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枣红漆木大床上,王公公与翠屏并躺在鸳鸯套枕上,身下铺着是一张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床单,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兴许还会以为床上的这对男女是一对刚刚嫁娶的璧人。
实际情况则是,一个是去了势的公公,一个是百花楼的**,果然是郎情妾意的好姻缘。
其实林寿很想对王公公说,这次案件重演,其实用不着那翠屏的……
“对,身心放松,佯装如眠,对,就是这样。”
林寿轻声说着话,手指捏着一撮细砂,轻轻地落下扫过王公公的脸颊,王公公受痒,情不自禁地歪头挠痒痒,林寿眼明手快,将他枕下的画轴瞬间抽了出来,而王公公却并无察觉。
“公公大人,睁眼吧。”林寿晃了晃手里的画轴,道,“诸位大人请看,窃贼就是如此这般将公公大人枕下下的圣旨掉包的,故而这床榻上才遗有一层细砂。”
王公公一下坐起来,轻轻摸着受痒的脸颊,气得咬牙切齿:“好一个下三滥的手段,好一个狡猾的窃贼!”
赵知县却是摇头道:“只是推测出他如何窃的圣旨又用何用,我们依然无法得知那窃贼是如何进的府宅,又是如何潜逃出去,那窃贼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更是无从得知,此案还是如同一个谜案!”
“知县大人莫急。”林寿微微一笑,道,“此案扑朔迷离,自然需要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方能让案情真相大白!”
“这……”赵知县沉吟一声,他内心并不希望此案有外人插手,冲王公公道:“公公,依下官看来还是让巡检司大肆在城内搜捕,定能将那窃贼缉捕归案!”
“胡闹!”王公公怒道:“赵知县,这位儒生心思如此周密,片刻之间便能将那窃贼之术破解,咱家信他,远信你那巡检司!”转过头又冲林寿温柔轻声问道:“小哥儿,不知你如何称呼?”
林寿赶紧拱手回道:“学生乃是本县秀才,姓林,单名一字寿,字长青,愿为公公大人效犬马之劳!只要公公大人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定会还给公公大人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知县微微蹙眉,心中暗自鄙夷:“又是一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辈!”
王公公抚掌大笑,道:“好一个足智多谋的秀才公,占七,赏他!”
占七又从袖袋中掏出一串铜钱,用麻绳串着,足足十几枚,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并细声调笑道:“你这秀才真是好会说话办事,公公自打接了这皇差,还没有过如今日这般高兴过,若是你有朝一日入得皇宫,你这张小嘴呦,保证能让你换来一生富贵的呦。”
“呵呵,小公公谬赞了。”林寿欢喜地接过铜钱,却是全身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道一声:假如入了皇宫成了你们这班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那场富贵倒不如不要的为好。
“林秀才啊,不知接下来你要如何查案?”王公公在翠屏的服侍下,重新穿好鞋袜走下床来,一双丰盈的胖爪子如见到了新人一般热乎乎地攥住林寿的瘦手,“只要你能破案,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
“哪里,哪里,公公大人言重了……”林寿不漏痕迹地将手从他油腻腻的魔爪中抽出来,环顾四周,道,“我现在需要询问昨夜查岗的护卫,还有这座府宅的详细地势,方可再行下一步!”
“好,一切都依你!”王公公虎目一瞪,颇有金刀大马的男儿雄风,冲赵知县吩咐道:“赵知县,马上派人将昨夜巡逻站岗的衙差全部寻来,一个也不许少,全都静候林秀才吩咐!现在咱家认命银丰县秀才林寿,为本次窃贼案件的总顾问,负责稽查元凶,举县三班衙役任你差遣!”
“啊,这么快咱就当官了?”
林寿突然有种飘飘然的虚荣感。
他没想到上一世一直是平民阶级的他,初到大明朝后居然转眼之间升官了,虽然只是这起窃贼案件的总顾问,但是大小也是官啊,而且还有三班衙役任由差遣,这要领着几个人,牵着几条狗,去衙前街上转一圈,那岂不大大的好玩?
貌似古装电视剧中,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都是这种做派的……
林寿突然感觉,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事儿啊!
“这……”赵知县扫了一眼林寿身上的襕衫,又扫了一眼身后的黎教谕,心说一声,看你县儒学教出来的好学生,都快爬到本老爷的头上去了……但是又惧怕王公公的权势,只得违心点点头:“好吧,一切皆听公公吩咐!”冲门口站岗的胖瘦衙差一挥手,道:“去,把孙县丞和王典史寻来,就说案情有了重大发现!”
