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离凌晨还有一刻钟。
往生面馆。
外面挂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招牌,百来平米的店里没有一个客人。
天花板上还是老式的螺旋灯泡,瓦数也不高,店内暗黄一片。
后厨刘胖子倚在靠收银台的墙边,睡的正香,鼾声高低起伏,浑圆的肚子一收一紧,倒有节奏。
跑堂的小姑娘,伏在另一边的餐桌上,下巴抵着一只手背,另一只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荧光映着她的脸,惨白的有些瘆人。偶尔咯咯的笑出声来,在这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刺耳,很不舒服。
我透过玻璃墙瞄向外面,街边连个路灯都没有,一片漆黑。就这样的店,还特么二十四小时营业,还起了个往生面馆的名,能有人来吃宵夜也是见鬼了。
“叮铃铃...叮铃铃”
深夜里突兀的传来一阵铃声,惊的我浑身一阵酥麻。声响来自收银台旁边的座机电话。后厨刘胖子正在那边睡觉,他被铃声从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肚子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哎呦我去~”得知是电话铃声,他像个心脏病人一样拍着胸口,连声道:“吓死爷爷了。”
“接电话。”跑堂的小姑娘倒是冷静,眼神不偏不倚,继续玩着手机,语气冷冷道。
“小冷你接。”刘胖子仿佛还在惊吓中,他喘着粗气,肥手指了指我的脑袋,又指了指收银台。
都是会使唤人的主儿,我也不计较,几步走过去便拿起电话,主要这铃声太大,尤其在如此这般的夜里,总感觉会惊扰到什么。
“喂,你好,往生面馆。”
“....”没有回应。
“你好,往生面馆,有什么需要?”我又问了一边,电话那边是微微的滋滋声。
我看着胖子,撇撇嘴,耸了下肩,便挂了电话。
“大半夜的,哪个孙子不睡觉,搞恶作剧啊。”胖子嘟囔一声后,眯上眼睛打算继续做他的美梦。
而几秒钟之后,我走开没几步远,电话又响起来了。
胖子这次主动站起来身子,抄起电话就喊:“谁呀~”
接着又是片刻的沉默。
我看着胖子的表情,正思索会不会又是恶作剧,但我发现他的脸色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从刚才的怒不可遏,到现在一脸肃慎。
“哦,好。我记下了,一份酱鸭,一份面,一份清汤。分开装。好好,您放心,半小时之内送到。”
原来是叫外卖的,看来我今晚有活了。来这里工作一个多月,过了十二点还有点餐的,今天是头一回。
胖子让我把餐盒准备一下,他套上围裙进后厨忙活去了。
“时间快到了。”
我正准备着餐盒,跑堂的小姑娘没来由的说来一句话,接着我见她放下手机,站起身子,走到店内西南拐角一隅,那边摆了尊关公像。
“有怪莫怪,百无禁忌。”她拜了几下,做了一件我很难理解的事情,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红布,盖住了关公老爷的神龛。
“你这是干嘛。”我走过去,看着她疑问道。
“嘿嘿,到外面小心一点。”她诡异的一笑,直叫人发毛,而后面的一句话,真让我连店门都不敢迈出去一步。
“小冷~”胖子的声音从后厨传来,我知道外卖已经弄好了,我没多想便去把餐盒拿进去。
打包完外卖,胖子写了一个地址给我:祁阳街54号-7。
他其他的话没多说,只让我快去快回。临出店门前,我还在想着跑堂小姑娘的话。她笑着对我摆摆手,那意思是让我赶紧出去。
总不能不送吧,好歹也是工作。我心里想着,拎着外卖跨出了店门。
时值盛夏,无月。夜里却没有一丝虫鸣,夏季的风在夜里显得凉飕飕的,风中夹着远处传来的狗吠声。除了脚下的路,和身后的店,四周漆黑一片。
此处是片老街区,面临拆迁,连路灯都没有,周围的住户也搬的七七八八。这家面馆号称百年老年,破旧不堪,若不是着急等钱交房租,我也不会来这里工作。
好歹,工资待遇不错。
不过,让我一直不解的也是这点,这一个月来,生意只能用惨淡经营来形容,老板说给我开三千块的工资,我都怀疑是不是圈套。
“你愣着干嘛,都凉了。”店门口的小姑娘抱着手臂,满脸暗沉,没有灯光,也不知是何表情。
“这就走,这就走。”我的座驾,一辆二手自行车,就停在门口的梧桐树旁。
在跑堂的目送下,我渐渐的远离了这处亮光。
骑了几分钟之后,我回头望了一下面馆,那处光亮,在这黑夜里明明烁烁,世界彷佛唯独只有它。
像是海面的孤独灯塔,亦像是疲倦旅人眼前不切实际的幻想,海市蜃楼一般。
我在骑行中摸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七分。这个夜班还两个多小时才能结束。没再多想,加快了骑行的步伐。
.....
