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姜直灿正和人打架,一打二,他完胜。
然后郑秀晶足足看了持续数分钟的单方面殴打,夜风里传来的粗鄙骂声和拳脚相加的殴打声让她心惊胆战,而地上两个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则又让她直皱眉头。
她忽然有点担心,姜直灿这个突然疯了的变态家伙,会不会把人打死,如果对方报警的话,她这个袖手旁观的目击者,又会不会被当做帮凶给抓起来。
“啊,真是······”
郑秀晶甩了甩头发,像是要把自己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给甩开。但眼见姜直灿迟迟没有停手的趋势,她犹豫一会,咬着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下车,来到姜直灿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嗳,我说·······”
她想劝一劝,但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自己的一声尖叫给打断,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她瑟瑟发抖,有点儿像只淋了暴雨的小鸡仔,无辜又无害。
姜直灿站在她身前,神情古怪,然后深吸口气,他抬脚轻轻踢了踢郑秀晶的脚尖,有点不自然地说:“那个,下次,别一声不吭地站人身后,还拉人衣服,会造成误会的······”
郑秀晶抬眼看他,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顿了会,她蹭得站了起来,爆发了。
“呀!姜直灿,你这混蛋,有你这样的嘛?!凶神恶煞地扬着手,你是想打我嘛?对女孩子动粗,你可真是好样的!你个混蛋,变态,暴力狂!亏我还好心担心你,呀,我真是白痴······”
大约是今晚经历了太多,这会出现在姜直灿面前的郑秀晶很有间歇性神经质的潜质,不仅半哭半闹地大声嚷着,居然还张牙舞爪地扯着他的衣服。大有同归于尽,歇斯底里彻底疯狂的趋势——就像忽然断掉的堤坝节点,压抑汹涌的情绪洪流不可阻挡地奔涌而出,把人淹没。
姜直灿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被动抵挡着。然后见郑秀晶的疯狂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无奈,只能双手箍住郑秀晶的身子,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郑秀晶挣扎,或用脚踢或用手抓。甚至于还咬了姜直灿一口,好在随着时间流逝,她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尤其是当姜直灿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神情一滞,忽地羞涩起来,垂下手终于不再疯狂。
“嗳,那个······这么动,走光了,这里可不止我一个男人。”
她清楚地听到这句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他们显然认出了自己,神情流露震惊,但是迫于身体虚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例如报警或是拍照,但眼下的状况,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起码得送医院吧,这两人伤得这么重。
她如此想着。和姜直灿小声提议,却不想遭到了姜直灿的一阵嘲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圣母了,送医院?你先弄清楚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再说话吧!”
好心关心却被一顿羞辱的她感到一阵气苦,顶嘴道:“我管他们是什么身份。你打人就是不对的!”
“是么,那么说你是想这里的东西公诸于世咯?”姜直灿冷笑,指间露出一张存储卡,郑秀晶瞳孔一缩,沉默了。
偏僻的江边,静谧的深夜。极易让人联想到某种运动的汽车,还有,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紫色衬衫,但凡有些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穿了男式衬衫,而且,是呈暧昧的真空状态。
一切全在不言中,如果这些东西曝光了,那么她的艺人生涯将会毫无悬念地结束。她脸色苍白,看向地上两个男人的眼里的怜悯消失了,她知道姜直灿做得对,虽然采取的措施过激了些,却无可厚非。但面对姜直灿,她始终不愿服软,于是便只抿着唇,倔强地沉默着。
“走吧,我送你回家。”
姜直灿不再言语,转身离开,郑秀晶迟疑片刻,跟在他的身后。
汽车很快驶离,车里的气氛却不复最初交谈时的柔和,郑秀晶环腿而坐,侧着头,望着窗外的夜色,用一种无声的肢体语言,向姜直灿表达她的委屈与执拗。
窗外的景色匀速倒退,车速很稳,夜风从略微打开的车窗缝隙中恰到好处地拂在脸上,像是童年母亲轻抚脸颊时微笑鼓励的感觉。
郑秀晶的心绪渐渐变得安宁,然后她听到姜直灿在问她的家在哪。
“我不想回家。”她用一种很决绝的语气清晰地说,她不想见到她姐姐。
“那么我送你回宿舍。”
“我也不想回宿舍。”她的声调一成不变。
姜直灿沉默下去了,过了会,汽车停在一处僻静巷角,谁都没开口,很沉闷,隐约可以听见夜猫的叫声,风吹动不知名旗子的声音,还有一个废弃的易拉罐声音清脆地从车旁滚过的声音。
“帕尼姐和我打过一个电话,和我说了一件关于我努那的事。”
很突兀的,姜直灿忽然开口了,郑秀晶依旧保持侧头沉思的雕塑模样,但紧了紧手臂的动作,表明她正在听。
“她跟我说,最近我努那都和她同床睡。”姜直灿的声音很肃穆,郑秀晶却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句话里隐藏了什么让姜直灿如此郑重的东西。
同组合的女子成员一块睡,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偶尔她看恐怖片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也喜欢往同组合的大姐姐宋茜的床上钻······等等,看恐怖片睡不着的时候······郑秀晶感觉自己模糊抓到了什么要点。
“帕尼姐说,我努那经常需要她抱着才能睡好,而且后半夜总容易惊醒,会做噩梦,会无意识地呓语,很像一个失眠患者。”
郑秀晶把头侧过来,见到姜直灿的脸上正挂着深深的自嘲的笑:“你知道的吧,绯闻曝光的第二天,网上有我和努那的照片,那晚她去找我。很无辜的,她被记者堵住了······刚好,就她一个人······你能想象吧,那种感觉。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被一群人包围着,漫天的闪光灯,源源不绝的提问,每个人都争先口后地向你扑过来,每个人都像把你当成了西游记里的唐僧。恨不得从你身上撕一块肉下来······我却在事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反而还受着努那的照顾!”
