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胤禛越来越黑的脸,宜修继续气定神闲地述说。
“永谦和纯悫的婚事也定在明年初,上个月在慈宁宫已经办了初定礼,我呢,之前是凑了十二台添妆送去通嫔娘娘阿玛府上,可到了成婚礼也得有所表示吧?永谦呢,您作为媒人兼朋友、大舅哥,不得表示表示?”
胤禛别过脸,低着头应是。民间媒人还能得谢礼,可在皇家,自己既是纯悫的兄弟,又是永谦的朋友,虽说不用像温宪那样事事上心,但该有的表示也不能少……
想起温宪,胤禛突然间觉得,给纯悫备再多添妆也值,至少纯悫和永谦肯定牢牢站在自己身后,不像温宪,白眼狼一个,她额驸舜安颜也不是好东西!
“就这些,府上那七八万两打的住吗?是,府上也有自己的产业,如庄子、店铺什么的,但府上也有不少日常开销,往年还能支出平衡,今年是不可能的。一则您做了郡王,又是旗主,要给旗民的赏银更多了。”
“二则您拉拢了不少人,等千秋节一过又是年底,比起去年,迎来送往的人更多,如赵御史带了不少中立文人投靠你,富察·福敏在翰林院也没少使力给您招揽人才……这赵家、富察氏、布嫔娘娘的兆佳氏、通嫔娘娘乌喇那拉氏、敏妃娘娘的章佳氏、定嫔娘娘(十二的额娘)的万哈琉氏、抚远将军等等。爷,这些加在一起,十万两要吧?”
“府上这些姐妹的亲族,还有我的、您的亲族加一块,就得再翻一倍。虽说、底下人也会有供奉、孝敬,但说到底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么大的缺口,就是我拿嫁妆填,也少不了一番动作。我倒是没什么,就怕转让店铺、田契时,被隔壁那个日日想找茬的发现,到时……”
宜修面上做足了一副替胤禛着想的模样,连动用嫁妆的话都说了出来,怎么能让胤禛不感动。
然而,再感动,动用嫁妆的风险摆在那里,以及内心那点子尊严的存在,胤禛坚决地拒绝了宜修动用嫁妆的提议,便失魂落魄地拿着册子回了书房。
瞧着胤禛狼狈的背影,宜修心里满意极了。想什么呢,自己的嫁妆都是要给孩子的,这狗男人休想沾染半分!
胤禛心里又气又恼,不是对宜修,而是对自己。原以为自己总算是从二哥身后独立出来了,能够撑起整个郡王府,照顾好十二、十三。然而,这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刹那间,胤禛好似明白,为什么前几年皇阿玛在给老十、十二出宫开府安家费时犹犹豫豫,磨蹭了两三年才借着抄没包衣得的银钱,将二人府邸建起来。
实在是兜里没钱,帝王也气短啊!
长生天,他到底为什么要自立门户?为什么要插手索额图的事儿?现在好了,自己没了俸禄,要养府上一家子不说,还得周全与亲眷的往来,照顾十二、十三……难啊!五十万两看着多,用起来却……
瞧着一脸悲愤的胤禛,静安不明所以,大着胆子歪头询问:“爷,今天的私房,能给了吗?”
胤禛:……
不愧是静安,这时候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私房。可怜他,为了全府上下忧心不已……不行,得让静安也尝尝他的痛苦,“静安,来算一算,有没有能省的,要是答错了,所有私房都上缴!”
静安熟练地拿起算盘,对着册子一番拨弄算盘后,有些犹豫地说,“福晋给的吧,那这钱是省不了的,之前福晋就是这样让我列最低的,再列最高的,这已经是最低版的了。”
胤禛被打击地一脸沮丧瘫坐在书桌前,眼神涣散:钱啊,钱啊,五十万两就能对付这一年?那明年怎么办?就算孟佳·云祺再有经商天赋,愿意为了他掏空整个孟佳氏一族家底给他补足银钱,不说宜修会不会掐死他,这般“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做法,也会导致以后“寸步难行”。
“爷,要不咱们把这个和这个各清算了吧?您不是说,找出问题就能十抽一吗?六百万和一千万两,十抽一,咱们就发了,绘春那边我也能当家啦!爷,您知道什么是当家吗?”静安拿着苏州织造和江南盐税的账本,兴冲冲地道。
静安从不会看人脸色,但他记得绘春的话,谁能挣钱谁当家。既然爷没钱,那他就找个路子给爷赚钱不就行了。看,他就是这么聪明!
“六百万?”
“一千万?”
“当家?”
胤禛一连三问,不明白这些词怎么能串联在一起,可依旧拿过静安手上的账本,一张张查看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胤禛颤抖着嗓音,指着账本上一道道红圈,质问道:“这这这,你,你确定,这些都是错的?”
静安昂起头,晃了晃手上的算盘,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不在乎地说道:“当然了。按照您之前说的,整个大清朝人口万,一人一年至少半石盐,就算平民百姓吃的再少,可就紫禁城这些达官显贵,每家府上少说要屯2~5石盐吧?您算算,怎么可能一年才收上来三到八百万石盐的盐税。就这十年来的盐税,漏的至少这个数。”说完,整只手张开。
胤禛不自觉张开右手,比划了一下,“五千万?”
静安点头,兴冲冲道:“对,今年的话,少说一千万,咱们什么时候去抄,爷一成的抽成,咱们发了!”
胤禛又指了指苏州织造的账本,颤抖着问道:“那这个……”
“哼,苏绣、浮光锦以及蜀锦等次一等的损耗太多了。您说过,最上等的要上供,但次一等的损耗怎么可能比最上等的还多的,无非是……什么来着,就是那个……”静安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挠了挠脑袋,半天也想不出来。
胤禛却一点就通,最上等的要上供京城,地方织造局自然是不敢克扣的。可次一等的允许自由买卖,私自加大损耗的次一等绣品、绸缎等,地方能克扣下的银钱还用说?
怪不得,静安说要发了,可不就要发了吗?
然而,胤禛真高兴不起来,没想到大清地方上的蛀虫这么多,更痛恨和地方勾结的人——老八,当真是国之蛀虫!
老八的伴读何绰在江南文人中名声很好,老八这些年能在朝堂上树立老好人的名头,离不开何绰的谋划。别的不说,李光地欣赏老八,就是因为何绰用自己的文章打动了李光地……老八肯定参与其中,但大哥、二哥也是。
老八如今还跟在老大身后,江南的事儿这么大,老八肯定给江南盐商和老大牵线,以便出事时有人能顶上。以前,他一直以为,老八出手阔绰,是老九经商有道,哪成想,老八居然早就把手伸到地方上……
至于太子二哥,索额图在世时,就没少给毓庆宫送银票,自己也曾有幸得到过二哥的贴补……胤禛如今,更多的是后怕,是惶恐,是无奈!
整个大清朝堂,就没谁是真干净的,这事儿不能不捅破。若不能引起皇阿玛的警惕,只怕,被朝臣们借款掏空的就不是国库,而是整个大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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