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安逸的，白鹿每一次到天界去就觉得时逝如飞，而且绝对比自己飞的快。除了上次玉麟走龙那事，从见他那日起从未见沧白仙官下界过，白鹿每每便上天找他，一方面是问一问接下去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同他讨论人间的一些人情世故，毕竟他经手的情比瞿白鹿实际经历的多太多了。
来来回回天上与人间这么不断折腾也要费上不少的时间。
就这么来来回回间，瞿白鹿还是常往涌泉山去。
仑者山那里，多是派遣五达观人和瞿舒康他们去，白鹿不敢也不想去那里，看见众天狐都在却独独少了自己一脉的家人，就像又往伤口上洒了一层盐。到后来，五达观人都忙了，便干脆将天狐族一众叫去涌泉山。
五达观内的许多人她被差遣去人间了。
瞿白鹿得了空闲就会一个个的逛他们去的道观或者是在人间的住所看看。
曾有一次瞎逛的时候想起曾经听卫琉知提过，他说上次去山妖王那里小坐，闲聊时山妖王曾经说过：“仙人无需防备，妖魔本就防备，只有人，防也不是不防也不是，那张皮底下的心变幻莫测时好时坏，难以分辨。”
白鹿初次听闻便深以为是，山妖王修行尚浅，还未学过探听人心，顶多就是看看他们头顶的光或是他们的平生，看平生是无用的。他们的心大都是脆弱无比，深深埋在不知名的深渊里，哪种行为对自己有利就会学习哪种行为。当然有一小部分是不一样的，而这一小部分往往是人间存在于世的精神骨。
瞿白鹿早先不常往人间来，不是为了孔桃和马王爷的这两桩事，只怕也不会往人间多来。
不管怎么说，打从遇上马华光之后，她按照沧白的话去做了。
日复一日的，白鹿和彼岸茶社的人大都认识了。
先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法术也好旁的也罢，总之她渐渐的和马华光那一批朋友玩到了一块儿，平时大家出去郊游、吃饭都会给瞿白鹿打电话。
白鹿一边听着沧白仙官的话，一边跟孔桃学习人间的相处之经验，再加上自己平日的观察，也渐渐掌握了与人相处的方法。
除此之外，瞿白鹿还听了孔桃的建议，亲自和马华光展开了关于人间情缘的话题。
她那天做好了准备，随手拿上了孔桃事先给准备好了的笔记本和两支黑色水笔，一支书写，一支备用。
那天倒是没有许多人，马华光好像也没有那么忙。趁着大家都有空，瞿白鹿就点了两杯椰子汁，说要请他。马华光有些不自然：“你请我？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有些不解的疑惑，想要请教你，关于...恋爱？哦，恋爱方面的问题，想要问一下男生，你现在有时间？”
马华光看看椰子汁，又看看她，点点头咽了一下口水，装作漠不关心随口问道：“啊，你恋爱了啊？”
“不是，目前不是。”
马华光看着她一直看自己，忙将视线转到一边，继续漠然道：“我就说。”
瞿白鹿不明白：“嗯？”
“你想问什么？关于恋爱方面的，我和董重七是专家。”
这一句话算是提醒了瞿白鹿，对啊，这事情应该去问董重七的，就那一脸粉面小郎君的样子，人间的情事，他一定知道的更多，瞿白鹿想到这里一笑道：“啊，竟忘了董重七了，不必了，我问他便是了。”
说着站起身来。
“......等一下！”
瞿白鹿已经站起了身，听他这一句“等一下”叫的实在是响亮，便停下了动作。
白鹿静静看他：“......”
他随意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董重七很忙。他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
“他分明......”
瞿白鹿分明听见董重七在二楼调戏新来的妹子...如果这样也算忙的话，这个公司距离破产应该只有几天的时间了吧。
马华光看着她，她在思考。
关于人常常不说真话这件事，瞿白鹿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当下也不好戳破他的话，便老老实实坐下，看着他道：“若是这样，还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好。”
马华光点点头：“那是一定的。”
瞿白鹿干脆把纸笔拿了出来，直接提问：“一般来说你是怎么谈恋爱的呢？”
马华光有点蒙，但根据以往被追求的经验很快的整理好了说辞：“一般么？都是别人追，说出来有些自夸的意思，但事实就是这样。”
“女生追？”
“那是自然的！”
她一边记着笔记一边说话：“哦。先...追...那么追了你接下来就要在一起恋爱了么？”
马华光忙道：“那倒没有，因为我...怎么说呢，有点大男子主义吧。总是惹我不高兴的话，跟异性说太多话的话，对异性笑太多的话，不够坦白的话，我是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白鹿面无表情，继续做着她的笔记：“哦，我还未曾提到这个问题，不过，这个也记下来了。另外，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厌弃什么样的人呢？”
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厌弃...讨厌的是吧？我还是先说喜欢的吧，喜欢身材好的，聪明有想法，善良孝顺心眼好的，最重要的...”
