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康宁
皇弟今天又被罚跪了。
康宁和淑贵妃说的时候,淑贵妃正在剥葡萄给她吃,让她一个时辰之后去乾明宫送盘葡萄,再绕个道去把皇弟领过来。
这是章康宁出生十二年,章承瀚第n次罚跪。
章康宁轻车熟路的到了乾明宫,和门口的小太监打了声招呼,就进去找父皇。
把葡萄放在桌子上,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挤出几滴眼泪说“皇弟年幼,身子又弱,这正午太阳毒着,中暑了可怎么办啊?”
见皇帝没动,康宁跑过去抱上他的大腿继续哀嚎“父皇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有啥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活的不快乐了呜呜呜”康宁眼角瞥见全公公在一边使眼色,立马改了口。
“今日作业,罚抄三十遍。”
“得嘞!”
听到父皇松口,康宁立马蹦起来,离开之前还不忘偷拿两个桌子上的葡萄。
章康宁去接章承瀚时,他的小嘴抿的紧紧的,严肃的让她好像看见了父皇。
他和父皇长的可真像啊。
母妃说,皇弟不仅长得像父皇,连性子也像。
但是父皇不喜欢他。
无论皇弟做的有多出色,父皇从不给他一个笑脸。
小的时候她问过母妃,为什么父皇不喜欢皇弟。
母妃说,因为害怕。
怕看见章承瀚总会想起皇后娘娘
但是彼时的康宁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章承瀚好像因为被罚跪,很受打击,从康宁把他领回玲珑阁,就没有说过话。
“这么多次了,我都习惯了,皇弟你该着习惯的。”康宁躺在院子的凉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章承瀚说话,但是后者一句也没搭理她。
唉,这倒霉孩子。
章承瀚的消极情绪一直持续到中元节。
中元节的晚宴都是淑贵妃安排的,但是皇帝都只是露个面就走,从不多待一刻钟。
大家只记得这一天是中元节,好像都忘记了这天也是章承瀚的生辰。
康宁也不敢记住,她六岁那年偷偷为章承瀚过生辰,长寿面还没出锅,父皇就来了,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母妃。
那是康宁第一次见到父皇生气,她和皇弟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肿了。
后来章承瀚的外祖父赵老将军进宫,父皇才让他俩起来。
母妃悄悄和她说,只有三件事不能做。
第一,不能提皇后娘娘。
第二,不能进凤栖宫。
第三,不能给太子过生辰。
母妃说,只要不触碰这三件事,就算她在宫里翻了天,父皇也不会责怪。
可这天的中元节,章承瀚却和康宁说,他要进凤栖宫看看。
章康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拉着章承瀚的衣角直摇头。
“皇姐,我想去看看母后。”
“皇姐,我从未见过母后。”
这小模样着实可怜。
章康宁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答应他晚上陪他偷偷进凤栖宫。
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定是要剥一层皮的。
呜呜呜。
中元节当天,宫人大多都在宴客厅伺候着,两个人艰难的搬来梯子,一番折腾终于算是遛进凤栖宫了。
这凤栖宫可真大啊,康宁边看边赞叹。
“太子,公主?”
完了。
章康宁呆滞的转身,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刚进来就被发现“芝蓉姑姑...\"
“皇弟想念母后,就想来看看。”
芝蓉姑姑沉默的看着章承瀚良久,叹了口气“进来吧。”
母妃问过康宁,还记不记得皇后,小的时候还抱过她呢。
康宁摇头,从她记事起皇后娘娘就是宫里的忌讳,曾经有两个小宫女打扫时议论皇后,被路过的父皇听见,当场就杖毙了。
从那之后,更加无人敢提。
康宁一直以为父皇是不喜皇后的,甚至是讨厌,讨厌到听都不想听到她的名字,看都不想看她儿子一眼。
所以,当康宁看见满屋子的画像时,着实吃了一惊。
“母后...”章承瀚望着一副画出神。
皇后娘娘长的可真好看啊。
画像挂了整个屋子,画中女子或娇或嗔,或坐或站,一幅幅看下去,康宁觉得皇后娘娘好像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父皇来时,章康宁正在看书房桌上的佛经,还来不及想为何会有佛经,就被两个太监架出去了。
这是第二次,时隔六年,章康宁看见父皇生气。
她被打了三十大板,疼得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着和父皇说她错了。
她被母妃接回去就晕倒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说章承瀚被父皇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了。
急得她眼泪直掉,问母妃怎么办,母妃也摇摇头。
皇后娘娘是父皇的唯一的禁忌,谁都没办法的。
她又问母妃,为何凤栖宫的书桌上,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八个字,像是新写上去的簪花小楷。
没有得到回答
她又问母妃,皇弟还会回来吗。
母妃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当然会的。
康宁一直待在宫里等。
等到章承瀚生日这一天,偷偷下了碗长寿面躲在屋子里吃。
等到宫里落雪了,夜里点个红灯笼照的雪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雪下的大,一夜就能没过脚踝,以前康宁无聊的时候就拉着章承瀚去看太监们扫雪。
今日,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听见身后有走路声,康宁惊喜的转过身“皇弟!”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靛蓝衣裳的男子,面色如玉,温文尔雅。
康宁觉得,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都被点亮了,像万亩花丛中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让她看见的其他人都黯淡无光。
她明显听见自己的心跳跳的快得很。
“臣祝容拜见公主殿下。”
“起..起来吧。”康宁呛了风咳嗽几声,摆摆手让他起来“这是后宫,你怎么到这来了?”