“是!”两个胖瘦衙差马上领命归去。
“林顾问,林顾问?你傻笑什么呢,咱们继续查案吧。”王公公看林寿还站在原地嘿嘿傻笑,那胖手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腰眼。
“啊,对,查案,查案。”林寿腰眼受痒赶紧回过神来,摸了一把嘴角上的口水,刚刚一时想入神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大手一挥,道:“接下来先带着我将这王家府邸巡视一遍,先摸清此地的地势再说!”
占七依言将府邸的老管家带上来,老管家在王家服侍了近二十年,这座府邸里的一草一木都瞒不过他的那双老眼,冲林寿鞠躬一礼,伸手前走引路:“官人,这边走,小的为您引路。”
此时,将是探查案件最为重要的时刻,林寿不敢马虎,找人寻来一支画笔和一沓子草纸,在老管家的指引下开始游览这座小桥流水一般幽静的府邸,同时在草纸上仔细地临摹出整座府宅的整体构造。
老管家尽职尽忠地领着林寿,将这王家府邸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回廊,厢房,书房,正堂,谢亭,就连后花园假山的一出堆砌的石洞,林寿都掌灯钻进去探视了一圈,最后停步与府邸最后方,一座庄重古朴供奉着祖先牌坊的先祖堂门口。
朱门紧闭,门环上挂着铁链,锁着一把大铜锁,透过镂空的厢窗能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悲痛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悲凉,断断续续,在临靠着朱门的窗洞上,还趴着一张小脸,小孩也就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小脸冻的通红,流着清鼻涕,闪着希冀的目光望着门外的林寿。
或许这个懵懂的小孩还不知“抄家”是为何物,但是他幼小的心灵,却已经懂得渴求着门外的自由。
“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林寿听着里面嘤嘤的哭声,看着窗口那张惨兮兮的小脸,沉声问道。
“唉!”老管家叹了口气,道:“里面都是王家遗孀,因受王世兴一案牵连,王家女眷皆贬至教坊司,男丁皆发配充军,因为圣旨遗失,还未启程,故而先锁在了先祖堂里,已经哭了两日了。”说到这又叹了一口气,“那个小男孩是王世兴最小的儿子,今年只有五岁,也要一并被发配充军。”
林寿眼圈随之一红,黯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虽然他对这些惨遭牵连的王家一众心有同情,但是却无能为力,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世兴拉到菜市场砍头时,大声的喊上一声好字。
其实他更知,整件事错的不是那个仗义执言的给事中王世兴,错的是那个坐在朝堂之上俯览众生的万历皇帝!错的更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菅的封建王朝!
林寿心中都懂,只是可惜,现在的他就是生活在这座封建王朝中,生活在万历皇帝至高无上的统治下,赤.裸裸的现实,不容许他这个现代人多说什么,千言万语,只得最后凝聚成了一声凄然长叹:“他们冤啊……”
老管家亦是心有戚戚焉。
或许,这就是身为朝廷清官的代价吧,只是这代价在林寿看来,未免太血腥、太野蛮、太大了一点!
平心而论,他林寿做不到。
他的心里根本就放不下,也割舍不了那个在冰冷刺骨的瓢泼大雨中,跪在清泉道观门口为他磕头叩求的妹子。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入朝当官,也要面临百姓和家人之间的两难选择时,他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他的林家妹子。
所以,这一生就注定了,他林寿不可能当得了一个流芳百世的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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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丰县虽然只是山边一座小县城,但是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小小衙门里上到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下到班头、六房书办、司吏、伙房、门子一个都不少。
本县知县姓赵,叫有德,别看名字起的俗气,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与王世兴乃是同科,也是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进士。
但是他的官运却比王世兴要亨通一些,最起码现在的王世兴已被打入了死牢,而他赵有德现在还是银丰县的最高长官。
县丞和典史是县衙的第二和第四把手,俗称“二老爷”和“四老爷”,县丞是八品的官职,掌文书、仓库和牢狱,而典史属于不入品级,即未入流,掌管全县缉捕和监狱的属官,用现代话来讲,县丞就是一县的政法委书记,而典史就是县公安局的大局长。
别看在现代影视剧中,县衙众官吏被刻画的如同蝇头小官一般,那其实都是在过分的丑化和贬低。
古代一县之中,县长就是天,县丞就是地,而典史就是一切犯罪不法分子心中的催命判官,而县衙中的众衙役和书办,虽然在当时身份低位并不高,但却个个都是吃着皇粮、拿着国家薪酬的公务人员,属于铁打的饭碗!手机用户看明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07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