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在陆府中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而后呢？”男子清雅的声音响起。
“而后，我瞧着陆大人送大姐姐出来，大姐姐还拉着陆大人的手，说……”谢乐琼楚楚可怜得看了一眼坐上的男人，仿佛有些惶恐似的。
裴景峤也不恼，她一句句说他便一句句问，“说什么？”
“说让陆寺卿，小心——”
“谢乐琼！你放屁！”一直小心翼翼蹲在外边墙角的谢乐盈冲了出来，怒视着谢乐琼，不等她话说完，就跑出来指着她鼻子大骂。
“你居然在这血口喷人，要是被大姐姐知道了，大姐姐……大姐姐的舅舅许将军就剥了你的皮！”
谢乐琼似是被惊呆了，没想到谢乐盈会跟过来，吓得一时怔在那里，不知是因为害怕谢乐盈出去乱说，还是害怕她真的跑去告诉许知珩，脸色惨白。
“谢二小姐，”裴景峤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扇子，看起来不怎么担心被人撞破似的，“你擅闯皇子院子，于理不合罢。”
谢乐盈心道自己可不是被吓大的，况且有个太仆寺卿的外祖父在，量裴景峤这个宫女生的皇子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她冷哼一声，“六皇子在此处私会我妹妹，是否也于理不合？”
裴景峤抬眼看她，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与那令他恨入骨髓的少女如出一辙的神情。
更深的冷漠和鄙夷。
裴景峤轻轻笑了一下。
谢乐琼越想越害怕，万一谢乐盈真的出去说自己私会皇子、污蔑长姐，那就真的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盛京城还有谁会瞧得起自己？
“殿下、殿下，不能放她走，她知道了您的秘密，她会到处乱说的！”谢乐琼惊恐得跪**，拽着裴景峤的衣角喊道。
“什么秘密？”谢乐盈狐疑得盯紧了两人。
裴景峤眼神冰凉得落在谢乐琼身上。
原本谢乐盈可能是不知道什么的，被谢乐琼一提醒，反倒叫谢乐盈警醒起来，也许她一出去，就会顺着话头去追查此事。
谢乐盈原本是不知道秘密的，可现在或许会知道了。
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这谢从鹤生出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呐。
裴景峤舌尖抵在牙齿上，唇齿间仿佛有一丝腥气，在这僵持的场面中，他的目光落在谢乐琼脸上，目光鄙夷而玩味。
一柄窄而锋利的匕首落在地上。
想借他的手杀人？谢乐琼还太嫩了。
”四小姐，”他垂下眼，伸出一指勾起谢乐琼的下巴，“不想让她走出这个院子的话……”
“就自己动手罢。”
谢乐琼被那清脆的匕首落地声吓得一颤。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暗卫紧紧得按着谢乐盈的四肢，谢乐盈的嘴也被捂着，不敢置信得看着谢乐琼拾起那把匕首，嘴里含糊不清得大叫起来。
——
谢瑶英没回谢府，跟着许知珩去街上逛了逛，因为许知珩在盛京耽搁了许久，还得回江陵向外祖母和外祖父他们报平安。
谢瑶英舍不得舅舅，可是又没法多留，唉声叹气得在京中逛铺子，挑了些盛京时兴的绸缎花样和头面，叫他带给外祖母，又挑了些好的墨宝和靴子叫他带给外祖父。
许知珩捏捏她的脸，“你惯会拿我的银子送人情。”
谢瑶英拍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舅舅，你那些物件也就罢了，我就当是你送我的嫁妆，可是金子什么的你还是拿回江陵去吧，你——”
“江陵要什么没有，”许知珩不耐烦得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这些东西给你，自是也有爹娘他们的意思，他们什么都不缺，就只担心你这个外孙女在盛京受人欺负。”
许知珩回过神来揉了揉她的头，“钱多傍身总是有用的，江陵不缺钱，外祖们和舅舅也养得起你，那些金子，哪怕你花一锭丢一锭都没关系，舅舅每年的俸禄都给你花。”
谢瑶英噗嗤笑了，心中有感动也有无奈，“你这样说，到时候连老婆本都没有，难不成想打一辈子光棍？”
许知珩没所谓道：“我没打算过成婚，像我这样的天天在关外，刀剑无眼，那天回不来了都不知道，就不耽误人家姑娘……”
“舅舅！”谢瑶英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有些生气得拽了许知珩一下。
“你总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外祖母和外祖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事，他们怎么办？”谢瑶英目光灼灼得看他，眸中又是担心又是恼怒，“我怎么办？”
前世许知珩便是死于战乱，谢瑶英每每想起，便觉得心慌的不行。
