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琋上前对着三位爷恭敬行了个万福礼。
八阿哥胤禩淡然询道:“瞧你方才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如何便知我定会出手替你解围?”
千琋温婉浅笑道:“奴才并不确知!只是听闻八贝勒温厚贤德,想来定不会叫人受屈。”
九阿哥胤禟魅瞳一闪,戏谑道:“怎的?你这是在欲擒故纵么?如此玩火未必讨得了好!”他声线魅惑却冰冷,见千琋并不答他话,他不由微眯了双眸,周身张扬着危险的气息。
八阿哥蹙眉,咀嚼着她的原话反问道:“受屈么?南岭荛花虽可入药,然其根皮可致敏,多有接触易使肤质出疹瘙痒,姑娘定识得此物。”说罢他将手心一摊,其上置有一枚已干枯的草药,正是此前千琋假称为泽兰之物。
千琋心下惊诧,南岭荛花生于南部,北部多有不识,她也是因外祖为江南名仕方偶然识得,不曾想这八贝勒竟也知晓,然此时她岂会自投罗网?
只见千琋垂首柔声道:“回贝勒爷,奴才识得,此物名唤‘泽兰’。”她低眉顺目,很是一本正经。
八阿哥早有所料,俊容不改,盯着她面上的神色缓缓道:“是么?此物与泽兰形不似,药效更迥然,若我未言错,当叫‘南岭荛花’不是?”
千琋笑颜尽敛,故作讶然道:“竟是如此?倒是奴才孤陋寡闻了,多谢爷赐教。”
八阿哥眼眸幽深,清冷道:“姑娘蕙质兰心,赐教二字如何敢当?若非姑娘之言,夫人怎会遍身起疹?夫人生性不拘,若行事让姑娘不快,经此一事该是两清了,我亦不予追究。可姑娘往后若再生事端,我定不轻饶!”
千琋低垂的双眸微眯,呵,他倒是护妻得紧!
身后的九阿哥眼下也听出几分端倪,慵懒一笑道:“八哥,仁义厚德可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八嫂若受欺,岂可不了了之?自然是要给个交代!”
一直缄默的十四阿哥胤祯拧眉,忙上前一步,正欲说情,却听千琋语带嗤笑地看着九阿哥道:“交代?”她本就不喜九阿哥此前凭白陷害,今日又见他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更是心生不悦,但见她抬首,妙目生辉,巧笑自如道:“奴才错识此物,便是要交代,也是奴才自个儿才识浅薄之事,与旁人何关?奴才倒是心生疑惑,本是自个儿识错,怎的八贝勒夫人那儿却知晓了?退一步说,若真如诸位爷所言是奴才使诈,那么‘兵不厌诈’想来爷亦不陌生,诸位爷何曾见过两军交战,胜者反倒向败将请罪?何故?只因他运筹帷幄、技高一筹么?”
十四阿哥闻言不觉含笑,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得伶牙俐齿!
九阿哥细眯双目正欲发作,却被八阿哥暗暗挡下,几不可见地朝他微晃首,九阿哥方勉强忍下不言。
千琋见此,淡淡一笑道:“诸位爷若无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等答话,便略施一礼,起身渐去。
九阿哥望着千琋渐远的身影沉声道:“八哥,此人诡诈,怕是留不得!”
十四阿哥一惊,忙笑言:“九哥,不过是个女子,有何能耐?如此倒是高看她了!”
九阿哥睨他一眼,闲闲道:“纵然你额娘欢喜她,你也不必爱屋及乌。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提醒德妃娘娘多加留心!”
十四阿哥面色微讪,未置可否。八阿哥凝着脸望着千琋消失的方向,沉思道:“安亲王府素与太子亲厚,托合齐父女若真暗助太子,这万琉哈氏当不会内斗夫人。由此可见,夫人倒不与安亲王府上下为伍,亦或是……托合齐未如我等所想?”
十四阿哥凝神思虑片刻,意有所指道:“这万琉哈氏入宫以来倒不曾见与毓庆宫那边有所交集。”
九阿哥邪魅浅笑道:“她若真是太子底下的人,自然更要避嫌。你何曾见过我带美人儿招摇入宫?”
十四阿哥语塞,不欲与他争辩。八阿哥若有所思道:“她与太子瓜葛与否,日久自会知晓。将她留于目所能及之处,倒是好过敌暗我明之境!先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吧!”
九阿哥虽有微词,倒也并不再言,抿唇,魅瞳幽深。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不假。千琋在宫里每日最欢喜的时候莫过于早朝后四阿哥来永和宫请安之际,他总要在前殿小坐上片刻,与德妃品茗闲谈。可这日快至晌午也不见四阿哥身影,千琋默默翘首以盼许久,倒是盼来了翩若仙子的五公主璇滢。
德妃与五公主正闲话间,却见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一道入殿,齐齐给德妃娘娘请了安,原是方从谙达处授了课过来。德妃赐了座,命供上茶果,一面问道:“四阿哥怎不与你们一道?”
十三阿哥胤祥搁下盖碗,仔细道:“回娘娘,四哥昨夜受了些寒,今日早朝后便回去歇着了。”
千琋闻言不由心下一阵焦急,隐隐不安。德妃亦关切问道:“可传了太医去看?”