马华光迅速的将目光从瞿白鹿的面庞上掠过：“...是我不计较长相！”
白鹿仍旧面无表情：“哦，最末一句废话我就不写了。第一条倒是真的。”
“呃...讨厌平胸，讨厌太独立的，讨厌来无影去无踪的，讨厌挑食不吃东西的，讨厌爱生气的，讨厌不给我面子轻易打断我说话的人！男人的面子可是很重要......”
瞿白鹿打断他的话道：“哦，废话都没记，第一条记下来了。会记住的。”
马华光愣了愣，悄悄瞥了一眼，趁她没发觉之前迅速的把眼神收了回来。
他内心的那个自己顿时陷入了深渊：啊啊啊，好像说错话了，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啊！我应该帅气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啊！我应该是现代徐志摩啊！你听我说啊！
他内心的嘶吼实在是太过响亮，白鹿就算不想听，此刻也不得不听了。
他企图改变印象：“那个，恋爱里男生希望女生做的事......”
“哦，你希望女生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做饭做花艺什么的很吸引人啊。努力做事情的人杀伤力很强，我比较喜欢......”
瞿白鹿此刻停下笔来看了他一眼，迅速的帮助他整理出了中心思想：“多干活的。”
在那一瞬间，马华光眼神里透出了“啊！居然被发现了”的感觉，但马华光毕竟是马华光，他瞬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当然不是！你是怎么理解的？老鹿！你这样......”
听得“你这样”这三个字，瞿白鹿没抬头，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这样？我这样的你觉得怎么样？”
马华光这时候倒是没掉链子，但他也没想到瞿白鹿会这么问：“嗯，老鹿这样的还不错。可是男人啊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按照自己的想......”
她继续打断他的话：“去路边美术用品店里买个木头人偶吧，只要三十块。”
瞿白鹿停顿了一下：“你要是卖个色相，估计那女店主会给你打个折扣。”
瞿白鹿面前的椰子汁已经喝完了，马华光的那杯还没有动。
他正想说些什么，瞿白鹿已经站起身：“今天谢谢你的答案，我会牢牢记住的。还有事，先走了。”
在她走出门之后，马华光还坐在椅子上，他面无表情的思考着：刚才是不是真的说错了什么！就是不该说平胸的，看给人气的！唉......等下，她说她会牢牢记住的！这个女人记仇啊！
转眼间，又过了两日。
这日那一班人打电话说要饮酒，瞿白鹿的电话放在孔桃家，而她本身却在永寒洞清修，虽说是要行令，但也决然不能耽搁了修行。
等到瞿白鹿接到海伦发来的符纸，回到孔桃家，再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宴席基本上已经散了。他们嚷着叫她，一群醉鬼嚷着说：“老鹿同学，有人暗恋你呢！哈哈哈哈哈！”
其中有一个没喝酒专门负责开车的把电话抢了过去：“白鹿啊，我一车实在坐不下，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忙来接一下，大晚上的是吧。”
“好，正好有一个表弟在这儿，待会让他带我去看看。”
哪儿有什么表弟，白鹿拿出一道符，化作一个人形，左右跟着就是了。我堂堂仙君还管什么晚上不晚上的？切。
去到饭店，只有马华光一个人在门口沙发上坐着。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见了瞿白鹿直乐呵。
白鹿一笑，自然知道那帮机灵小猴耍的是什么机灵。
当即跟饭店服务人员打了声招呼，让马华光也和那人说了是认识的，这才将人带走。
一路上夜风吹拂着衣摆，树上和路边招牌的灯莹莹亮亮，在这灯光里，整个城市和着喧嚣的声音，仿佛活了过来，都说城市的夜色很动人，大抵就动人在此处吧。
人间的繁华热闹此时一览无余。
门口的“表弟”堵住路，说车胎爆了。
马华光晕晕乎乎要来器械准备换轮胎，往下一蹲又要倒。
白鹿一看，这不成啊。当即留下“表弟”带着马华光往湖边走去。
那里有供人坐的木椅。
喝醉酒的人有些是哇哇吐，看不得的恶心，另一些是傻乖傻乖的，像是被取了魂魄一般。
比如眼前的这一个。
她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前方感叹道：“真好啊。”
途经杭城的湖，唐代颍州的湖，还有此刻这里的湖。
都很美。
几乎与岸一平的水面，柔柔的泛着粼光，看上去清静极了。
清风徐徐拂面，湖水渐涨，满眼全是水波，不似海水浩瀚恣意，但却颇为清雅、幽静。这里算是个偏僻之处，所以来往的行人不多，除了岸边的树和湖水中的影就再没有旁的什么了。
月色与水色柔柔融在一处，分辨不清。大抵是因为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原因，水中的月看上去倒比天边挂着的那个更吸引人。湖边的枝条有些欲往湖中去的意欲，他们随着微风轻摆，不知是不是也爱水中那片月光，除了月光，想来他们也是深爱那份静谧，深爱那份清静吧。
她坐着，在这份清净里微笑着。
马华光啊马华光......
