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灵略带疑惑的看盯着王薇，她尖尖的小脸蛋上挂着下弯的哀月，双颊却逐渐泛起了一层朝霞。蒋灵也不是什么不通世务的清纯小妹了，看到她这在国内颇为稀有的深情目光，再看向袁秀，发现她压根没有跟王薇目光接触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盯着桌上的那瓶开了盖的活络油，满脸写着不高兴。
站在三人面前的吴趣也明白了，但取向问题是人家的自由，她又没有强迫袁秀，只是那股求而不得的满腹悲情溢于言表，真是人见犹怜。
他转而向袁秀询问道：“那个郭五爷，说你跑去跟她讲理？”
这话的真实度不高，吴趣也没当真，什么样的人才会去跟一个大混混的讲理呢？这个袁秀看着虽然不太机灵，但也不至于如此天真吧？
果然，听到这个简直是在侮辱她智商的说法，袁秀当即便怒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去找那种人讲理？他那是讲理的人吗？我是被他抓过去的，有天晚上我下班回家，路上就被套了麻袋。本来我还以为我不见了，我公司那边的人发现我没上班，就回去报警呢，结果把我哥等来了，也没等到警察……”
对此，她怨气深重，又难以理解，吴趣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郭五爷只要找人去他们公司说叨几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比如她突发恶疾，家中亲人突然去世，都能拖延挺长一段时间的。
他没把这种猜测讲出来，只是转而坐到蒋灵身边的椅子上。蒋灵一边给袁秀手臂上的淤青上药推拿，一边用余光偷瞧吴趣的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神态自若，倒也松了一口气。袁秀见她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你就是我哥经常跟我提到的蒋姐姐吧？”
蒋灵点了点头，她还没有自我介绍，见她踩猜出来了，便随口问道：“你哥跟你提到我？他怎么说的啊？”
那头，袁铁忽然起身叫道：“秀秀！”
袁秀转头瞅了他一眼，兄妹俩眼神交错，袁铁更是不安，袁秀却丝毫不顾及他此刻的想法，对蒋灵说道：“他说你贼漂亮。”
蒋灵嘴角扬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用没有沾着活络油的手指将一侧的长发捋到耳后，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纯欲交加的成熟风情。袁秀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白皙的肤色，发现居然一丝红云都未能上涌，小巧而耳垂也是依旧洁白如霜。按照她自己的经验，眼前这女人对自己哥哥并没有想法。但她实在太好看了，便掰直了问道：“姐姐，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关系啊。”
蒋灵自然而然的说道，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慌张或是犹豫。这淡定的态度让袁秀更是揪心，她颇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
这头还没有回话，坐在那头的江晓彤倒是憋不住了，阴阳怪气的说道：“谁知道真的假的啊？这男女之间，真的有纯洁无瑕的友情么？我不信，是吧，老吴？”
这话一语三关，杀伤范围很大，吴趣突然被拉进雷区，老脸一红，有些怨怪的看向她。没想到蒋灵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中之中星星点点，闪着动人的微光，她毫不避讳的说道：“跟你肯定没有。”
这话同样一语三杀，关于袁铁的潜台词是跟他那是铁铁的纯洁友谊。
吴趣好似听到了不远处袁铁传来的一声愁绪纷然的叹息，但马上就被一阵痛呼掩盖了过去，显然是江晓彤在他的伤口上撒气。
上好了药，几人离开了药店，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除了王薇。她默默的跟在袁秀身后，目光低垂，精神涣散，好似一具行尸走肉。几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到袁秀的出租房休息一晚，王薇见没有人让她离开，便鼓足了最后一点勇气跟了上去。袁铁和袁秀被关押的这段日子，除了身体上的折磨之外，还有几乎不间断的精神折磨。据他们所说，自从袁铁逃跑失败，郭五爷的手下便会每隔一两个小时，朝他们居住的帐篷外扔出一颗鞭炮，好似逗他们玩儿似的，从不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这事儿是郭五爷下得命令，不过也导致了一些原本住在那栋楼里的其他混混遭了殃。由于没法好好休息，不少人去了别处暂住，这也就间接性的导致了今晚楼里人手空虚，只有二十来号人。
路上，袁秀搀扶着她哥，王薇几次想要凑上来说点什么，她却只是视而不见，如果回避不了，就假装伤口疼痛，转移注意力。王薇越走越是双腿发软，甚至比两个伤员都还要举步维艰。
回了家，袁秀稍稍收拾了房间，将床上堆放的衣物全部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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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跟他哥也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了，两人衣服都不脱，倒头蒙上被子便睡了过去。
