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福王父子的哭喊,回应的就是冲进来的禁卫。
福王父子被拖了出去,仍旧在大喊。
崇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向鲁王叔侄,看向嘉定伯周奎,太康伯张国纪,看向首辅黄立极。
五人悚然惊变,连忙低头躬身。
鲁王叔侄浑身都在发抖,福王父子的事,除了过去的皇位争夺的旧怨,其他事情,他们也都干了!
他们脸角不自然的抖动,冷汗涔涔,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鲁王双腿打颤,几次就差点跪了下去。
周奎与张国纪就更害怕了,肩膀一颤一颤,不停的眨着眼。
福王啊,是大明最尊贵的宗室藩王,是当今这位的亲三叔!
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夺爵,更何况他们了!
黄立极之前猜测了很多,就是没猜到,崇祯居然废了福王!
这可是,光宗,天启都没有做的事情!
崇祯冷眼扫过这几人,淡淡道:“你们还有其他事情吗?”
鲁王叔侄嘴角动了动,却一个音发不出。
周奎,张国纪更是不敢,头低的更多。
“都去吧。”崇祯伸手拿起茶杯,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臣等告退。”
三个人连忙抬手,而后向后缓慢退去。
崇祯喝了口茶,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想道:现在,都应该学会懂事一点了吧?
崇祯坐了一会儿,就拿起奏本,继续批阅。
他还没看完一道,周皇后就急匆匆的进来,道:“陛下,您,废了福王?”
崇祯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郑太妃,不由轻叹一声,道:“这会儿,郑太妃该真寻短见了吧?”
周皇后蹙眉,俏脸严肃,道:“陛下,福王身份尊贵,贸然削爵,臣妾担心宫里宫外都不好接受。”
崇祯听着周皇后的话,忽然有所悟的笑道:“娘娘说的是。”
周皇后见崇祯还没正经,眉头蹙的更多,道:“刚才,刘太妃,似有话说,又没说出口。”
崇祯道:“朕知道了。事情应该提前酝酿,水到渠成再去做,不然就会后面麻烦不断,烦不胜烦,朕吸取教训了。”
周皇后见崇祯还与她‘胡搅蛮缠’,抿了抿嘴,道:“臣妾猜,皇嫂就要来了。”
崇祯立马站起来,拉过她的手,笑呵呵的道:“这宫里,你来对付,朕留点精力,对付外面那些大臣。”
周皇后看着崇祯,眨了眨眼,忽然才明白,崇祯要废掉福王,并不是一时冲动,瞥了眼身后,见没有外人,低声道:“还需要臣妾做其他事情吗?”
崇祯收起笑容,目中一片冷静,道:“没有。福王这只鸡,应该能镇住不少上蹿下跳的猴了。”
周皇后轻轻点头,道:“臣妾去见皇嫂。”
崇祯嗯了一声,道:“看好郑太妃。”
周皇后明白的应了声,转身快步出去。
等她走了,崇祯站到窗口,看向一片安静的宫外,沉吟良久,道:“瑞王他们,还在十王府?”
王承恩走过来,道:“是。”
万历的几个儿子,在福王史无前例的封了四万顷庄田后,瑞王等得照此例,封地庄田四万顷。
四万顷,也就是四百万亩。
藩王的庄田,自然不能差,都得是上好的良田。
而实则上,在万历后期,大明能给这些藩王的地已经少之又少,以至于后来的陕西巡抚上奏万历,称陕西已无地可封,请求其他省份拼凑。
崇祯获封信王时,其实并没有封地,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没有什么好地方可给他了。
崇祯心里默默盘算,就大明这些藩王来说,庄田数量,已经有数千万亩,这是在册的,他们私自发展的,可能还得翻个一倍,甚至是几倍。
再加上勋贵公卿、士族大户的无序膨胀,大明最好的田亩,都在这些人手中。
总体来说,他们所占有的田亩,可能已超过大明的七成!
而这些人,不止不纳税,还得朝廷继续发放俸禄供养。
是以,只要少许瘠地的可怜百姓,承担着大明无可想象的重担!
“慢慢来,慢慢来……”
崇祯轻吐一口气,轻声自语。
他感觉到深深的紧迫感,却又不得不时时刻刻告诫自身,要戒躁,要忍耐。
而这时,周奎,张国纪出了宫,两人没有再争吵拉扯,迅速各自离开。
他们慌张,恐惧,已经记得不银子的事情了。
而鲁王叔侄上了马车,两人头上的冷汗一直都没有干,心神冰冷一片。
朱以海嘴角抽了抽,忍了半天,才道:“叔父,陛下……”
鲁王朱(zhu)寿(shou)鋐沉着脸,脸角鼓动着,道:“你想说什么?”
没有禁卫与内监的护送,两人倒是可以说几句话了。
朱以海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有些急促的道:“陛下……处置了福王,却没有对我们有只言片语,这不止是给我们的警告,怕是……祸事不远了!”