好在还有几年时间，她有机会找出舅舅那一仗战败的原因。
“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的话！”谢瑶英拧着眉认真得看着许知珩。
许知珩被她逗得笑起来，这侄女凶起来的时候还颇有几分阿姐的样子，“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走到谢府，谢瑶英的闷闷不乐才消散了许多，“那说好啦，金子我给你存着，等你日后相中了舅妈，给你拿去当聘礼。”
许知珩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抱着臂眯眼朝前方看着，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阿、阿姐……”谢如似乎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谢瑶英回来，迫不及待得叫她，可见到一旁的许知珩时，又没防备得哽了一下。
许知珩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想明白了？”
谢如抬眼目光闪烁，抿着唇好半晌，才对谢瑶英道：“阿姐，我有话对你说。”
谢瑶英皱着眉看这二人，搞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也难得，谢如今天居然叫了自己一声阿姐。
“什么话？”
“我先进屋等你。”许知珩神色自若，侧身对谢瑶英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得离开。
谢瑶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得看向谢如，“狗娃，你和舅舅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谢如正要说话，一下子被那句“狗娃”叫得呛了一下，脸色通红、怒气冲冲得看她，“我都说了，别再叫我狗娃了！”
也不知这谢瑶英什么毛病，自打从江陵回来后，就总是喜欢叫他这难听的绰号。
“叫贱名好养活。”
少女没所谓得答了一句，也没告诉他，是因为愿他长寿无忧。她实在没了办法，就叫他这么个名字，期许着，他这一世真的能比上一世活的安稳、长命百岁。
谢如嘟哝了一句，也不再计较，转而说到正题，“其实我想跟你说……”
他有些犹豫，好半晌才咬咬牙道：“我想跟许知珩一起去关外。”
“什么？”谢瑶英瞪大了眼睛，拧起眉，“不行！”
谢如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那儿别说保住自己，不给舅舅添乱就是好的。
谢如抿着唇，看着谢瑶英眼中的坚决，难得没有立刻反驳她。
他知道阿姐是在担忧他。
可是经过镇西王叛乱那一回……他便知道自己身为谢家唯一的男儿，有多无能。
谢瑶英不过才比自己大了一岁，就那样勇敢的站了出来，背负起了本该是他这个男子背负的东西，甚至九死一生。
从前他觉得有谢瑶英这样的姐姐很丢脸，不像二姐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像三姐一样规矩本分，也不像四姐一样温柔体贴。
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说，女孩子不应该是他姐这样的，他也觉得。
直到镇西王叛乱这一次，是阿姐救了大家。
狐朋狗友们的姐姐妹妹都安然无恙得被救回了宫廷，他的二姐四姐也好好的，大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享受珍馐玉露……可谢瑶英差点死了。
许知珩带兵救宫城与危难时，曾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咬牙切齿得骂他，“谢如你记住，是你姐替你背了重担！若不是你这弟弟太过无用，你姐姐怎么会死！”
他双眸血红，字字诛心。
谢如大病了三日。
“我要去关外，阿姐，”他敛下眼，声音难得温柔而诚恳，“请你允许。”
谢瑶英没有思考过，谢如为何如此反常的要求自己允许，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因谢如的话乱成一团。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谢瑶英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眶发红。
谢如忍下喉中的哽咽。
“正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弟弟。”
阿姐，不止你想保护我。
我也想做你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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