姜直灿的手掌猛然攥住方向盘,脸上露出痛苦和自责的神情。
“接到帕尼姐的电话后,我尝试和努那沟通这方面的话题,根据帕尼姐的建议,最好是让努那去接受一到两期的心理疗程。但是努那对这个很忌讳,甚至都不肯承认因为记者围堵的事而留有心理阴影,如果不是后来帕尼姐说努那的症状在逐天减轻,我恐怕会强拉着她去找心理医生······我不想和努那吵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所以。刚才对那两名记者,你才会下手那么重?”郑秀晶小心翼翼地问。
姜直灿沉默半响,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围堵的记者固然可恨,但参与的又不止他们两个,而且归根结底,闹出绯闻引来记者的,是我。”
郑秀晶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有点不自然,若真的归根结底,那她岂不也是其中一份子?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我刚才下手那么重,主要还是他们撞枪口上了。”
郑秀晶闻言一愣,想起自己先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姜直灿自离开餐馆后便一直压抑着的巨大愤怒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我曾经有一个亲姐姐,她曾经也遭遇过强暴,得逞的那一种。”
姜直灿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影上,像在讲一件不相干的往事。郑秀晶的神情变得很严肃,身体绷得很紧——她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个让她窒息的美丽女人。无法想象这样的女人,竟也曾遭遇过男人的强暴?
“后来,她和那个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未来继承的庞大财产,有一半,烙上了她的名字。”
郑秀晶神情动容,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一种念头。
“是啊,就像你想的一样,有人说,那次不是强暴,而是诱惑,女人心计的可怕圈套。”
姜直灿轻笑,神情忽然变得狰狞,一拳砸在仪表盘上!
“去******圈套!”
郑秀晶满脸惊骇地闭紧眼睛,在刺耳声响过去后看了一眼姜直灿流血的手,噤若寒蝉地默不做声,身子僵硬地蜷缩在座椅上。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刻身旁的男人偏离了理智,她一定不要招惹不要出声不要引起注意。
车里一下变得极为压抑,这压抑持续了许久,直到姜直灿忽然失去力气般地颓唐倒在座椅上,紧张的氛围才倏然一松,郑秀晶小口呼吸着,脸蛋因为憋气而变得通红。
“对不起。”姜直灿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没、没关系。”郑秀晶小幅度地摆摆手。
“我想回家睡觉了,你呢?”姜直灿垂着眼,问。
“我?我······你找个僻静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就好。”郑秀晶有点慌乱地说。
“这里就很僻静。”姜直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呃,是、是么······”郑秀晶呐呐地低下头,然后居然真的就转过身,默默地想开门下去!
一个漂亮的妙龄女子,深更半夜地穿着真空衬衫,居然想在僻静无人的巷子里独自游荡!姜直灿有点搞不懂郑秀晶的智商究竟有多低,还是她真的是白痴?
“那个,姜直灿xi,门、门锁上了······”郑秀晶背对着他说,声音小得可怜。
姜直灿叹了口气,无奈道:“等会吧,我先给你买套衣服。”
“哦,谢、谢谢······”郑秀晶心有余悸地望了眼窗外夜色,像只鸵鸟似得埋下头,缩起身子待在座椅上。
汽车重新驶动,街上的商场却没有一家是仍开着门的,郑秀晶有点不好意思,姜直灿则皱眉想了会,和人打了个电话,随即往某个地方驶去。
“麻烦你了,睡着了把你吵醒。”
某栋住宅楼下。姜直灿从一身睡衣的千宁手中接过衣服,满是歉意地说道。
“恩,没什么啦,我本来就快起床了。倒是部长nim你,一晚上不着家,开着车,很有情调嘛!”