“回公主,臣初次进宫,不知怎么就迷了路。”
“你,带这位大人去大正宫。”康宁随手指了个太监就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我看你穿的这么多,这手炉就给我吧,我冷。”
“...是”祝容愣了一下,递上手炉。
嘶,他的手真凉。
回宫后,她就同母妃说了这事,母妃听过后笑的前俯后仰,说这祝容自小就是个不识路的,在自家院子里也能迷了路,大夫说应该是脑子有些问题。
“他脑子有病怎么做官的呢?”
母妃点点康宁的头“只有不识路这一点毛病,祝家的嫡公子是少年天才,三岁作诗五岁成文,十一岁一篇定国策名震天下,十四岁被陛下派去江南治水,两年了,前几日听说江南水患解决,如今该是回来复命的。”
听的康宁满脸崇拜,第二天去乾明宫请安见到祝容时,觉得他身上都在发光。
康宁请完安后一直在门口等着,和全公公大眼瞪小眼,终于等到祝容从里面出来。
“公主?”
“母妃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昨日给了我手炉,本公主今日带你到宫门口。”
“不劳公主费心,安公公带臣出去就可。”
“这宫里他不熟“康宁见他拒绝立马说,眼睛还不忘扫了扫周围人“他们都不熟。”
祝容无奈的笑笑,俯首“有劳公主。”
康宁第一次觉得这皇宫太小,走这么一会就到了宫门口。
“本公主还从来没有出宫看看呢。”康宁见祝容要走,瘪嘴说到,又掐了掐自己大腿挤出两滴泪“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祝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康宁,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转身走了。
????
“祝容!本公主送你到宫门口,做为报答,你是要找机会带我出宫玩的!”康宁大喊“我母妃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等看不见祝容的背影,康宁提裙往回跑去,身后宫女太监还未反应的过来,一路跑回玲珑阁,康宁累的气喘吁吁。
“母妃,母妃,祝家公子温润如玉少年成才,为人谦和仪表堂堂,够不够的上做驸马?够不够的上?”
“怎么,我们小宁儿喜欢祝家那小子了?”淑贵妃挑眉看着被碰洒的墨水
“他长的可真好看啊,声音也好听,性子也好,什么都好。”
“那你需得知道,人家是否也中意你才可。”
淑贵妃的这句话,难倒了康宁,康宁埋头看了好几天的话本子,制订了好几套自认完美的计划,去测试祝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第一步,话本子里说了,女孩子只有漂漂亮亮,多才多艺才能被喜欢。
于是康宁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明艳照人,让人搬了把琴,每天守在乾明宫不远处,一看见祝容出现,就开始弹。
弹到冷的直打哆嗦,人家也没理她。
失败
第二步,要制造意外情况,来个英雄救美,感情会迅速升温,必要时,可以说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于是康宁把琴一扔,瞅着祝容出现,在他面前装滑倒。
祝容:“公主,雪三天前就化了。”
康宁“......”
失败
第三步,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于是康宁天天都去小厨房学做饭,学的厨子哭着求她别再为难他们。
失败
第四步,要培养共同的兴趣爱好,才能有更多的话题。
于是康宁一看见祝容就开始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心空道亦空,风静林还静.卷尽浮云月自明,中有山河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诶,诶诶,祝容你别走啊!此物最相思!”
失败。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
祝容在京城待了一年,康宁就追着祝容一年。
春去秋来,又到了冬天落雪。
距离康宁第一次见到祝容,整一年了。
距离章承瀚离开皇宫,也整一年了。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冷,冷的康宁都不敢出门,追祝容的计划也只能暂且搁置。
这个冬天带走了赵老将军,章承瀚的外祖父。
皇帝下令追封一等定国公。
淑贵妃和康宁说,赵老将军是先皇后的父亲,戎马一生落下许多病痛,自先皇后病逝身子就愈加不好。
现在赵老将军也过世了,这赵家,就只剩下赵大小姐一个人了。
淑贵妃得了皇帝的同意,出宫去赵府奔丧。
康宁从未出过宫,这次也跟着一起出来。
康宁一直觉得,赵府作为五朝将军府,该是那种严肃厚重,令人望而却步的样子,再不济也该是富丽堂皇,大户人家。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冷清萧条。
“这不是萧条”淑贵妃似是看出了康宁心中所想,悄声说“是寂静,他们一家人,都是寂静的。”
门口屋内,挂满了白条,赵若嬅一身素衣出来迎接,被淑贵妃止了礼数。
康宁看见母妃从袖中拿出了个翠绿的东西递给赵姨母,还听她说“这是宛儿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若是家中只剩你一人,要我务必交于你,她本想给你写封信,但实在拿不动笔了,只能由我带句话。”
“她求你再活几年,帮她再看看陛下的身子好不好,有没有恨她扔下他”母妃的声音有点哽咽,康宁握紧她的衣角“她想求你再坚持一会,帮承瀚物色一个好妻子,不求多么富贵权势,只要两情相悦不生隔阂就好。求你做完了这些事,再去找她,她在那等你,等你细细说与她听。”