身边的人也一下子坐倒了，看着她直乐呵。
瞿白鹿本来是冷冷清清坐着，她和那枝条一样，一样的爱着这片景色，可马华光在她身边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小幅度的手舞足蹈的尽情表达着自己没法表达的意思，喝多了酒大都这样，好像徘徊在水里和水面上两个地方，一个境界混沌一个境界明白。
他以为自己明白，可是旁人看着都知道是糊涂了。
看他的样子已经喝到了混沌境界，一时半刻只怕拽不回了。
她看着他颇有些嫌弃，这一身的酒味，实在难闻。想来这凡间的酒味道也忒差了些，既不香入口又不绵软醇和，那里能够和天界的酒相提，桃花酿就不需说了，若是还能去广寒宫讨些融纱醉来，那真是啧啧啧。
她望着天空打定了主意：今日回去就需得往广寒宫走一遭。
那可是融纱醉呢！瞿白鹿轻轻叩着木椅：广寒仙子的融纱醉，浅尝之下如同隔着一层朦胧的澄月笼纱，恨不得在舌尖上绕上三绕才肯咽下，那种味道带着一丝广寒宫中所植的月桂的香甜，有些暖的香，却又有一丝清凉，就仿佛是橙红月光下水面上的寒雾，品上一口足能叫人沉溺在那滋味中三日不肯苏醒。故而融纱醉又得一名，唤作：三日不肯返。
这酒是要定量往大罗天、玉清圣境、上昆仑、太清圣境、上清圣境。虽说这几处的至圣至仙未必肯喝这薄酒，但这几处里还有不少旁的神仙，所以少不得要时常送去一些。
再说回天界的神仙，天上的仙官们都不大好张口讨要，独马王爷每每跟月老仙官商议，贴上自己两三分薄面，寻来一两样宝物与月老仙官的宝物一起送到广寒宫，然后再寻个由头让月老仙官差人去广寒宫讨。大抵是广寒仙子被送了几次礼后也觉麻烦，故而每次酿好了一批就送来一批，燧离宫的宝物玩意儿也随后送到广寒宫，算是以物换物吧。
广寒宫中的送酒小仙也因不多时便要来一次，所以跟燧离宫的小仙官小仙童们都是熟的。
说到马王爷，瞿白鹿往自己身边看了一眼：呵呵，醉醺醺的马华光。这模样要叫天上那帮仙神见了，可不是跌破了脸面了么。
心里想着，手上有些嫌弃的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马华光一个指头勾了过来。瞿白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掩着鼻颇有些嫌弃的说：“你可是马王爷啊。啧，马王爷。”
勾着马华光的手一松，马华光歪头一倒，他的头直接枕在了瞿白鹿腿上。
白鹿甩着手点了一下他的脸，撇着嘴看他：“睡得倒是挺香甜。”
他没有答话。
瞿白鹿见他实在醉得不像话，便起身攥住他胸前的衣服，反身将马华光甩在背上，扛回了他家。
他和父母不在一个城市，这房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屋子里的情况瞿白鹿早通过他平日里的想法了解了，故而看着比孔桃房间还要干净的客厅，瞿白鹿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了卧室的门，一把将他甩在被子上。被子是不用掀了，里面还有一双没找到的臭袜子呢，衣服也不用换了，攒了那一堆衣服今天刚洗好还没干呢。
在天界这么爱干净，到了凡间就变普通人了。
瞿白鹿挑了挑眉看着老老实实直挺挺躺在被子上的马华光，纵然马华光喝醉了酒，可那身衣服倒还是没什么褶皱，很衬身形。
她一笑：“你果然还是有马王爷的影子啊。”
说完看了看，左右无事了，转身就要出门。
她惦念的是今天回去的有点晚了，孔桃和海伦应该已经睡下了。
不知道孔桃今天可有想回去的想法了么？白鹿叹了口气。忽然间，她嗅到一种暖暖的草木味道。这本就是这里的味道，只是刚才没有发觉而已。
房间里的气味是马华光身上独有的，阳光下枫叶上的感觉。
白鹿刚迈出了一步，马华光晃悠悠站了起来，又咚一声跌倒在地：“哎，我想追你啊。”
室内寂静，只听得室外细小的行车声。
瞿白鹿回过头：“你说什么？”
马华光半梦半醒，看着眼前的瞿白鹿还以为是在做梦，人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相对真实的，更何况马华光只当这是一个梦，梦里的人全都是自己想出来的罢了。
他看着眼前的瞿白鹿。
马华光一只手摆在椅子边沿上，另外一手伸向瞿白鹿。
瞿白鹿如同魔障了似的也把手伸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马华光又说了一遍：“我想追你啊。”
瞿白鹿停顿了一时，缓缓一笑望着马华光说：“那你追啊。”
马华光睡死过去了。
瞿白鹿走上前用脚碰了碰他，马华光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睡死过去了。瞿白鹿懒得再去看他的什么想法，自顾自的走了。她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稍微一动，私心里想到：今天的令算是完成了么？完成的还不差罢。手机用户看瞿白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819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