吴趣和江晓彤坐在客厅沙发上，蒋灵帮着王薇收拾屋子。王薇在这方面的熟练度似乎还不如蒋灵，手忙脚乱的磕磕碰碰。好不容易等两人将袁秀的住所打扫了个七七八八，蒋灵给四人各倒了一杯开水，便一同坐在了那张只有两米来长的沙发上。蒋灵喝着茶水，等待着吴趣开口，但吴趣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默不作声的王薇身上。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王薇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杯中漂浮的茶叶，犹豫了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她说道，“我以前没碰到这种事情……”
她所说的是自己取向改变的问题，但吴趣其实想问的是她今后的生活要如何继续。郭五爷这次虽然重伤，但自己这边终究没下杀手。他能把王薇的香水以五万一瓶卖出，多少也是有一些人脉门路。王薇被道政局下了限行令，离不开这城中村，这种事情，不是他这种非本地的退休人员可以帮忙疏通的。毕竟，他在这边没有熟人。
但他就当她两件事情都回答了。他从口袋里去取出一张折了好几遍的纸，这是他离开前从郭五爷住所的卧室保险柜中一股脑扒拉出来的，其中包含着一块明牌手表，一只翠玉镯子，和一叠现金。这件事情他做的很隐秘，当时黑灯瞎火，阿宽和黑衣保镖被突然出现的“黑手”和枪声震慑，他轻而易举的将两人的意识往脑海深处推了一把，进里屋搜了东西之后，这才在炭火散发的微弱光晕中离去。尽管这种行为只是做做样子，但只要能让他们生出疑惑，或者互相之间产生矛盾，就总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将手中的纸张展开，里头的合同不止一张，但没有一张是合法合同，其中一张的内容是以十五万块买下某个女人即将生产下的婴儿。下头附加的违约金是三十万，签名上有那个女人的指纹。他抽出王薇的那一张递给了他，接着便将剩下的合同一点一点死了个零碎他不知道撕毁合同，尽管不知道对那个怀孕女人有没有帮助，但还是一点一点，撕得很细致。王薇看着手中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合同，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只是神情默然的学着他，将手中的合同一点一点撕碎。
最后的纸屑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吴趣将那叠现金和手表递到王薇手中，王薇没有拒绝，默默的收下了。
“你跟袁秀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看开一点的好。”蒋灵忽然开口说道。
但她声音好像没有传到王薇的耳中，她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眼眶之中空洞无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袁秀在她心中意味着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而袁秀对她冷漠疏离，甚至有些抗拒的态度，明眼人也是一目了然。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话间喉头哽塞，几乎难以出声。
“我……我太没用了……”她强忍住哭腔，面对三个陌生人，艰难的哽咽道，“我又没用……又脏……”
江晓彤和蒋灵刚想要出声安慰，就听她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做这种事情多久了吗……”三人没有说话，她自顾自的抽泣道，“一百六十年了……”
美女蛇这玩意儿，懂的都懂，不懂的难道没有手机吗？三人没有接话，王薇的情绪更加崩溃，眼泪不住的从眼缝之中涌出，滴在腿上的r民币上。
“我什么都不会……”她痛苦的说道，“一百六十年了……我什么都没学会……什么都学不会……我笨……我蠢……我只会出去卖……”她顿了顿，“我也试过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工厂打工……去超市当营业员……
“可是最后总是有男人骗我……有一段时间，甚至被人骗去吸了d……”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好的回忆一闪而过，“他们用d品控制我……让我给他们赚钱……供他们吸……要不是被警察救出来……我可能那时候就死了……我为什么这么弱……不是说妖怪都比人厉害吗……为什么我这么弱……我谁都打不过……我的身体被定死了……吃不壮，也练不强……那些普通人却轻轻松松就能把我打个半死……
“他们抽了我的血液拿去化验，发现我不是人，就把我交给了道政局……我戒毒之后……就被安排在这里……但我还是什么都不会……这里找不到工作，最后还是只能出去卖……秀秀……只有秀秀是对我好的……我想救他们的……我到处找人……连钱都不收……可是……我也没办法……我的身体出问题了……怎么都做不出来香水了……我不停的试……一天几十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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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都没办法……然后慢慢的……他们都不来了……我就给他们钱……那点定金很快用完了……就算我求他们……他们也不来了……”