十三阿哥温声道:“儿臣来前已为四哥传了太医,娘娘不必挂心。”
德妃娘娘颔首,温婉笑道:“你素来有心,难怪你谙达法海对你赞赏有加。”因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一向亲睦,德妃对他也比之旁的阿哥更和善些。
十三阿哥俊逸之容爽朗笑道:“娘娘过奖了!谙达总说儿臣太率性,比不得十四弟沉稳持重。”
德妃掩唇轻笑,满眼宠溺地看着十四阿哥,柔声道:“你这十四弟忠厚直率,你平日里多担待些。”
十四阿哥半嗔半笑道:“额娘说得我越发不尽如人意了。”德妃娘娘笑而不语,满面慈爱,兴许是四阿哥性子清冷,千琋不曾见德妃在四阿哥面前流露这般神情,她不免有些心疼起他来。
十三阿哥亦是朗声笑道:“娘娘抬举儿臣了,十四弟素来待人诚恳,倒是儿臣性子不羁惯了。”
德妃笑看十三阿哥言道:“听说昨日比试你又得了好彩头,这手上的扳指便是你皇阿玛赏的吧?”
十三阿哥道:“娘娘独具慧心,一看便明。”
五公主闻言,妙目闪着精光,一时来了兴致,插话道:“是么?我且瞧瞧。”
十三阿哥将玉扳指摘下递给她,只见这玉剔透莹润,光泽耀目,五公主不由啧啧叹道:“皇阿玛对十三弟就是好,赏得这样体面。”
德妃不由晃脑,笑得珠钗轻颤道:“你日日在太后宫里,什么样的稀罕珍宝没瞧过眼?倒是来馋你兄弟的了!”
五公主吐舌,俏皮一笑,众人掌不住一顿调侃。千琋心忧四阿哥病势,心下只是焦灼,无心旁顾。
坐了不多时,两位阿哥便起身告退了。
千琋有些意乱,暗自揪心却是奈何不得。突闻德妃言道:“怎么十三阿哥的扳指落下了?”千琋放眼看去,只见楠木几上一枚通体晶莹的扳指正熠熠生辉,德妃柔声道:“千琋,你且替他送去,省得回头寻不着又该急了。”千琋心念一动,满心欢喜尽掩于内,忙诺诺答应。
五公主娇嗔一笑:“额娘,四哥卧病,滢儿正想去探视呢,额娘这可有什么滋补之物能让我一道带去,滢儿也好借花献佛。”
德妃道:“乾西五所皆是阿哥起居所在,你身为公主,怎好尽往那遁去?”
五公主环着德妃的衣袖好一阵撒娇,德妃拗不过,只得宠溺一笑。
千琋忙接过扳指,又捧过德妃着人取的人参,匆忙间悄然回住处将此前余下的几包风寒之药细细裹了,方紧跟在五公主身后一道同去。
高墙巍峨,夹道幽深,蔚蓝天际被隔成四四方方,将斑驳阳光尽数投下,千琋心里焦急,只顾踩着青砖上拉长的身影前行,五公主轻嗤一声道:“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方才不是与十三弟刚见了么,怎么还这样火急火燎的?”
千琋俏颜一顿,面上霞云骤浮,知她有所误会,却也无暇澄清,只是脚下着意放慢了步子。
五公主故意磨人,越发慢了去,锦绣花团的花盆底被她踩得咯吱作响,愣是三两步不见往前进一尺,时而朝旁拈花惹草,时而退着扑风捉蝶,恨不能将姹紫嫣红的御花园翻个里外!千琋知她有意,催促不得,唯恐弄巧成拙愈加拖延了去。
待捱到乾西五所已耗时良久,千琋等人先去往十三阿哥处还物什,却有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背手立于厅中,但见他头戴砗磲顶朝冠,身上补服以鹭鸶为绣,可见是个六品文官,听闻身后脚步声,他不觉回首,竟是个眉目如画、风轻云淡的倜傥男儿,不似十三阿哥那般张扬洒脱,反添一抹清风俊朗的淡泊神色;异于十四阿哥的气宇轩昂,却独有一番惊才风逸气性,古之嵇康风姿特秀,玉山倾倒之态大抵不过如此!正是年遐龄的长子——年希尧。
千琋一愣,眸中惊喜交加道:“表兄,你怎在此?”入宫月余,她心中着实挂念阿玛和额娘,此刻得遇亲人,心内五味杂陈。原来这年希尧便是千琋姨母之子,年芸瑾的长兄,不似芸瑾的疏离,年希尧自小对千琋甚是呵护,自然亲厚些。
年希尧温和笑言:“听姨母说你被召入宫,我身为外臣不便相见,今日倒是机缘巧合得很。许久未见,琋妹越发乖巧了。”他眉眼含笑,淡然间却有种安逸温情,叫人舒心。他原不过是区区六品笔帖式,然才华实在过人,得十三阿哥钦佩,遂常召入乾西五所快意畅谈。此人学识渊博,更通医理,虽在其位却淡泊名利,并不十分上心仕途,颇是洒脱俊逸。
因是外臣,对宫眷多有不识,千琋忙在一旁提点,这年希尧方朝五公主作揖,彬彬有礼道:“卑职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五公主璇滢竟有些扭捏起来,微侧了侧身,含糊不清地答应一声,如花似玉的俏颊上晕开几抹殊色,悄然拿眼去觑。
千琋心有挂念,未曾留心,瞧见十三阿哥自内室出来,忙将扳指还于他,见五公主并无示意,她便擅自以替德妃送人参探视四阿哥为由,由十三阿哥着人将她送至四阿哥处所外。
千琋推门入院,却见四下极是清冷,心中不免疑惑,四阿哥金枝玉叶,服侍之人理当不少,怎的眼下卧病,榻前伺候之人也无?她思虑无果,踏入厅堂,本欲将人参和药物搁下便走,却听闻里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低吟,千琋心头一震,四爷!手机用户看半尺韶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430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