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华山是山东布政使司一地最有名的一座福地,主要原因就是山上建造着一座道观——清泉道观。
如今是万历爷当皇帝的时期,这个老不死的一直沉迷于长生不老的幻想中,这个念头的最大收益者就是全天下的道士,不,现在应该尊称为“道爷”了。
清泉道观里的道爷们,因为在前几年曾经向嘉靖帝贡献了一颗丹药,美其名曰“十年増寿丹”,至于到底增没增加十年阳寿咱不知道,但是也没把万历爷吃死过去,反而那一晚上夜御两女强壮了一下男儿雄风,万历爷龙心大悦,特别对清泉道观加以褒奖,从而让臧华山这座默默无名的清泉道观,一跃晋升成为了普天之下有名的道观了。
但凡是道观中的道爷,在主要工作“炼丹”之余,大多都会一些行医治病的本事,比如这清泉道观中的孙道长,便是整座山东布政使司一代有名的“神医”。
林家妹子也是听闻孙道长的名声,这才亲自上清泉道观里来为她哥哥林寿求药,奈何清泉道观里门规甚言,而且孙道长所要求的诊金特别高,足足要一贯银钱,像林家现在这种破败的家庭,别说一贯银钱,就是十文制钱都拿不出来,没有一贯银钱的诊金,道观里的扫地道童于是就很“客气”的将林家妹子赶出了道观。
林家妹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得不选择长跪与道观门口,希望道观里的道爷们能发发善心,能下山救治自己的哥哥,这一跪,到现在已经足足一天了。
道观里的道爷们从门缝里冷眼瞧着林家妹子,手里捧着瓜果,磕着满嘴都是果皮,隔着厚重的大木门向外喊:“姑娘,回去吧,没有一贯钱的诊金,你就是跪一天一宿也没用的,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你若是着凉了,可莫要怨我们道观啊。”
“林婉儿扣请孙道长救救我的兄长!”
林家妹子却不听他,只顾诚恳地叩头,青石板的地面,叩地咚咚直响。
“不行不行,诊金不够,拒不出诊!”紧闭的山门后面传出一声嬉笑的笑声。
“林婉儿叩头恳请孙道长救救我的兄长!”
林家妹子继续叩着响头,一遍又一遍地,额头上一片殷红的血渍,分外的惹眼。
道爷们摇摇头,一脸悲天悯人地表情叹道:“真是个傻子……”一伸手,又将厚重的大门又顶紧了三分:“没钱,啥都免谈!”
这雨说着话儿,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林家妹子依旧跪在石板上,一动不动,任由山中冰凉的雨水淋湿了她的长发和单薄的单衣。
“林婉儿叩头恳请孙道长救救我的兄长!”
清冷的风中,这一遍遍哀嚎,伴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叩头声响,响彻在清泉道观的门口,可是清泉观紧闭的漆黑大门口,再也没有了一丝回声……
清泉道观里的道爷们,嘴里的瓜果磕的更加勤快,无动于衷地看着门外跪在雨水中的林家妹子,好像是一景,一种好看的景。
林寿手里拄着一根木头,使劲的攀爬在泥泞的山路里,山路陡峭,长满了山草,又经雨水冲刷,滑的踩不住脚跟。这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本来快要散架的身体,一想到现在还在雨中淋雨的妹子,全身之中好像凭空又多了一股使不完的力气,闷头使劲又爬起来,继续顺着山路向上爬。
山雨越来越大,打在林中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浓密的林间竟然形成了一叶厚厚的雨幕,将林寿搜寻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妹子,妹子,你在哪儿?林大娘,林大娘!你们在哪?”
林寿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羊肠小道的山路上没有标志,也没有警示语,周围又是漫天的雨幕,根本看不到一点清泉观的影子。
这倒怨不得林寿,在林书生的残余记忆中,他虽然寄居在臧华山的山脚下,但是从未真正进山拜访过清泉观。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反正是顺着山路一直蜿蜒的向上走,嘴中也不停地向着周围浓密的雨幕高喊着:“妹子,妹子,林大娘,林大娘,你们在哪儿?”
寂静的雨林中迟迟没有回声,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好像世间万物全都一瞬间沉寂在了雨幕中。
林寿的心中开始越发担心起来,这冰冷的雨水透着蓑衣都能让皮肤感到一阵阵冰凉,自家妹子就穿着一身单衣淋在雨中,可想而知她此刻将遭受着怎样的寒冷。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林寿,这个导致林家落败的哥哥。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林寿心中低声祈祷着,手拄着拐杖更加加快了脚步。
也就走了十几步,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没了浓密的松柏树,没了厚重的雨幕,只有一面高耸的青砖红瓦的墙壁耸立在林寿的眼前。
墙皮上刮着白灰,刻着歪七扭八的道家箴言,绵延成一个硕大的弧度,包围着一片雄伟的道家宫闱,可惜墙壁太高,从林寿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屋檐上站立着两座石头雕刻的镇宅神兽。
这里便是臧华山有名的清泉观了!