离开赵府之前,康宁回头看了看,赵姨母一身素衣跪在祠堂,背影单薄却挺直。
康宁觉得赵姨母一定很悲伤,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仿佛这悲伤,从京城蔓延到了塞外。
如同那只绿哨一样,托付了太多沉重的情意,舍不得,丢不开,承受不住。
康宁突然很想去抱抱她,想和她说别难过了。
可她不敢,不敢靠近她,康宁觉得,悲伤是会传染的,她现在就被传染的很难过了。
“草民,叩见贵妃娘娘。”刚出赵府,就看见一袭布衣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口。
“宁儿,这是与母妃最亲的表哥,叫舅舅。”淑贵妃轻声提醒康宁,还没等康宁开口,那人却道
“娘娘折煞了,我早已被赶出陈氏一族,哪有资格称得上公主的舅舅。”
“表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不会希望我进去的。”
坐上回宫的马车,康宁问淑贵妃,刚刚那个舅舅是不是喜欢着赵姨母,淑贵妃问她如何看出来的。
康宁说眼睛,眼睛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他们两个自幼定亲,青梅竹马,可造化弄人,当时的陈赵两家一文一武,都是朝中重臣,若是定亲会遭有心之人以拉帮结私之名构陷,逼得他们无法在一起。”
一个,宁愿离开陈家。
一个,无法割舍赵家。
就这么错过了,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康宁不是很懂,她觉得如果互相喜欢,就是应该在一起的,就像她现在喜欢祝容一样,若是祝容也喜欢她,她会立马跑到父皇面前,求他赐婚。
可她不知道祝容的想法,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等到她知道了,再求也不迟。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康宁实在不是很想这么快就回宫,央着母亲放她在外面玩一晚,撒泼打滚好久,终于得了全公公来传口谕,命大理寺少卿陪公主游玩一日。
康宁简直是要爱死父皇了,当她在宫门口看见祝容时,没忍的住直接抱住了他,康宁的个头只到祝容的胸口,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祝容我能出宫玩啦!”
淑贵妃在车内叹了口气,命轿夫起轿回宫。
康宁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拉着祝容的手走走停停,好几次感觉祝容想松开手,她握的更紧了。
夜半。
祝容把她带到祝府安顿一晚,准确来说,是祝容的随从领他们回到祝府。
康宁讨喜的性格瞬间惹的祝母喜爱,康宁觉得自己追到祝容的把握又大了许多。
玩了一晚上也不尽兴,康宁做着梦都在想今天晚上看见的糖人花灯。
第二天天刚亮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溜进祝容的房间,祝容长的可真好看啊。
君子如玉,温润无双。
康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软软的。
白白净净,像是个小馒头。
好想亲一口....
康宁别过头,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偷亲男子这种事简直伤风败俗!
可是...现在无人看见,他又睡着...一下也没关系。
一下,就一下。
于是章康宁亲完立马跑出房间,又赶紧折回去把门关上,路上和撞倒了一个丫鬟,吓得那丫鬟跪在地上磕头。
章康宁觉得脸上烧的慌,顾不上管她,冲到前厅就遇到了正在浇花的祝母,祝母笑着问她怎么起的这么早,气喘吁吁脸还红红的,出什么事了。
因为我偷亲了你儿子。
康宁觉得自己如果这样说,母妃能扒了她一层皮。
“因为宫里还有事,母妃让我早些回去,我..我就先走了。”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送公主回宫。“
“不用了!”康宁急忙制止,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奇怪,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天这么早,祝大人应该还在睡着,就...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哦不对,让家丁送我回去就行。”
还没等祝母说话,康宁就跑走了,自然漏掉了祝母那句“阿容早就醒了,方才还给我沏了壶茶。”
回到宫里,康宁把自己憋了整整十天,淑贵妃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终于在淑贵妃没有耐心要揍她了的时候,她哭唧唧的抱住她的腰“我这么喜欢祝容,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若他不娶我,父皇定会不高兴的,可若他娶了我,却又不喜欢我,他将来负了我,我难过怎么办呀?“
淑贵妃哭笑不得,哪里会有人敢负了公主的,是不想活了吗?
但是看自家女儿真在纠结这件事,略微沉吟一会说“应该不会吧。”
“话本子上都是这样的,最后的结局都是女主死了男主才追悔莫及。母妃我还小,还不想死。”
“嗯,这是个问题。”淑贵妃也皱了皱眉,一本正经说“那母妃就晚几年让宁儿嫁给她,让宁儿多活几年,如何?”
康宁抱着淑贵妃的腰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好像可行。
“那要是在我嫁给他之前,他娶了别人怎么办?”