千宁一脸揶揄的笑,望了眼不远处的车。分明见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再联想到姜直灿和她借得衣物里连最私密的bar都包括了,她脸上的笑渐渐变得不纯洁起来。
“不要乱想!”
姜直灿扳起脸望了眼天边已经泛起的鱼肚白,他止不住有些惊愕,只能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可没乱想,那么部长nim,我先回去了,你要注意身体哦!”千宁嬉笑着走远了,姜直灿回到车旁,从窗口把衣服递进去,然后便背对着里面的人。抽了一根烟。
身后响起一阵轻敲玻璃的声音,郑秀晶示意她穿好了。
姜直灿重新回到车里,看了眼衣着得体的郑秀晶,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这动作落在郑秀晶眼里,却让她倏地红了脸,她现在穿着的某件女子贴身之物,可刚经过了姜直灿的手!
“那个,我先下车了,再、再见!”
她慌慌张张地开门下车,没在出丑。顺利地来到车外。
“等一下,你过来下。”
姜直灿说,郑秀晶听了绕到驾驶座旁的窗外,奇怪地看着他。
“把头低下点。”姜直灿说。
郑秀晶犹豫片刻。有些顺从意味地把头凑近车窗。
“这个,送你了。”
姜直灿抬手给她戴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然后手掌却不急着离开,而是把郑秀晶又往自己处拉近了些,问:“确定这里下车没问题?如果现在想回家的话,我可以送你。”
“不、不用。我没问题。”
郑秀晶低声说,睫毛不安地轻颤,两人的脸庞对她来说离得有些近了。
“行吧,那我走了,拜拜!”
姜直灿松开手,车窗缓缓上升,他驾车离去,然而车速却始终不快,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好笑,不紧不慢地开了一会,他才终于停下,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窗外气喘吁吁,勉强赶上的女孩,问:
“还有事?”
“恩、恩······”郑秀晶扶着胸口,喘着粗气没法开口,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你怎么不喊我呢,如果我没看后视镜可怎么办。”姜直灿不为人察地浮现一抹戏谑的笑,故作关心地数落道。
“对、对不起,我忘了······”郑秀晶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姜直灿有点被打败了,希望是明星idol向来低调内敛的缘故,一边追人一边大喊的事,并不存在于他们的世界。否则,这会的郑秀晶,实在是蠢得令人发指。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姜直灿叹一口气,问。
“呃,我,就是,那个,恩······”郑秀晶扭扭捏捏,居然支吾了半天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么难以启齿,看来是很难的事啊!算了,别说了,我还是走了。”
姜直灿作势欲走,郑秀晶猛地喊道:“拜托,请借我两万韩元!”
姜直灿看向她,紧闭的眼睛,皱起的鼻子,还有绞在一块拧得一道白一道红的手,无不突显了女孩此刻的紧张。
虽然数额不大,但问人借钱,始终是个敏感的话题,尤其是在姜直灿郑秀晶两人,并不算亲密朋友的前提下。
姜直灿一时沉吟着,郑秀晶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姜直灿忽然低头拿出钱包,翻出两张万元纸币递给她。
“下次见面还,恩,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这两张纸币。”
“嗳,你的意思是?”郑秀晶先是一喜,接着一愣。
“我很少用现金的,所以,对钱包里的纸币比较有感情,毕竟跟在身边很久了,可以理解吧?”姜直灿理直气壮地问。
“这······好、好吧。”郑秀晶挠挠头,接受了姜直灿这个有点离谱的要求。
“那么,我走咯,拜拜!”
姜直灿开车离去,郑秀晶礼仪性地挥了挥手,然后盯着手里的两张纸币,思量扣去打的的费用,她还能剩下多少钱,又能买什么吃食······好像,只有买一个面包的钱诶,连瓶矿泉水都买不起!
“啊,姜直灿这个小气鬼,跟他说借两万块,居然就真的只给我两万块······早知道就多借点了,那么小心翼翼干什么,我又不是还不起······啊,真是,那个混蛋,什么要求吗,居然还要原封不动的两张纸币还给他,我真是没见过这种人,麻烦死了,混蛋,混球啊······”
某个带着棒球帽的女孩怀揣着两张纸币,很穷酸,又很是气恼地在心里疯狂嘀咕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或许不久后的某辆出租车内,会有个捧着面包撕咬的女孩,可怜地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噎地干咳连连?
谁知道呢,这辛酸的可怜,又或许是属于她的幸福的开始?
起码,新的一天到了,她的脸上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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