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若嫣刚踏入院内,便见正中一屋灯火透亮,一道纤丽身影此刻正于屋内来回踱步,被烛火拉长,斜斜打在窗纱上。
钟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千琋闻声回首,与额娘相视一眼,顿时潸然泪下,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好在女儿无事,钟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悬吊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了。
舒起知其母女二人定有一番体己话要说,便将包裹搁下,悄然退出屋,守在门前。
钟氏轻柔抚摸着千琋消瘦的脸庞,心疼道:“委屈你了,孤身在这,额娘也照顾不到你。你万事好生待自个儿,旁的事有你阿玛和哥哥操心呢。”
千琋忙宽其心道:“额娘不必忧心我,哥哥派了不少人在这院落守护我,定不会出差池。倒是额娘自个儿多加小心,平日里莫要出府,我恐那些贼人抓不到我不肯死心,反设计额娘您。”
钟氏柔声道:“你阿玛也是此意,如今府里守卫越发森严,我那儿你只管放心。”
千琋微微一笑,安下心来。
钟氏牵起千琋的手来到桌旁坐下,打开一个朱漆雕花食盒,自其中取出一叠碧汪剔透的翠玉豆糕递给千琋道:“额娘来前刚做的,来,多吃点。你在这儿一应皆不方便,模样都清瘦了。”说罢目光怜惜,脉脉望着她,眼角隐隐泛酸。
千琋强颜笑道:“瞧额娘说的,我无所事事,心静如水,每日只管吃睡,越发胖了呢。”说罢捏捏自个儿的脸颊直逗趣。
钟氏淡淡一笑,神色黯然,她知道此事牵扯甚广,千儿近来定没少费心思,如何静得下心?只是千儿不提,她亦不言,免叫女儿心头沉重。
二人说了许久的闲话,不知不觉窗外的天际隐隐泛起鱼肚白,舒起在外间等得心焦,不得不低声道:“额娘,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钟氏闻言不觉红了眼眶,抚摸着女儿的脸庞久久凝视,千琋亦是依依不舍,强忍哽咽笑道:“额娘,千儿过段时日便回府了,何必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呢!”
钟氏啐道:“这话不吉利,收回去!往后可不许说了!”
千琋无奈苦笑,忙搂着额娘的臂膀撒娇道:“好好好,我不说,额娘慢走,等千儿回来好好孝顺您!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儿也跟着享福呢!”
钟氏这才转了笑颜,宠溺地伸指一点千琋的额头道:“就属你这小嘴儿伶俐!”
待送出门,两下依依惜别,钟氏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恐千琋有失,话别许久方钻入车厢。
千琋静静伫立于门外,遥望额娘与哥哥等人离去的方向,直至消失不见,她脸上强撑的笑意方隐退,渐渐被疲惫倦容所掩盖,这些日子她丝毫不敢松懈,终日苦思事由,着实是乏了,只是她素来报喜不报忧,不愿让额娘徒增担心。
这一日仍如往常般看似平静地过去了,然一众守卫依旧不敢松懈,始终全神贯注,值守严谨。
用过晚膳,千琋觉得头有些昏沉,故而早早歇下了,然闭目良久依旧难以成眠。她侧耳听着院中守卫列队夜巡,井然有序,心头略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窗外黑沉寂静,唯有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知倦怠。突然一记轻微响动传入耳畔,似是树枝折断之声,千琋本就浅眠,骤然惊醒,她蹑手蹑脚地下床猫腰挪到窗边向外探视,只见不远处一抹黑衣身形往这边悄然挪动,与四周浓墨般的黑夜混为一体,若非仔细辨识,倒叫人一时疏漏了。
千琋一凛,暗叹道:此人好本事,行动如鬼魅,悄无声息,竟能躲过一众守卫潜进来,若非方才那人不慎踩到断枝,此刻自己亦浑然不觉。只怕外面还有同伙,否则单凭他一人,即便是潜进来也难以全身而退。
千琋不敢再耽搁,忙退回墙后,进入暗道,哥哥一早便留此后手,便是为防万一。
窗纸被扎一小孔,一根细管悄然伸进室内,一时青烟自管中徐徐缭绕而出,盈于满室。过了良久,一个黑衣蒙面人推门入内,直奔床帏,待掀开被子一看,却见床上空空如也,不由暗惊。他忙噘嘴哨以蝉鸣之声,三长两短为暗号。
埋伏于外围的黑衣人闻此知情况有变,一人领头,吩咐左右道:“你带一队人直攻前门,引开守卫。剩下的跟我摸黑翻进去,四处搜找。”