“那就让陛下下令,让他不许娶别人。”
于是当天下午,章景行就看见章康宁偷偷掐了她自己大腿的肉,挤出几滴眼泪求他下旨让祝容不许娶别的女人。
“你有多喜欢祝容?”章景行沉声问她
“很喜欢很喜欢。”康宁想也不想就回答,却看见父皇听见她回答后,表情似乎有些动容,眼睛里,是细碎的光。
祝容收到陛下口谕时,心情是复杂的,全公公表情也有些怪异,怎么会有一个皇帝下旨不许自己的臣子五年内娶除公主以外的任何女人。
康宁得了这个旨意,开心的一晚上没睡好觉,思考着自己的追夫计划。
于是又是两年鸡飞狗跳的女追男,康宁在追逐着祝容的日子里慢慢长大,性子也沉静下来。
“你啊你啊,咋越来越像我了。”淑贵妃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康宁的脑袋,这孩子才不如外界说的沉静,小心思全藏在心里,和年轻的自己一模一样。
“因为宁儿是母妃的女儿呀。”康宁亲昵的蹭了蹭淑贵妃,再过三个月她就该及笄了。
她要在那一天问祝容,到底喜不喜欢她,要不要娶她。
阳春三月,正是天气回暖的季节,康宁心心念念的一天终于来了。
千挑万选了一件桃粉的长裙还不让穿,康宁一脸不乐意的换上五重华服,求着淑贵妃在她额头画一朵桃花。
“母妃,怎么了?”康宁唤了声盯着自己发愣的淑贵妃,以为是自己今天哪里奇怪,照了照镜子“挺好看的呀,母妃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以前有个朋友,也总爱在眉间花眉心花。”
康宁知道母妃说的是皇后娘娘,她在凤栖宫的画像中看见了,但是看起来母妃不愿多提,她也自觉的没有继续追问。
康宁安安静静的站在地坤殿外候着,听见礼官的声音,由宫女扶着她慢慢走入殿中,殿内的内命妇早已到齐,都垂首立于两侧。
其实一共就四五个人,康宁听说以前还有十来个的,但自皇后离世,没有临幸的都被送出宫,剩下的升了位分留在宫中。
接近正位之时,康宁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叩拜,三叩拜。
因为没有皇后,康宁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站在主位一侧的淑贵妃面前,再叩礼。淑贵妃为她绾了发,插上鎏金琉璃八宝簪,又扶她起身,面向众位内命妇。
礼成。
回宫之后康宁就瘫在床上,闭着眼寻思再找个啥理由去找祝容。
“公主...”有宫女小声开口,康宁嗯了一声等她的下文“您睁开眼。”
“怎么了?”康宁闻声睁眼侧头朝着那宫女看向的方向望去“章...章承瀚?!”
康宁连忙起身跑到站在门口的章承瀚面前,一脸不可思议“你何时回来的?这几年在边疆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啊?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今日回的,去拜见了父皇,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你的及笄礼,这几年过的挺好,无人欺负我...”章承瀚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康宁“皇姐,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我才没哭。“康宁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声音哽咽。
章承瀚离宫的时候,个头还没有康宁高,现在都超过她一个头多了,本来就瘦,现在抱起来更都是骨头。
父皇也真是狠心,章承瀚从娘胎里身子就不是很健康,还把他丢到塞外这么多年,若是皇后娘娘还活着,定会生气的。
章承瀚回来后,康宁天天都陪着他,他走到哪康宁就跟到哪,和小时候一样。
康宁和章承瀚一起去拜见章景行的时候,祝容也在乾明宫,祝容的表情有些凝重,好像是在商讨一些重要的事情,康宁自觉的离开。
全公公这次一反常态的不让她在门口等着,大概真的是国家大事,不能让她听了去。
回宫后,康宁问淑贵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淑贵妃凝眉温声到“听闻是西蛮九族联盟,要进攻大启。”
又来?
这西蛮忒的不老实,看着赵老将军去世,赵家军不似当年勇,就又起了进犯之心。
这几日,宫里气氛有些压抑,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章承瀚也是冷着一张脸,康宁有几次遇到祝容,他也是皱着眉头,康宁立在不远处不敢上前。
祝容倒是主动走来,行了礼温声和她说近日还是不要来乾明宫,还给她带了宫外的梅花酥。
半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康宁正躺在院子的贵妃塌上无聊的看星星,章景行破天荒的来了玲珑阁。
听见太监的传报,康宁吓得摔到了地上,又赶紧爬起来行礼。
章景行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平身。
宫人上了茶,康宁乖乖的坐在一旁。
这几乎是康宁出生后第一次看见章景行踏入后宫,要不是有她和皇弟的存在,她都要怀疑父皇是不是哪里有些问题。
不过这些话她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她还想好好活着。
父皇这次来,是给章承瀚选妃来着,父皇让母妃多上上心,同赵家大小姐一同商讨一下。
母妃点头称是,父皇就离开了。
康宁准备第二天就去告诉章承瀚,但是第二天康宁睡过头了,起来之后就听宫女说,章承瀚和父皇大吵了一架,被罚跪了。
康宁:?????
这孩子几年不见,脾气长了不少,都敢和父皇吵架。
淑贵妃拦住想去乾明宫的康宁,和她说这次的事情管不得。
宫女门七嘴八舌的说着,康宁倒也把这事听的七七八八,说是因为章承瀚得知父皇要给他选太子妃,去质问父皇为何不问过他就给他选妃于是就这么吵起来了。
期间章承瀚还提了皇后娘娘,父皇就震怒,把他赶了出去,罚跪在凤栖宫门口。
康宁去的时候,祝容也在,他还是一身靛蓝身形如玉。康宁躲在远处不敢上前,等了一会偷偷探出头,看见祝容离开她才上前。
“皇姐又来看我了。”章承瀚看见她微微笑了一下,他以前不爱笑的和父皇一样,冷着一张脸一天都不苟言笑,可这次回来明显变了一些,有了些生气。
“真的有那个姑娘的存在吗?”
