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几十年的仇恨终于在桑林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了结,尽管他是恶毒的杀人者,却同时也是个可怜人。真相布诸于世,苗寨的村民不知该恨已死的桑林,还是还恨冥顽不化的达久家那封建传统。事后,达久家这一代年轻的当家人在青萝和达久夫人的墓前跪了三天三夜,以显其悔过之心。
同样,跪坐在坟前的还有一位头上留着脏辫的少年----吴疆。
达久当家的离开后,他依然跪坐在坟地里。
天空灰蒙蒙的,大年这天,空中很不应景地飘起了雨。恰与这喜庆的时节相悖,仿佛天空也在为青萝的冤死的痛哭。雨水冲湿了吴疆膝盖下的泥土,泥水和他膝盖上的血渍混在一起,渗透到地里。
“娃子,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吴疆的母亲撑着伞来到他身边,看了看摆在他跟前的丝毫未动过的米饭青菜。
吴疆一动不动,他眼里布满了血丝,瞳孔毫无生气地看着青萝的墓碑。他脖子上戴着一个大银片,雨水打上去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那是青萝还未完成的压领。
妈妈看到儿子的样子于心不忍,眼泪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她知道,若是儿子现在也能哭出来,还会好受一些。可他的泪水早就在几天前流光了,眼泪哭干后,脸上划过的水仅剩下了天上飘落的雨滴。
“娃子,回去吧,今天过年。”
吴疆回头对母亲说了句“新年快乐”,他甚至都没看妈妈一眼,就又继续转过去朝着墓碑了,一动不动。
此时,不远处一个男人走来,他穿着城市里的便服,年纪大约而是出头,蓄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男人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整个人散发出阳光的气质。这是从东北赶来湘西的吴疆高中班主任----韩任。
他才刚刚大学毕业就来到城市中任教,由于跟学生的年纪差距不大,他显得很平易近人,与大家相处得都很融洽。
前几天赶在过节前,他为了完成学校里交代的任务,给吴疆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做家访。他带的班级只有八个学生,原本他认为这只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情况就好。可没想到,这位同学的情况真是大大的让他出乎意料。
韩任二话没说,立刻从东北赶到湘西苗寨来探望自己的学生。当他看到吴疆在雨中跪着的背影时,他怔住了。当老师的都知道,自己带出来的第一届学生会有特殊的感情,韩任也不例外,尽管才刚刚认识了一个学期,他早已经把学生们当做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看待。
韩任叹气,从吴疆的母亲身边走过。他慢慢来到吴疆身边,与他一起看着青萝的墓碑。
“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对吧。”
吴疆看了看自己的班任,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不是早已料到班任会来,而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要虚脱了,无法做出任何表示惊讶的动作和神情。
“我知道,这对你的打击很大。说实话,与你相比,我算是过得幸运了。所以我不会说自己能理解你的痛楚,可我希望你能知道,你身边还有很多爱你的人。除了青萝,你的父母也深爱着你,你这样糟蹋自己又会让他们俩多痛心呢?”
“谢谢老师赶来看我,新年快乐。您安慰的方法太老套了,是跟电视剧上学的吗?”吴疆的嘴角动了动,“呵呵,我不会糟蹋自己的,您放心,我只想多陪陪她。”吴疆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墓碑。
学生的回答让韩任哑口无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一的孩子会说出话,这场灾难对吴疆的打击太大了,心里留下创伤,也仿佛让吴疆获得了不该有的成熟。
起风了,风很大,好像一只大老虎在吼叫。天空中的乌云移动得越来越快,颜色也在变深,从淡灰色一点一点成为了乌黑色。大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像一根根在皮鞭,在空中狂舞着、抽打着。枯叶在空中飞着,一会儿被按到地上,一会又和沙石一起吹到空中。
“轰隆隆!”
雷声响起,没过几秒钟,远处的一道闪电划破了密布的黑云,划破了天空。那一道弧扁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闪电反射到韩任的瞳孔里,让他的整个表情都变了样。他的嘴角不被察觉地向上慢慢扬起,咧开,似乎对什么东西很是满意。
狂风大作,站在一旁的吴疆母亲撑不住伞,只好将它收起来,她担心此刻还停留在山上的墓地会被闪电击中,于是在大雨中朝两人呼喊。
“雷雨来了,快回家吧!”