江晓彤挤到她身边，勾着手环抱住这个空有美貌，却没有自保之力的女孩的肩膀，试图安慰她。不料却激起了她强烈的抵触。
“你怎么会懂！”尽管情绪崩溃，但她似乎是害怕吵醒隔壁的袁秀，尽量压低了声音怒道，“你那么厉害……你不用过我这样的日子！你不用出卖自己的身体！你怎么可能明白我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你没去申请‘特种补助金’么？”吴趣问道。他所说的是一个专门为特种人士开设的补助政策，用以帮助那些暂时失去经济来源的特种人士渡过难关，以防他们被迫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义举”。
“我去了……”王薇说道，“但是那个……要‘无犯罪证明’……我的档案上……”
她不想重复一遍那些如堕地狱的记忆，住了口。
客厅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江晓彤搂着王薇的肩膀默不作声，但王薇已经对她生出了一些抗拒之意。她掰开肩上温热的手臂，站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钱，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出租屋。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很小。
吴趣和江晓彤面面相觑，蒋灵小声的问道：“不去追她吗？”
“谁去？你去吗？”吴趣反问道，“她现在不喜欢男人了，可能还很仇视。”
“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江晓彤摊手无奈道，“我本身就是原罪，安慰不了她。”
见两人靠不住，蒋灵长叹一声，起身就追了上去。吴趣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太刻薄，便没有跟上，江晓彤似乎跟他想到了一块儿，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等蒋灵也出门，她将身子往吴趣的方向挪了挪，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她想说点什么“如果自己哪天废了，会不会被开除”之类的问题，但想想又觉得太矫情了，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走就是了，回老妈那边啃老也好，去姐姐那边混日子也罢，反正不让他为难。但一想到自己那个姐姐肯定会用她那高高在上的作态奚落自己，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吴趣捉摸不透她此刻的想法，便想着怎么帮王薇摆脱眼下的困境。去本地的道政局帮她疏通关系，让她搬迁到别处？还是帮她抹消掉档案上那些不合理的“犯罪记录”，让她能吃到特种低保？不管那一种，需要他去求一些不想再接触的人。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不管去求谁，这个点儿都不是个合适的时间段。
没过多久，就在肩头的江晓彤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蒋灵竟然回来了。吴趣看着她，双方的眼神都很微妙。蒋灵走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惊醒了江晓彤，她朦胧着眼看到蒋灵，开口便问道：“她呢？”
蒋灵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一下楼就跟丢了。”
吴趣知道她对这附近的地形也不熟，便没有追问这件事情。他起身将沙发让给江晓彤，又让蒋灵去睡了折叠床，自己搬了三张椅子拼在一块儿凑合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梦还没醒，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便将他从椅子上掀了下来，他起身揉着小腹摔得剧痛的伤口，揉了揉鼓胀欲裂的太阳穴，一看时间，才六点半。他强忍下一股怒气，拉开了出租屋的大门，来人竟然是郭五爷手下的那名叫阿宽的壮汉。他微微一愣，笑道：“哟，你们上门寻仇还挺讲武德啊，知道先敲门？”
壮汉脸上满是焦急与豆大的冷汗，他没心情开玩笑，门一开，便焦急道：“出事了出事了，吴大师，不过不是我们干的！真的不是我们干！”
吴趣还没反应过来，屋内谁客厅的两个女人便相继惊醒了过来。三人连洗把脸的都顾不上，迅速跟着阿宽回到了葫芦巷。
这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路人，阿宽大吼着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引着三人穿过那家黑网吧，绕过麻将馆，来到还旋转不休的发廊灯外。对面是王薇的香水小作坊，也是她曾经“工作”和栖身的地方。阿宽喝退了挤在附近看热闹的人，领着三人进入屋内。
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地上散落大量酒瓶。
一个身影悬挂在狭小隔离屋的正中心。她背对入口，瘦瘦小小，无依无靠的身子随着灌入屋内的寒风左右摇荡。
“我们应该追上去的。”
吴趣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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