“有。”
“你喜欢她?”
“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她喜欢你吗?”
“喜欢。”
康宁看着章承瀚良久,觉得那一定是一个很讨喜的姑娘,能让他的弟弟说起她时,眼睛像是有星星一样。
又过了几日,章承瀚被封为主帅派去西蛮征战,祝容是军师。
康宁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兵马已经要准备走了,父皇把一切做的太突然,朝中上下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事就已经定了。
康宁得了消息一路跑到城楼,也只看见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个人,即使是在万人之中,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一定要平安回来。
康宁在城楼上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人影,才移开目光,转头就看见站在身边的母妃。
母妃和她说,南国写了书信过来,说二皇子已经启程前来拜见陛下,东月国也说三皇子也会来。
父皇以战事吃紧拒绝了他们。
也对大战在即,父皇怎么会有心情设宴。
淑贵妃闻言冷笑一声“区区别说九族,就是九十族,也能一锅端了。陛下只不过是不想见他们而已”
淑贵妃所言不假,半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章承瀚接连攻下西蛮三座城。
又过五日,康宁正在和宫女们摘桃花,准备做桃花酿的时候,有人来禀报章承瀚攻下五座城。
给陛下呈上了西蛮九族首领亲笔写的投降书。
可陛下连那投降书看也不看,转身射下了两只鸟,鸟头血肉模糊。
父皇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父皇为何生气,但是康宁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父皇生气了。
父皇下令让祝容十日内回京。
他是在第九日的清晨回来的,刚回来就被叫到了乾明宫,不出一个时辰,父皇就走了。
父皇的离开使朝中大震,母妃也慌了神。
有些年老的大臣因为父皇的一意孤行气的在家病了好几日,现在京城无皇帝无太子,只有祝容拿着圣旨勉强稳住局面。
康宁听着全公公宣读圣旨的时候在想,若是祝容此时勾结朝中武官,占领京城,追击陛下....
不可能的,祝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祝家原本只是五品小吏,是父皇给了他机会,赏识他的能力,才让他未到及冠就坐上了现在的高位,祝容不会有虎狼之心的。
父皇离开后,祝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淑贵妃禁足。
禁军包围整个玲珑阁的时候,康宁只觉得天旋地转,紧紧把着门框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
康宁看见母妃眼中悲伤的光,那一夜母妃喝了许多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康宁踹开门时,屋内零零散散一地的酒坛子,康宁从未见过母妃这个样子。
将母妃抬上床,听见她口中喃喃“宛儿,他从不曾信过我。”
康宁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淑贵妃才醒来,醒来之后闭口不谈昨天的失态。
康宁午后见到祝容的时候,将砚台狠狠砸向他,让他滚出去,声音大的把淑贵妃从屋子里惊了出来。
祝容皱眉问她怎么了。
康宁冷笑,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淑贵妃把康宁拉到身后盯着她看了一会,让宫女先把她带进屋。
康宁进屋后,就一直抱膝坐在墙角,过了一会,淑贵妃就进来了,走到她面前蹲下。
“让母妃猜猜,我们宁儿这个样子,应该是觉得那祝容狼心狗肺,趁着京中无主,意图篡权夺位。”
“现在他有圣旨,又把贵妃禁足,若是再联合武官从背后偷袭陛下和承瀚....”
“母妃,别说了”康宁打断淑贵妃的话,捂着耳朵不想听。
“你啊”淑贵妃狠狠的弹了一下康宁的额头,哭笑不得的说“叫你平日少看些话本子,成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康宁迷茫的抬头望着淑贵妃“可..可他确实是派兵把玲珑阁包围了...母妃昨日还...”
“禁军只听皇帝的命令,他怎么能吩咐的了?”淑贵妃看着康宁可怜的模样语气温和了些“母妃昨日吓着你了吧。”
不...不是
她错怪他了?