吴疆没动弹,好像耳朵已经失去了作用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韩任慢慢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
音量很小,那句话几近湮没在呼啸的风声里,可吴疆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扭头盯着韩任看:“真的?”
韩任脸上带着犹豫,又说了些什么,可他的声音依旧是只有在他嘴边的吴疆能够听到。
韩任最后起身,朝吴疆伸出了手:“现在,能回家了吗?”
“恩。”
吴疆点点头,被韩任拉了起来,终于回了苗寨内。
新年过后,吴疆一家回到东北的住处。还没到正月十五,这几天走访亲戚串门的人很多,所以饭店的生意也不错,父母赶着回饭店开张,吴疆便去邻居张奶奶家接黑豹回来。
“张奶奶,给您添麻烦了,谢谢!”吴疆给邻居递上了一袋苗寨里的腊肉,“这是爸妈从苗寨里带回来的,祝奶奶新年快乐!”
“这孩子一直嘴甜。”张奶奶笑着摸了摸吴疆的脑袋,接过腊肉,“黑豹寄养在我这儿可乖了,一点儿都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它陪我过年呢!”
吴疆心不在焉地听奶奶唠叨,眼睛盯着站在自己脚边的比利时牧羊犬。尽管,苗寨里的事是调查清楚了,可关于这条狗的事,却依然没一点头绪。他不相信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明明在离开那天,青萝也看到那恶心的早餐了。
“奶奶我老伴儿走得早,儿子又在国外工作,大年三十也赶不回来,老太太我自己一个人多寂寞呀,今年是多亏了黑豹呢!”
吴疆抬头:“多亏了黑豹给您收拾屋子、做早饭?”
张奶奶一愣,满脸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吴疆赶忙摆摆手:“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对了,张奶奶,听阿爸说,今天你儿子就从国外回来了吧?”
张奶奶笑着说是,提起自己的儿子她真是满脸的骄傲:“恩,今天儿子和儿媳妇一家都回来看我!我儿子在法国念书,然后就留在国外了,可有出息了!就是陪我的时间太少,恩,太少。”
吴疆开口:“那我可以认识您儿子一下吗?我以后也想到国外读书,长长见识。”
“当然可以,男子汉就该出去闯荡闯荡,你有上进心是好事儿,奶奶支持你!”张奶奶说,“我儿子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过两天我安排你们见面,奶奶记着你的事儿!”
吴疆连声道谢后便牵着黑豹回家了,张奶奶见到邻居就说:“看小吴家儿子多好,这孩子今年刚考上咱这最好的高中,才读高一,人家就想到出国读大学了,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回到家里,吴疆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处处都能找到青萝的影子。他记得自己在卧室第一次见到她、记得她第一次穿母亲衣服、记得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记得她夸自己做的泡面好吃、记得她沐浴出来把他看得面红耳赤……
父母在家的时候,经常看到吴疆站在原地发呆,他们希望儿子能够忘掉那段回忆,忘掉青萝。所以没过多久,父母跟吴疆商量要搬家,吴疆明白爸妈的意思,便同意了。没过多久,吴疆家的房子就被父亲卖出去了,他们也将要搬去新的住处。
“阿爸,我想,既然搬家了,那黑豹。。。”吴疆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生活能够重新开始,虽然黑豹跟我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但是它,能不能别跟我们一起走。”
“你想把黑豹留在这儿?”
吴疆点了点头:“它在这间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就把它留给后来的主人吧。”
父亲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吧,其实当我们搬来这里时,黑豹当时就是上一位主人留在这儿的。我看它很乖、很聪明,而且我们苗族人又都养狗,所以就刚好留下了它。算算,它现在应该已经快二十岁了吧,是条老狗了。对它来说,或许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更适合它。”
吴疆的父亲联络了屋子的买家,买家看黑豹的血统纯正,确实又很听话,是条好狗,便也没拒绝。
于是,吴疆一家到了离高中不远处的新房子生活。
吴疆偶尔还会回来看看,他会拜访邻居张奶奶,并向他的儿子请教一些外语。
而至于黑豹,它的新主人好像并不知道,吴疆一家是它在那间屋子里送走的第四位住客了。它依然喜欢趴在客厅的沙发旁看电视,已经一百多岁的它,好像真的能看懂呢!手机用户看诡事三桩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979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