看了一眼刘泽。
营陵侯刘泽,是汉高祖的远房堂弟,年纪不大,颇有军功,当初高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挺喜欢他的,这人跟其他的刘姓宗室不同,他总是在想办法拉近自己与吕后的关系,跟吕家的关系非常的不错,同时在民间也很有威望,就是跟张敖那般,喜欢结交朋友。
刘泽注意到周勃看向了自己,轻笑着点了点头。
周勃却只是看着刘长,“大王费尽心思的将臣召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刘长一愣,许久都没有大臣对自己如此冷漠了。
“自然是来奖赏您的军功!”
“若是奖赏,一封诏令就可以,何以召我前来呢?”
刘长笑着说道:“这不是为了当面奖赏您吗?”
周勃压根不相信这番说辞,只是板着脸。
“咳,诸君啊...寡人是这么想的,如今这河西之地啊...管理起来实在是不容易啊,如那敦煌之地,太过遥远...寡人便想选出一位宗室能人,前往河西为王。”
“可如今宗室之子,大多年幼,没有军功,不懂兵法..难以承担这般重任。”
“我便想要以营陵侯为河西王...以周侯为相。”
刘泽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他急忙低着头,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
河西偏远,危险,需要一个能人来坐镇,刘长想来想去,宗室里似乎也就这位刘泽可以用,其余众人,不是年幼,就是没本事,根本坐镇不了河西。
三公此刻都有些迟疑,周昌和召平皱着眉头,韩信和张不疑却一点都不在乎。
周勃皱了皱眉头,说道:“大王,何不从陛下子嗣里挑选一年轻力壮者为河西王呢?”
“臣并非是不喜营陵侯,只是...营陵侯年纪也不小,听闻河西荒凉。”
“没有啊...没有年轻力壮者啊...”
“臣以为,公子祥可以为河西王...效仿当初赵国故事,另外派遣一相暂且负责河西之事,直到公子成年。”
刘泽听闻,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说道:“周相说的对。”
刘长却有些迟疑,他摸了摸下巴,“若以祥为河西王...就怕您施展不开身手...”
周**身,又说道:“臣年迈...这国相怕是也要另选他人为之。”
刘长瞥了他一眼,随即看着韩信,“师父,您觉得周相适合做这个河西国相吗?”
韩信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说道:“嗯。”
刘长这才笑着看向周勃,“您现在觉得呢?”
周勃的嘴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很好,既然您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以您为河西相!”
“可是,大王...赵国百废待兴..若是臣离开了..赵国又该如何呢?”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我早有人选!”
“我将一块宝玉磨砺了许久,如今,也该试试成色了。”
周勃看了一眼周昌,周昌长叹了一声,说道:“大王...这件事还是得谨慎啊,赵国乃大国,河西立国之事也非同小可!”
“不过,大王欲往西,河西就不能不立国。”
召平却是站在刘长这边。
两位国相辩论了起来。
张不疑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叫停了两人,“两位莫要争执...二位都有自己的看法,各抒己见,那么,就由我来说句公道话。”
“这件事啊...还是得听陛下的!!!”
周昌顿时破口大骂,“老夫居然还期待着你能说人话呢!”
.....
刘长以及确定了河西建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在迟疑着,到底该让刘泽去,还是让刘祥去呢?
刘泽的优势是打过仗,能服众,至于刘祥嘛,优势自然就是更加亲近。
刘长每次遇到这些难题,他都会再三思考,苦思冥想,澄思寂虑,行思坐想,然后来长乐宫。
“阿母!!!”
“该让谁去啊?”
刘长坐在吕后的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让祥担任河西王...河西乃是宝地,至关重要,除却刘祥,其余人都不能担任..他尚且年幼,可以暂时在皇宫,让周勃以国相的身份暂且治理河西....”
“那刘泽呢?寡人都答应他了...唉。”
“刘泽倒也不错...可以让他为闽越王。”
“闽越王??”
“吴国兼闽越之地,如今又夺南越之土..吴国愈发的庞大,这不是庙堂的幸事。”
就在两人商谈着要事的时候,忽有近侍前来,“太后!大王!樊夫人要生了!!”
“什么?!”
刘长猛地跳了出去。
.......
“唉....”
刘长抱着怀里的胖小子,神色有些失落。
还是儿子,不是双生子,就是一个大胖儿子。
“恭喜大王喜得贵子!”
“大王,公子要如何取名呢?!”
张卿倒是挺开心的,满脸的笑容。
刘长沉思了片刻。
“勃。”
“就叫他勃。”
“勃啊,来,叫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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