可可可..可她刚刚还给了他一巴掌。
一想到这,康宁哭的更厉害了,“母..母妃,康宁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看话本子了。”
那一日,康宁在淑贵妃怀里哭的几乎昏厥。
又过了三十天,章景行和章承瀚回来了。
回来后,章承瀚将所有御医都叫到了乾明宫,乾明宫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康宁只知道,父皇到达西部边境后,直接率兵突袭西蛮九族,当天就砍下了族长的头颅,用了十三日,灭了九个族。
自此,西部边境,就只剩下未联盟的西鲁一个族了。
五日之后,乾明宫的大门打开,所有人都像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平静的离开皇宫,康宁跟着淑贵妃去拜见时,父皇正在练字。
见她们来了,章景行还出奇的问了康宁怎么瘦了。
康宁暗自观察了一下父皇,并没有病态和不舒服的地方,又想起太医说陛下无碍,只是路途奔波,修养几日便好。
安下心来。
父皇说,太子妃之位已经有了人选,是榆林陈氏的嫡幼女,名唤华婉,年芳十二。
榆林陈氏,康宁低头想了一下,那是母妃母族的一个旁支,听说是富甲一方,在塞外有很高的名望。
不出三日,康宁就见着了这个小姑娘,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桃粉色的裙子跟在章承瀚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似是对什么都好奇。
走的近了,那女孩规矩了一些,朝她们盈盈一拜,声音好听的像是百灵鸟一般。
康宁看见父皇眼睛里似乎是有泪水,望向陈华婉久久也没说话,但是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父皇说,待的她及笄,就做太子妃吧。
算起来她还是淑贵妃的侄女,这三年先待在玲珑阁,好生照顾着。
末了,父皇添了一句“若是想回家了,就回去看看。”
之后,玲珑阁就多了个像百灵鸟一样的小姑娘,康宁喜欢极了,每日都和她一起玩,带她走遍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好几次都能遇到章承瀚和祝容,陈华婉高高兴兴的上前打招呼,康宁只是在一旁站着,笑着不说话。
就这样待了几个月,今年的新年,东月国和南国拍皇子前来朝贡。
淑贵妃与康宁居于上座,百官居于下位,隔着幕帘,康宁时不时往下看,还不忘和陈华婉说,这舞女的舞姿好看极了。
陈华婉笑着点头,捧着梅花酥吃个不停。
不拆穿她舞女可不是在她看的那个方向。
宴会期间,南国二皇子送上贺礼,说完贺词,话题一转,直言想要迎娶贵国公主。
惊的陈华婉梅花酥都噎在嗓子里,康宁赶紧给她顺气,她问康宁认识那个皇子吗,康宁摇头。
陈华婉皱眉一脸凝重“不认识怎么能来求亲呢,只有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的呀。”
“你也觉得,两个人只有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是吗?”
“那当然啦。”
“若是一个人爱慕着另一人,但那人不曾动过心,该如何?”
这个问题好像难倒了陈华婉,她思考了许久才说“那就让那人喜欢上自己,再在一起吧。”
“那若是一直喜欢不上呢?”
“那就别再执着了,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呀。”
康宁点点头,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台下。
大臣的座位,是按照品阶高低来定的,他是从一品的都察院院史,是第二个位置...
那人稳坐于位,不见丝毫波动,怪不得宫女们总说,祝容大人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没见过他有过慌张的时候,仿佛什么事在祝容大人这里都不是事了,不动怒,不着急,不开怀。
这一晚上,康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去的,她一直在想自己这些年,从那日大雪见到祝容的第一眼,眼睛里就没了别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贵为公主,还是大启唯一的公主,如此身份,自然是配得上他的。
自幼接受女官的教导,从师太子太保,不说学识渊博,倒也博览全书,才情也配得上他的。
相貌也能配得上..
不曾责罚过宫人,性子温和也是配得上的..
康宁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嫁给他的。
可她错了。
那日母妃蹲在她面前,问她真的想嫁给祝容吗,即使舍弃他所有仕途舍弃他一身抱负,也要嫁给他吗?
她想了一下午,终于想明白了母妃的意思。
祝家是靠着祝容一人拼出来一条康庄大道,他是举世难得的奇才,他有他的抱负与志向,有他宏伟而热烈的报国之情,他少年成才,天下人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定国策举国赞扬,治水万民感恩,文能治国平天下,武能沙场点兵。
这样的人,若是要娶她,定要弃了一身宏图,舍了天下人的盼望,委身与京城之中,按上驸马的虚名。
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驸马身份,对他阿谀奉承,天下人也会斥责他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
若她还明目张胆的追求他,毫不掩饰的告诉所有人她爱慕着他,任性的让父皇下旨五年不许他娶妻。
他该如何前进。
她这轰轰烈烈的三年,到头来只是感动了自己一人。
所以那一夜想通了,康宁在淑贵妃怀里哭的几乎昏厥。
那夜过后,自此避开祝容。
第二日,康宁就发烧了。
来势汹汹,起来吃了个早饭,一会就倒了下去,吓得淑贵妃急忙请了太医。
康宁病的晕晕乎乎,一直记着自己不能和祝容在一起了,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噗拉噗拉往下掉,死死抓着淑贵妃的衣角摇头说自己不想嫁给祝容,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
过了一会,又哭着说自己不想嫁给那个二皇子,他长的没有祝容好看,宁儿不嫁。
淑贵妃温声哄着,疼惜的替她擦掉眼泪。
真是个小哭包。
康宁病好之后,两国的皇子已经离开,不再提娶亲一事。
康宁和以往一样,领着陈华婉偶尔去给父皇请安,没事的时候和宫女们玩成一团。
倒是很少能有机会看见章承瀚,他越来越忙,每次都是去拜见章景行的时候,看见他在一旁批阅奏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宫里落了雪,康宁把陈华婉穿的严严实实带着她去看太监们扫雪,捏了个雪球,冻的手冰凉,康宁使坏的把手放到陈华婉的脖子上,冷的她直抽气。
两个人就这样闹了起来,康宁团了个雪球扔到陈华婉身上,余光看见不远处,站了一抹靛蓝。
“臣祝容拜见公主殿下。”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四年前那个冬天,她转身看见一身靛蓝眉目如画的他,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向她行礼。
“祝大人可是又迷了路?”康宁移开目光,随手指了个太监让他带祝容离开。
“公主和臣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四年前公主送臣出宫的恩,臣还未报。”
“公主那日掌掴臣,臣百思不得其解,想是哪里得罪了公主”祝容顿了顿,低头笑了笑继续道“所以臣愿用一生,换公主的一句原谅,不知公主,可愿给臣这个机会?”