不多时,前院激斗声响起,高墙处几道黑影迅速翻身而下,匆忙散开,一间一间屋子摸查过去,仍是无果。众人重又聚到千琋所住之屋,那领头之人环视屋内,目光阴沉,低声道:“或许还在这屋里,仔细排查,不得放过寸许之地。”众人应声。
此时,一众守卫惶恐千琋受损,已自激斗中脱身,急速赶来。果然发现黑衣人使了声东击西之计,两队人狭路相逢,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那些黑衣人奋起直击,唯余领头之人依旧在屋内仔细摸查,许久他终于发现了墙后机关,开启后,一条暗道呈现眼前。
守卫见暗道已被发现,大惊,更是奋勇相抗,一时激战愈烈。那领头之人见此越发肯定万琉哈氏定藏身其中,正欲大步迈入,突然想到索大人一再叮嘱,这万琉哈氏生性狡诈,绝非寻常女流。他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唯恐这暗道之中另有机关,思索之下,他拿出一物点燃,迅速丢入了暗道内,顿时整个暗道白烟弥漫。
千琋本躲藏在暗道中,突然察觉身旁烟雾缭绕,气味呛人,直教人睁不开眼,呼吸也越发急促。只怕暗道已失守,对方是想以此将她逼出去,她岂会叫他人如愿!她强撑起身子,在烟雾模糊中摸索着往暗道深处走去,此暗道一直通往外面的林子,夜间林外多有虫兽,她孤身一人难以自保,不到万不得已她原不打算深入丛林。
终于到了暗道尽头,此刻四周已是浓烟四溢,千琋整个人被熏得头昏脑涨,她忙开启暗门,脚下一个踉跄,跌出了暗道之外。
她突觉腰际被一有力臂膀揽过,无奈早被呛得泪眼迷蒙,瞧不真切,只觉对方将她拦腰抱过,大步而去。千琋心头一阵慌乱,唯有胡乱踢蹬着,可惜力不从心,收效甚微,终于还是被安坐在马背上,而那人跨上马坐于她身后。
眼看已落入敌手,千琋心头后怕,顾不得许多,忙大声疾呼,但愿守卫能赶得及救下她。身后那人忙伸手掩其唇,千琋慌得狠狠咬向他的手臂,耳边传来一记隐忍的闷哼,却迅速淹没于嘈杂的人声中。可叹,千琋的疾呼未能唤来守卫,倒是把那些黑衣人给引来了。
“放箭。”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千琋耳畔低声响起,却如雷贯耳般在她心头轰然炸开,这是……四爷?
千琋忙回首,可惜双眼刺痛未消,只能模糊地瞧见一个带着面罩的轮廓,不及反应,身下骏马已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四阿哥胤禛看着怀中惊魂未定的清瘦人儿,心中亦是后怕不已,幸好他多留了个心眼,否则此刻怀中人儿便真是要下落不明了。
原来自那日四阿哥救下千琋之后,不久便听闻千琋遭人所掳,他寻思着此中定有乾坤,事关重大,他特吩咐戴铎私下盯紧万琉哈府,果不其然发现太子的人亦在暗处盯守。戴铎越发谨慎,然一连数日无果。
终于在昨夜四更,得见舒起护送其母来此处见千琋,而太子的人果然一路跟踪,戴铎本欲暗随其后,不料竟发现太子另安排了一人于后暗暗追踪,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前面那一队人来迷惑舒起等人,连戴铎也差点被蒙混过去。
舒起果然中计,甩掉了前一拨人之后便安然向郊外处所直奔而去,不想还是失策。
戴铎本想将太子所派那人一举拿获,然如此一来只怕自身也定会在舒起等人面前暴露无遗,且一旦打草惊蛇只怕是抓不住太子筹谋漕帮之野心的把柄了,权衡再三,戴铎悄然折返告知四阿哥。
四阿哥忙亲派人直奔郊外,暗中部署,详细查探之后怀疑此林间便是直通前院之地,遂在此潜伏,只等入夜守株待兔。
此刻戴铎正立于林中,沉着命令道:“里面夜袭的黑衣人全部射杀,绝不可放走一个活口!”他已将替太子通风报信之人抓获,里面这些黑衣人已然没半点利用价值了,留着反倒是个风险。
一时,箭雨急促,相斗正酣。
骏马奔驰,两旁景象飞速迫入眼球,一路倒退。千琋的眼睛终于渐渐清明起来,她缓缓回首,看着面色清俊,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目视着前方策马疾驱的四阿哥,心头暖意横陈。
一路无话,千琋静静感受着身后那个温暖而有力的胸腔,心中跌宕起伏。
许久,四阿哥勒马止步,翻身而下,长臂伸向千琋,她一愣,面色绯红,缓缓伸出纤手,任由四阿哥将她扶下马来。
环顾四下,此处极为僻静,一湖粼粼碧波呈于眼前,岸边尽是婆娑柳树,细长柳枝垂于水面,清风拂过,柳叶纷飞,草动虫鸣,月夜清凉,如铺似撒的漫天星子倒映一湖,宛若坠落凡尘。湖面微皱,泛起碧波涟漪,一如千琋此刻的心境,无措而忐忑,偷偷看向四阿哥的目光却含着几分娇羞。手机用户看半尺韶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430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