然而此刻,被春雨浇的全身打冷战的林寿却全无一点心思去瞻仰这座道观,凌厉的双目快速地顺着墙壁寻找清泉观的大门,因为那里有他惦记的妹子。
“咚!”
“咚!”
“咚!”
三声沉重的响声,在浓密的雨水中竟然清晰地响在林寿的耳边,随后一声稚嫩虚弱的女孩声音徐徐地传来:“林婉儿叩头恳请孙道长救救我的兄长!”
一瞬间,林寿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没有任何缘由,纵然他心里很清楚他自己只是个穿越者,可是眼中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在听到那个女孩声音后,他的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大吼:是妹子,是妹子,是我的林家妹子!
林寿甩掉了手中的拐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一转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跪在雨中还在叩头的瘦弱身影。
冰冷的雨水洗刷着她的身体,纤细的身体在冰冷的寒风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将要跌到在地,但是她依然倔强地跪在了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的,额头磕着咚咚直响,在她叩头的地方,一团殷红的血渍刺得林寿的眼睛都生生发疼。
“林婉儿叩头恳请孙道长救救我的兄长!”
又是一声凄惨的哀嚎,在凌冽的寒风中徐徐传来,像一叶小刀子似的刺痛着林寿的耳朵,林寿一握胸口心脏的部位,感觉自己的整颗心好像都要碎了。
“林妹子,林妹子,别磕了,你哥哥真的病好了,大娘没有骗你,你就听大娘的话快点下山吧,你再跪下去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大娘可是答应着你哥哥一定要把你带下山的,求求的,站起来,跟大娘下山吧!”早先来一步的林大娘站在林婉儿的身边,她手里的雨伞早就被山中寒风刮得四分五裂,手里只拄着伞柄,正苦口婆心地劝解着林婉儿。
自家妹子的性格,林寿心中岂能不知,她就是一头犟驴,犟到没看到任何证据之前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就像今天,哪怕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要没看到孙道长走出道观,她就会一直跪在雨中,一遍一遍地叩头,任谁也拉扯不起来。
看着冻得嘴唇青紫,人已经开始犯迷糊的林婉儿,林大娘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她此刻真不知该如何向林婉儿解释了,纵使她连发保证带祖宗十八代的毒誓,好话孬话说了一个小时,也没能拉扯起这个固执的林家妹子。
林大娘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忍不住抬头向着乌黑的上天大声喊道:“林家小儿,你林家到底是烧了多少代的香火,让你摊上了一个这么傻的妹子啊!”
这一抬头,便看到了穿着蓑衣站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林寿。
林大娘她真不知道林寿是怎就能从床上爬下来的,她更不知道他是怎么顺着泥泞的山路走到这里来的,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家妹子有救了。
“林家儿,求求你救救你的妹子了,我都跟她说了你的病好了,可是她就是不信啊,你再不来,她就跪死在这里了!”林大娘噗通一声跪在了林寿的脚下。
林寿已经没空理会处于疯癫状态中的林大娘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林间小道,踏上了整齐平整的青石板的阶梯上,望着面前这个冻得瑟瑟发抖,还在一下又一下叩头的纤弱身体,林寿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了两个字,轻声唤道:“丫头……”
声音出奇的温柔,就连林寿也不知他怎么就能发出一句这么温柔的声音来,但是这两个字中,却包含着林寿心中所有炽热的情感。
身体上已经透支,精神上更是迷迷糊糊的林婉儿,娇躯微微一震,她仿佛听到了一声让她既感觉到熟悉但是却又陌生的称呼,一年前,自家哥哥身体还健壮时就是这般称呼她的,他不叫她的名字林婉儿,也不叫她妹子,就叫她丫头,丫头,丫头,多么熟悉和怀念的声音啊,如今想来已经有一年不曾听到过了吧。
林婉儿木然地停止了叩头,身体慢慢地转过身来,在浓密的雨水中,一个让他牵肠挂肚了整整一年的人影赫然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哥……”
一字喊出,两行清泪已经先湿了脸颊,林婉儿一把抱住了林寿,将脸深埋在林寿的胸口,哭地歇斯底里。
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就是单单的一个拥抱,一个简单的对兄长的称呼,就诉说尽了林婉儿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舍。
林寿哽噎了一下,红着眼睛紧紧地抱着林婉儿,嘴里絮絮叨叨地喊着:“丫头啊丫头,丫头啊丫头……”像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头,再安慰着一个长久离家的游子。
林大娘站在一旁,抹着眼角的泪,跟着哭地更加大声。手机用户看明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07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