朱以派身为默定的鲁王世子,自然知道鲁王在兖州,在整个山东做的事情。
这些事情,在以往就有无数人弹劾,无非是因为宗室身份,历代皇帝都刻意庇护,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要是,皇帝改变了态度,那他们就大祸临头了。
朱寿鋐的神情越沉,心头惴惴不安,道:“你说,我们该怎么挽回?”
朱以派一时间心慌意乱,根本想不来太多,强压着慌乱,道:“叔父,尽快回去,召集人密议。”
朱寿鋐比朱以派更惊慌失措,连连点头,已经在想着找什么人了。
这会儿,福王被褫夺爵位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三法司的主官急匆匆入宫,在得到崇祯的指示后,迅速发布公告,以遏制即将费起的争议。
与此同时,三法司迅速集合人手,传信洛阳,开始对福王府以及相关的人采取行动。
但即便三法司反应很快,可仍挡不住朝野激烈的反弹声。
在崇祯与宫里到了刘太妃,张皇后进行‘解释’的时候,宫外飞入宫里的奏本是一道接着一道。
先是‘侄弑叔’的伦理亲情疏;接着是‘宗室,陛下之臂膀,社稷之基石’的大义疏;而后是提及了神宗,光宗,天启待宗室的回忆疏。
还有众多五花八门的奏本,理由各不相同,目的却是统一--为福王申辩,恳请崇祯收回成命。
京城里,更是出现了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甚至于传出,崇祯要屠戮宗室的恶毒流言。
结果,只出现了不到半天,就消弭了。
三法司,顺天府,西厂齐齐出动,抓了足足近百人,硬生生的将这种谣言给遏制住。
当夜。
鲁王带着重礼,来到了杨景辰的府邸。
密室里,两根小蜡烛不足以将整个密室照亮,只能看到两人的大半张脸。
杨景辰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鲁王,桌上摆着的一幅画,一口小鼎,外加两块玉,心里直叹气。
他早年间,受过鲁王的恩惠,实在推拖不得。
鲁王在黑暗中伸出手,轻轻推了推桌上几样东西,低声道:“阁老放心,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恳请指点迷津。”
杨景辰看着几样东西,心里百爪挠心,最终还是没敢收,往回推了推,道:“东西我就不收了,不过,有些话,我可以告诉王爷。”
鲁王大喜,连忙抬手道:“请阁老指教。”
杨景辰沉吟片刻,道:“陛下处置福王,固然是杀鸡骇猴,却也未尝是一时冲动,多半是早有谋划。陛下想看王爷的反应,也想看看十王府里众多藩王的反应。”
鲁王神色不动,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
杨景辰看着他,道:“王爷现在要做的,就是向陛下表明王爷的忠君体国。”
鲁王若有所动,道:“请阁老继续说。”
杨景辰沉默片刻,道:“山东的革弊,您不但不能阻挠,还得主动站出来支持,要在行动上表现的很高调。这是其一。其二,鲁王受世代君王恩泽,而今国艰,您得拿出身为宗室藩王的应有的气魄来。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爷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做第二,就不值钱了。”
鲁王面色沉思,旋即恍然的就起身,抬着手道:“多谢阁老。”
杨景辰神色如常,道:“今夜王爷没来过,若是传出去,本官断然不会承认。”
鲁王诚恳道:“阁老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景辰又瞥了眼桌上的几样东西,虽然心疼,却打定主意不会收。
……
第二天一早,鲁王突然连上了三道奏本。
第一道,言辞激烈的抨击了福王的知法犯法,祸乱朝纲,陷崇祯与不义,不配为宗室亲王,恳请朝廷严惩,并呼吁其他藩王以福王为戒。
第二道,列举了国朝十八弊政,认为厄需革除,时不我待,请求朝廷以雷霆手段出手,不能迟缓半刻。
第三道,则是深感国之多艰,朝廷、崇祯的忧国忧民,愿捐纳白银二十万两于朝廷,将鲁王府所有的五千顷庄田献于崇祯。同时,还号召其他藩王,慷慨解囊,展现宗室担当,与朝廷,与崇祯共应时艰,中兴大明社稷。
对此朝野反应的十分热烈,朝臣们继二连三的上书,对鲁王大加赞赏,表为宗室第一。
当天中午,崇祯与周皇后在宫里设宴,与鲁王一家子用膳。
足足两个时辰后,鲁王才出宫。
随后,宫里下发中旨,盛赞鲁王通晓大义,不愧先祖,赏赐众多。尤其是,还赐下了崇祯朝第一道丹书铁券。
诏书里还确立了朱以海的鲁王世子地位,更是允准鲁王返回封地。
这一道旨意,令十王府十分震动。
尤其是允许鲁王离开十王府,返回封地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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