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了中天。
圆圆的,像个巨大银盆,闪着耀眼的白光。
腾腾的蒸汽浮起在水面上,如一团灰蒙蒙的白雾,慢慢弥散开。
正午时分。
阳光似火。鳄鱼岛笼在一片浓绿的青翠中,枝头的树叶打着卷儿。蝉声四起,吵得人昏昏欲睡。
两艘渔船正划开静寂的水面,向鳄鱼岛驶去。
白霸天默立船头,神情冷峻。汗珠自他的额头一粒粒滚落,亦自不顾。
船在一片平缓的水洼中泊下。
岸上白石筑堤,遍地青草和灌木,野花夹杂其间。一条弯曲的小径,迤逦通向密林深处。
白霸天首先下了船,在头前领路。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行。
走了三四百步,眼前豁然开阔。碧草如茵,一道涧水自高崖上坠下,轰然有声。
白霸天走到水边,俯下身去,勉强用手够到一块光滑的圆石。拨去圆石,露出一块青石板。解开石板,摸出一支白色的羽箭。
对面山崖,悄寂无人。静静的阳光,如水般流淌。
白霸天立起身,手指一按,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出,在半空中炸开一簇白花。
响声未绝,瀑布之后,水帘之下,撑出一艘铁船来。
船上两名白衣短衫的壮汉,光头赤膊,粗壮油亮的大手,奋力划桨。
转眼船到了跟前。船上两人看见白霸天和身后的众人,都面露惊异。
白霸天看看前面的大汉,是小头目阿海,后面的却不认识。他皱皱眉,问道:“岛上可有人在?”
船上两名汉子互相望望,眼神游移。白霸天很不耐烦,恶声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阿海喉咙吞咽几下,才迟疑地说道:“各位头领都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霸天吼了起来。
“二头领跟大伙说,大头领您,您已经在沙洲岛归天了!”阿海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白霸天要打阿海的耳光。抬抬手,才发觉自己的胳膊还被绑着。狠狠动了几下,骂道:“老子活得好好的!怎就说老子见了阎王?”
说着,将脚边的一块大石踢落水中。
大石入水,激起一团水花,溅落在船头。阿海向后一躲,吓得不敢再说话。
白霸天怒气未消,喝道:“渡老子过去,我要当面问问杜彪那王八蛋!”
后面的汉子一手握桨,站立不动。
白霸天翻起白眼,冷冷地盯着,口中却道:“难道我说话现在就不顶用了吗?”
阿海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将船靠了岸。
过了溪涧,是一道沙石岗。大大小小的石头,石缝间长满小树和杂草。
再往前去,是一条小峡谷。清清浅浅的溪水,就流过脚边。石铺小路,顺着地势逐渐升高。
小路尽头,是一块平坦的场地。白沙,各色鹅卵石,像是到了海滩。
几块巨石在沙地中间依次铺开,垒成台阶。沿石而上,是一道巍峨高耸的石墙。石墙边竖起几根旗杆,几面彩旗迎风招展。
白霸天叉腰立在石墙下的空地上,脸色铁青。
他高仰起头,冲着上面大喊:“白爷我回来了,叫杜彪出来见我!”
墙上露出两颗人头,探着身子向下张望着。过了好久,才听到有人问:“下面是白爷,白大头领吗?”
白霸天焦躁地走来走去。听到问话,向前走了几步,骂道:“狗东西,连老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上面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应了一声,转瞬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好久,墙头上出现了四五个人。中间一个身材中等,暗红色的衣衫,一张脸黑黝黝的。
他扒着石墙,手搭凉棚,向下看着。
白霸天一见此人,火冒三丈,跳起脚骂道:“杜彪,你这龟孙子,竟敢咒老子死!快打开寨门!”
杜彪看看两边的人,诧异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自称大头领?我们的大头领早就命丧黄泉了!哈哈哈!”
说罢,朗声大笑起来。
白霸天气得身子直发抖,厉声喝道:“杜彪,你这是要和老子翻脸吗?”
“翻脸?”杜彪嘿嘿一笑,“真是笑话!我怎知你不是冒充大头领?”
白霸天怒极。这时,只听杜彪又说道:“你走得近前一些,让我等看个清楚!”
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难当。
石墙有数十丈高。几棵大树的黑影落在石墙上,将墙头的几个人掩在一片阴暗之中。
白霸天用手遮挡着强烈的日光,一边使劲往上面看去。
石墙上的几个人高喊着:“走近些看看!”
