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胤褆面色自得,目光挑衅,太子胤礽眸中越发幽深,自然不惧,两厢对峙,互不相让。
良久,太子面色沉静道:“京中灾民食此米中毒者甚众,太医院也已得诊断,显而易见,此乃‘毒米’也,直郡王轻描淡写得仅以一句‘不过是陈米以次充好’便想将此事抹净?如此偷梁换柱,视百姓性命为儿戏么?”
大阿哥轻笑一声:“毒米之说尚未论断,何况此事定要说是纳兰明珠所为亦言之尚早,此中缘由我自会查证。倒是近来江南多地地方官更替频繁,吏部难辞其咎,太子既被委以监国理政的重任,若是有人徇私枉法,太子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大阿哥眼神犀利,直视太子,甚是逼人。
太子心下一沉,知事已败露,心中不安。然他也非等闲之辈,即便是如此严峻之势下,依旧能面不改色,他很清楚眼下绝不可示弱半点,若是此刻主动交回纳兰明珠,反被大阿哥拿捏住了痛处,届时只怕是要受制于他,看来唯有抗衡到底了。本是为了牵制大阿哥而囚禁了纳兰明珠,不曾想竟适得其反,把大阿哥逼急了反生出这等事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子沉声道:“直郡王费心了,刑部尽心尽职,办事稳妥。那户部尚书周光克已经招了,纳兰明珠老态残躯,经不起招呼,倒是吐了不少东西,只怕皇阿玛未必全无兴趣。”太子眸光直锁着大阿哥,坦然无惧,此话真假参半,且看大阿哥如何领会。既然彼此互有把柄,大阿哥总会有所权衡,想来多少能威慑住他不轻易告发自己。太子此刻心中实则无底,也唯有放手一搏!
太子冷冷睇着大阿哥,果见大阿哥面色铁青,眼中盛怒,双拳紧握,恨声道:“太子为此事还真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得很!我还有事,先走了!”遂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太子这才暗吁了口气,背后衣衫已尽湿,幸好大阿哥终归还是有所顾忌,那纳兰明珠是其左膀右臂,他定不会轻易卸之!
只是眼下不过压制一时,大阿哥行事不计后果,难保不会生变,当务之急需尽快另寻他法。他当即召索额图入宫,告知以实,吩咐道:“此事紧要,你快去通知吏部尚书熊赐履,叫他尽快销毁一应物证,万不可出差池!另外,地方上速派人前去打点,务必叫他们咬实了!”他顿了顿,语气越发阴沉道:“对吏部上下之人皆晓以利害,一旦败露,他们,该知道如何行事!”
“是!奴才这就去办。”索额图骤闻此事,亦是惶恐不已,深知事关重大,忙匆匆离去。
就在太子为善后江南卖官一事费尽心机、百般部署之际,乍然接到口谕:皇上提前回京,眼下已入城,速速携百官迎驾!此事太过突然,众人皆是震惊不已,于太子更是晴天霹雳!他慌不迭地携众前往午门。
太子、诸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早已恭候多时。终于看到皇上的行幸仪仗远远过来,玉辂高大华贵,其上正坐一人,气势凌人,一众百官皆不敢直视。
同行的年长阿哥骑马随扈于后,队列浩荡,缓缓而过,却不见皇太后的凤辇与一众妃嫔紧随,众人心中皆疑。
待玉辂过去,八阿哥抬首,正对上十四阿哥坦然淡定的双目,两人对视,十四阿哥几不可见地微一眨眼,八阿哥心中略宽。
皇上回宫后,立时召见了几位朝臣,相谈甚久。
此夜注定无人成眠。
翌日清晨,午门击鼓,文武百官自掖门鱼贯而入,井然有序,于乾清门两侧依品级分列而立。即时,升御座,鸣响鞭,皇上端坐于上,受群臣一跪三叩礼。三院六部大臣依次奏事,皇上深思熟虑,决策果断,气魄摄人,指点江山之势英明磅礴。
奏毕,皇上环视群臣,声如洪钟道:“朕离京多时,久未理朝,众爱卿可还有何事上奏?”