天上应景的落起了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挡在两人中间,康宁愣在原地望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你可知道,说了这些话,你的仕途抱负,荣华富贵,可全都没有了。我不是非你不嫁的,你不必委屈自己对我说这些话。”
“可臣,是非公主不娶的。”祝容走到康宁面前,低头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温柔而坚定,缓声道“臣祝容,表字尚禾,正一品大司马,家中父母俱在,无兄弟姐妹,品行端良,今欲娶公主为妻,永结同好,不欺不骗,呵护一生。”
康宁愣了好久,额头被弹了一下才回过神,对上祝容笑意盈盈的眼睛,“哦..哦,你又晋升了啊,真快。”
“公主愿意嫁给臣吗?”祝容不依不饶
“这种事是要问过父皇和母妃的,我做不了主...???”康宁震惊的看着祝容手中明晃晃的圣旨“这这...这不会是赐婚旨意吧?”
见祝容点头,康宁急了“那你的仕途呢?不要了?你的宏图伟志怎么办呢?”
“这河清海晏的盛世,我能有什么宏图伟志?”
康宁:?????
“本就是无心做官,当时年幼看了许多定国□□的文章,热血沸腾,想着自己也写一份,写完之后又不想要了,被表哥拿去当了作业,这才被世人知晓。”
康宁:?????
“陛下说,治好了江南水患,赏黄金五百两臣才去的,回来之后只给了三百两,臣又不敢说,这剩下的两百两,公主给臣补上可好?”
康宁:?????
“那..那你为何如此努力晋升?还跑去当军师。”
“这种必胜的仗,回来之后是有奖赏的,太子年幼,陛下派臣去看着太子。”
祝容避过康宁的第一个问题,他不会和康宁说的,那日他迷茫的走在皇宫,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小小的一个,笑容那么灿烂,他在后面看的入了迷。
可他当时只是一个通州巡抚,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她,他一路走来,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都说晋升。
那日她在他嘴角盖下的一个吻,足足让他脸红了一整天,他睁眼,只能看见仓皇逃走的粉色身影。
他那日就下定决心,娶她。
足足用了四年半,他坐上了大司马的位置,终于有身份求娶公主,他今日受封大司马,向陛下请求以所有官职,换一个驸马身份。
在乾明宫跪了一个时辰,才求得皇帝的准允。
那一刻的欣喜,他多想同她分享。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对着他念着的时候,他若不赶紧离开,就真的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当众对一个男子念情诗!
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本是不该由他告诉她,可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再也忍不住,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是用了多大意念才制止自己抱住她的冲动,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同她说出那些话时,心脏在胸膛砰砰的跳,剧烈的,仿佛要跳出来了。
康宁一直到回宫接到圣旨都没有缓过神来,这么多年的愿望这么快就达成了?
“贵妃娘娘,她不会是傻了吧?”
“我看像,乐傻了。”
“那祝大人能同意娶个傻子回家吗?”
“圣旨都下了,由不得他反悔。”
“我怎么看着您这么高兴呢?”
“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终于有猪拱了,我能不开心吗?”
康宁听的忍无可忍,“陈依依,陈华婉,你俩当我是聋子吗?!”