白霸天心中生疑,可还是向前移开了步子。停下来,尽力仰起脸,仔细辨认着。
忽的,石墙上闪过一道寒光。
白霸天暗叫不好,未及反应,一支利箭已射中咽喉。
他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歪,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
众人抬着白霸天,退回到峡谷中。
在一棵棕榈树下,白霸天轻声地呻吟着。
那支箭斜穿过脖颈,血流如注。再看箭尖周围,乌黑一片,明显是淬了毒。
白霸天双眼微闭,口中喃喃低语,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赵榛跪下身,将耳朵凑在他的唇边。
白霸天的嘴唇翕动着,一只手颤颤地伸出,死死抓住了赵榛的胳膊。
白霸天喘息着,胸脯起伏不定。
“像我这样的人,早该死个十次八次了!我死,没什么可惜的。可是这样死,我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我本也是个读书人,久试不第,只好去给人家做了账房先生。虽辛苦却也衣食有着。不想后来主人家丢了钱财,一口咬定是我监守自盗,告到官府。县官昏庸,听那主人一面之词,判我蹲了大狱。待得我出狱后,一气之下,将主人一家五口全部杀死,逃了出来。到这海上,做了劫匪。”
黑紫的血从颈间不断涌出,白霸天的气息越来越弱。
元七用树叶盛了一些水,送到白霸天嘴边。
白霸天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勉强喝了几口溪水。他吃力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杜彪本是个破落户,与邻家相斗殴死人儿逃亡。我俩一向不睦。他觊觎大头领的位置时来已久,一直在找寻时机。这次沙洲岛,终于让他等来了。”
“这也怪我,太大意了。”白霸天露出一丝苦笑。
“人常说,一旦上了贼船,就很难回头了。我就是这样。人的心肠会慢慢变得残忍、麻木。杀了一个人,再杀第二个、第三个,全然没什么感觉了。到后来,抢劫、杀人成了一种惯常。”
“其实,跟随我的兄弟大多本是本分之民。金兵掳掠,官府盘剥,没了活路,才来这海上讨生活。”
白霸天咳嗽了几声,血又涌了出来。
“这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打点官府和官兵必不可少。得来的至少一半是要送给他们的。有时候官兵也冒充劫匪抢掠过往商船。”
白霸天的喘息声更加急促起来。他望着元七:“你的船和人都在岛上......”
元七点点头,不忍看白霸天的样子。
“你们帮我杀了杜彪,岛上的钱财尽归你们!”
他吃力地从怀中摸出一面鸡蛋大小、金光闪闪的圆牌,递到赵榛手里:“岛上忠于我的兄弟很不少,你拿了这个作信物,可以要他们帮忙!”
赵榛接了过来,白霸天神色一松。
“想从正面攻入山寨,大约没有可能。岛的南端有一条密道,通向山寨。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可以从那里上去!”
“我这样的人,死在自己人手里,也算是上天的报应......”
白霸天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停了下来,闭上眼睛。
他的胸脯微微起伏,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稍停,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口中喷出几口鲜血,脑袋一歪,死去了。
众人将白霸天葬在了那棵棕榈树下,用大石垒起了坟头。
回到船上,太阳已经落山。
在西天的晚霞里,两艘船悄悄驶向岛的南端。
高大浓密的树木将岩石和海水遮得严严实实。成群的海鸟在树丛中鸣叫,飞起。
新月升起,鲨鱼岛在一片静谧中。
赵榛,元七,末柯,还有十名桃花村的汉子,在月色里登上了鲨鱼岛。
沿路都是密林,众人一边用刀劈开路径,一边向前走。蚊虫叮咬着人的脸,用手一拍,整个巴掌都是黑黑的一片。
轰轰隆隆的水声在前面响起。
抬头看去,一条宽大的瀑布映在月光里,如一道闪亮的水墙。下面是一个大水潭,深不见底。
四处看看,找不到上去的路。两边岩石陡峭,高不可攀。
赵榛注意到,瀑布水流极大,一泻如雷,而潭水水面不漫不涨,似乎都朝着某个方向流动。
末柯跟在赵榛身后,沿着潭边走了几个来回,忽然扑通一声,跳入塘中。
他双臂划水,奋力游向瀑布。不一会,就消失在瀑布后面。
好一会,还不见末柯出来。众人正在着急,忽见水花一闪,末柯从瀑布里面游了出来。
他向潭边的人招呼一声,喊道:“跟我来!”
众人正待下水,从瀑布下面猛然窜出一物,细长光滑,朝着末柯扑了过来。
“当心!”潭边一阵惊呼。手机用户看大宋传奇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852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