底下一片默然,众人互持观望,无人肯做出头橼子。
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一人迈步出列,但见他身着麒麟纹补服,顶戴东珠朝冠,衔红宝石,正叩首恭敬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一事请奏。”此人虎背熊腰,高拔魁梧,身形壮硕,粗眉凛冽,古铜肤色衬得方正脸庞越发英气,正是从一品步军统领——万琉哈·托合齐。
“准奏。”皇上高坐于上,平静道。
托合齐朗声道:“两月前,京中流传漕帮帮主遗失重要之物,乃是漕帮各地主要势力分布图,漕帮势众,由来久远,奴才不敢大意,遂命人暗中查探,发现漕帮上下果然行为有异,几经打压之下,终于捕获一名帮内之人,搜得此图纸,呈请皇上过目。”他双手奉上图纸,恭谨垂首。
一个肤白红润的公公走至跟前,捧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呈给皇上,此人自幼侍奉皇上,寡言沉稳,颇得重用,正是总管太监梁九功。
皇上细看良久,托合齐继续道:“奴才刚缴获此物,便遭到奇袭,步军折损数众,奴才亦身负重伤,拼死方保住图纸。不想对方狡诈,竟掳劫小女欲作胁迫,小儿舒起几经波折方将她营救出,倒是因祸得福擒住了一人,不想竟是兵部右侍郎纳斐,伏击之事他供认不讳,现已暂押,只等皇上发落。”
眼下千琋已回府,为不累及四爷,她只说是自己有幸逃脱,旁的再不多言。而纳斐正是那日戴铎抓获的为太子通风报信之人,四爷命人将其打晕搁在万琉哈府门前,托合齐自然猜到暗助之人不肯露面,索性承其情,功过尽揽于身。
皇上龙颜震怒道:“竟有此事!开音布!”说罢怒目扫视,眼神凌厉,令人胆寒。
开音布正是从一品兵部尚书,眼下已慌得面色青白,忙叩首道:“皇上,此事或有误会,纳斐确是兵部右侍郎,可此事奴才并不知情,奴才绝不敢做出这等枉法之事!”
太子额头隐隐沁出细密汗珠,袖中双拳紧抠于掌心,强忍不安。纳斐是他在兵部安/插的一枚棋子,本欲借以拉拢兵部尚书开音布,然此计尚未成功。包括托合齐遇袭在内的多事,纳斐皆有参与,如今他既被擒,断不可留活口!
皇上怒斥道:“堂堂兵部尚书,对下不严查,形同虚设,要你何用?革尚书一职,降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开音布不敢多辩,领命退下。
皇上环视群臣,朗声道:“漕帮由来已久,龙蛇混杂,行事素来蛮横,朕本不忍加罪,一直有意恩抚,不想他等不思感恩,反变本加厉,竟然蛊惑朝中大臣,意欲不轨!众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众人沉思,尚未有言者。托合齐再请道:“皇上,漕帮一直暗中与朝廷作对,狼子之心,昭然若揭。然漕帮之势甚众,奴才与他等交手之际,深觉漕帮上下秩序严谨,此股力量若能掌控,必有益处!”
闻此,四阿哥胤禛已了然,图纸固然是假,只怕皇上要将漕帮招致麾下方是真,图纸一说,一则是为了试出朝中党争之流,借以打压,二则便是待形势混乱之际,以此为由招安漕帮,届时群臣多半不会有所异议。皇上,才是此番布局的最终得利者!只怕托合齐受伤一事也不过是皇上属意的苦肉计罢了!而太子与大阿哥之争在皇上眼中洞若观火,不过是顾念情分方未点破,然削弱之势已是定局!可叹他二人却还蒙在鼓里,极力掩饰,不过是跳梁小丑!
八阿哥胤禩也瞧出了端倪,此次太子与大阿哥争得你死我活,原不过是为皇上做嫁罢了!难怪皇上巡幸之事这般突然,原来是以此为幌,有意引出诸阿哥背后党羽相争!好在他留了心眼,始终隐于大阿哥之盾后,未暴露自身。
皇上默然,目视朝臣,众臣底下各有纷争。皇上清亮眸光投向太子,不露声色道:“太子有何见解?”
太子胤礽闻言,忙出列,他已然猜到圣心,唯有顺之,遂恭敬道:“回皇阿玛,漕帮素来猖狂,善恶不分,常行欺霸之事,理该压制。然其大江南北入帮者甚众,其势不可小觑,儿臣以为与其大费兵力歼之,不如推恩招安,为我朝所用。”
底下朝臣亦心如明镜,附和者甚众。
皇上淡淡道:“既然众爱卿皆有此意,依议。”
大阿哥胤褆暗咬牙,心中不忿。太子面色亦不佳。
正在此时,一个身着锦鸡补服,朝冠饰以红宝石衔镂花珊瑚之人出列道:“皇上,臣还有事请奏。”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正二品工部左侍郎李光地,此人性情耿直,颇受皇上赞誉。只听他面无惧色道:“近来京郊灾民中毒者甚众,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百姓怨声载道,望皇上体察民意,早做医治,宽恩以待。”
大阿哥眼角突突直跳,面色愠怒,目光直扫太子处,警示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一凛,眼看是躲不过了,他脑海中似排山倒海般将一应利害再三权衡,暗暗斟酌。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手机用户看半尺韶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430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