然后,康宁就被淑贵妃拧着耳朵教训了一通。
公主大嫁,办的是风风光光,章景行赐了康宁公主府,规格比先前的公主大了许多。
新婚当夜,康宁抓着祝容的衣襟威胁他不许反悔,不许纳妾,不许去青楼那种地方。
祝容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声音温柔的能腻死人“臣遵命。”
婚后,康宁还是时不时就往宫里跑,看看母妃,看看陈华婉,看看章承瀚。
景辉三十九年秋,康宁生下一个小女娃,取名之瑶。
景辉四十一年春,之瑶跑入凤栖宫,康宁前去寻找,看见后院有成片的桂花林,郁郁葱葱的叶子。
同年夏,德坤宫起火风向大变,殃及凤栖宫,皇帝弃了早朝派人救火,烧尽了整座宫羽。
皇帝自此一病不起。
康宁进宫时,皇帝正坐在凤栖宫后院的贵妃塌上怀中抱着两个木盒,旁边放着一盘桂花酥,沉默的看着烧毁了的树枝,见她来了也不做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章承瀚也来了,章景行终于有了点反应,望着他笑了笑,康宁突然发觉父皇老了,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声音也有些沙哑“朕要去找你母后了,这几年对你不好,她该生我气了。”
“宛儿...朕好想你。”
康宁跪在地上,听着全公公在一旁声音颤抖的喊“陛下薨了。”
康宁拿起木盒,盒上的花纹早已被摸的看不清楚,盒中是一缕红绳系起的头发,还有一张发黄的合婚庚帖。
永结同好,护卿长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康宁想起那年中元节,她在凤栖宫看见满屋子的皇后画像,书房堆了一箱又一箱簪花小楷的佛经,书桌上的纸,写满了这八个字。
当时她不懂,父皇的字明明那么好看,为何会仿着别人的字写字,还问母后,这八个字是谁写的。
那是对一个人的承诺,真真切切的,被人虔诚供奉着的承诺。
康宁以前一直觉得,父皇是没有感情的,她长这么大,见到父皇笑的次数一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可母妃说,父皇笑起来极好看的,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望着皇后娘娘的时候,温柔的像是对待世间的至宝。
可是后来,父皇眼里的星星掉落了,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笑了。
他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了皇后娘娘身上,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去爱她,这爱彻彻底底只给了一个人,别人永远无法,再分一杯羹。
父皇死后,母妃镇定的主持葬礼,章承瀚继承皇位,改国号德盛。
册榆林陈氏嫡幼女陈华婉为后,册封大典三年国丧后举行。
淑贵妃成了太妃,康宁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
德盛二年夏,皇后诞下嫡子,单字湛。
赵大小姐进宫看过皇长子之后,在家中服毒自尽,临死前换上了做女儿时淡橘色的长裙,脖子上待着一支翠绿的哨。
康宁进宫看望母妃时,将赵姨母那日前来托她交给母妃的信也顺便带了去。
母妃拿着信还没拆开,就红了眼眶,说这信不该由她看的。
康宁知道赵姨母是想将信交给那日在赵府门口见到的陈家舅舅,可陈家舅舅在赵姨母自尽当天,抱着她的尸体去了郊外的湖畔安葬,自己也服毒自尽了。
悲伤的气氛随着新年的喜气渐渐冲散,在新年当夜,康宁与皇后同时生产,都是女儿。
二公主取名尔念,小郡主取名之瑾。
德盛六年,皇后生下三皇子,取名单字洵。
德盛八年,康宁生下小郡王,取名泽逸。
德盛十三年春,淑太妃五十岁生辰,康宁带着三个孩子进宫贺寿。
一天的嘈杂,六个孩子玩的累了天没黑就睡了,留下康宁和祝容以及帝后四人陪着淑太妃。
五个人说说笑笑中,有宫女上了一盘桂花酥,淑太妃拿起一块递给皇后,笑眯眯的说“宛儿快吃,你最喜欢的桂花酥了,趁着陛下不在,赶紧多吃些。”
陈华婉愣了一下,接过桂花酥笑着点头。
康宁在一旁泪如雨下。
又过了几日,淑太妃病重,太医说是她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康宁日日守在淑太妃身边,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总将帝后认成先帝和先皇后,同他们说话,要他们好好的别吵架,要永远在一起。
淑太妃临终之前倒是十分清醒的,拉着康宁的手温柔的看着她“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
康宁哭着求她别离开,几度说不出话来,祝容抱着她默默不说话。
淑太妃和康宁说,她现在哭的样子像极了太皇太后离世那日,先皇后的样子。
先皇后也是个爱哭的性子,那日因着扯着伤口疼的哭了一个时辰。
“赵宛儿这个人惯会装傻,她哪是疼哭的,分明是起来看不到长姐,才用了这么个理由哭。”
她以为她瞒过了所有人,可她一个人都没瞒得过,淑太妃笑着说这句的时候,眼中是点点的心疼。
淑太妃和康宁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先皇后和先帝的。
末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宛儿升我位分是想补偿我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把你送到我身边。她这样善良的人,让我怎么和她争先帝呢。”
“我陈家一心事主,可陛下他防着我,防了我一辈子,不曾信过我。”
淑太妃盯着窗外许久,无声的笑了,好像看见了什么美好的画面。
“那日他映着桃花踏着所有人都请安声而来,暴怒的杖毙了所有宫人,我真的以为他是为了我,可那只是我以为。”
“是爱过的...一直都爱着。”
康宁趴在祝容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番外2长姐
吾爱陈郎:
我们这一生兜兜转转,还是没能在一起,即使早就预知了结局,心中还是会有遗憾。
你我年少订婚,多少美好温柔的回忆都有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年得知你离开陈家,只为终生不娶,我心中幸福又难过。
得此一人,终生无憾。
可我还是舍弃不了我的父兄幺妹。
长兄战死的消息传来家中,我几乎是不信的。
我就总想着他还没有死,去了一个地方和他喜欢的西鲁小公主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我又真切的明白,像他这样一个抱有家国大义的人,若是还活着,是不可能置赵家于不顾。
我那么了解我的哥哥,以至于骗,都骗不过自己。
还有我那幺妹,自幼被我送入宫中,一点点个小人儿哭着喊着求我别丢下她,可就那一次,等我来年再次入宫时,就再也看不见她的眼泪。
如今侄儿已经登基找到了钟爱之人,先帝为他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盛世,铲除威胁皇位的一切隐患,是到了该尘埃落定的时候了,我也要去和我那妹妹说说,她的孩子有多么的优秀。
你对我的情意,我一直是知晓的,与你承诺下一世,愿不再有悲伤,与你执手一生,恩爱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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