祁阳街离我这边大概有二十五分钟的路程,如果骑得够快,二十分钟也就可以到。
我渐渐骑行到了大路,有了路灯与光亮,也有了偶尔极速驶过的车辆,这样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如果一直是昏暗的路途,先不说会不会不小心骑到阴沟里去,就是精神上也是不小的折磨。
骑行了也不知多久,路上一直未见有行人,却在一道十字路口见到一位老妇人。加上正赶上红灯,我便停了下来。
刚才她背着蹲在地上,并未看见她在做什么,此时她扭头冲着我笑了笑,老妇人慈眉善目倒不可怕,可她干的事情让我心里有些许恐慌。
她正在路边烧火纸,祭奠亡者而用的那种。
“小伙子,中元节还出来乱跑,赶紧回家。”老妇人这是善意的提醒。
可作为新时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轻人,我哪记得中元节这种节日,可隐约还是想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鬼节吗?
我抽了下嘴角,干干的笑道:“奶奶,谢谢您的提醒,我还在上班呢。”
说完便骑车开路,都已经出来了,我现在就想送完这份外卖,赶紧回去。这次也是赶巧,今夜不可能会有第二次外卖。
虽然我是二点半下班,若说在今晚,我真有点不敢回家,因为我住的那地儿,更是僻壤。胖子和跑堂一直在店里,我陪他们在店里混到早晨得了。
中元节有多邪门,我不用多说,光听周围的人口口相传的故事就数不胜数。什么遭遇鬼打墙,或听到死去故人的声音,回家发现门牌号不对,住在顶层的人发现多了一层楼梯。种种故事,我听的这些,也能出本故事集锦了。
总之这天里,生人早早回家,年长的老人在家门前或十字路口烧纸钱,慰祭九泉之下的祖辈。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有些人即使从不相信鬼魂之说,也会有顾忌,这天晚上在外面晃悠的人寥寥无几。
况且,我早在两年前就不是个唯物主义者,此话后表。
话说我骑行也有些时间,可看这周围的路景,要到祁阳路的街区,至少还要骑行十多分钟,而身体却渐渐有些吃不消,我速度不慢,此时气喘吁吁的。
四周的街景大致相同,细看却也不一样,所以我理应不是遭遇了鬼打墙。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萌生的时候,我听到了凄惨的哭喊声,而这股声音就在我的身后,咫尺之近。
我虽以前见过一些灵异事件,但也不是天天捉鬼的道士,这哭声,简直吓掉我半个魂魄,脑袋嗡嗡作响。
此时最聪明的作法就是别回头,卯足力气瞪车轮,管它红灯和绿灯,闯过一个又一个。
可按道理,就算甩不掉这哭声,也总拉开点距离吧,我喘成哈巴狗一样,这揪心的哭声依旧不远不近,就在身后。
得,就算被吓死,也不想累死。我停下车,喘着浓重的粗气,一身的汗渍湿透了上衣。我缓缓的回过头去,由于剧烈运动和害怕的本能,双重夹袭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而我回头的那一瞬间,脑袋便空白一片,身体不自主的向后倾斜,因为我的腿已经软了。
我的车座后面,坐着...坐着...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
一张脸血肉模糊,五官错位,分不清鼻子眼睛,只是牙齿外露,挂着颗眼球,牙齿上方的孔洞流着不知名的液体,感觉像是鼻涕,顺着裂开的下巴,流向衣襟。
它哀嚎的哭个不停,在我吓得瘫坐地上的时候,我的自行车也跟着倒地,它的屁股像是黏在后车座上一样,跟着自行车平躺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我吐了...晚饭吐了个一干二净。虽然我还在这种诡异恐怖的哭声中,但好歹我四肢开始恢复了行动能力。这只野鬼只是可劲的哭,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我尽量平息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这位兄台。”我的声音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一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我强打着精神道:“咱们好像不认识吧。”
它还是哭,多听一会,我感觉自己都要得心脏病加耳膜炎了。这路上恐怕也不会有其他人经过,我不能这么干耗着,加大了自己的声音道。
“哥们~你有什么伤心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我虽然知道这是一只鬼,但也不会傻到直接跟他说:我说这位鬼先生,不赶紧收钱去,来我这耗什么。没准这是只新鬼,不知道自己变成了鬼,万一厉性大发要借尸还魂,我就遭殃了。
不过几分钟又过去了,它像是被人上了发条的玩具,不哭到海枯石烂,誓不罢休一样。
我突然想到我的外卖,我这人无一技之长,无学历,无背景,连个父母都没有,要是丢了这份工作,明天的饭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
念及此处,我壮了壮胆子,向这只哭鬼靠近了几步,伸手想去拍拍它的肩膀,可就在即将触碰的时候,我摸了个空,手指嵌入到了它的身体里。
对了,我是人,它是鬼,我是碰不到它的。
“哥们,我这还要工作,您换个地哭行吗。”我带着哭腔道。
它还是哭,不依不饶的哭。
我没来由的开始怒了,虽说我是个活人,但是恐怕身边比我惨的人也没几个吧,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学也上不起,人生活了二十年,女生的手也没拉过,回想过去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这个时代,全世界都在谈论幸福感,我却在寻找不停扩大悲惨值。
我好不容易找个工作,连一只鬼都来欺负我?叔叔不能忍!
“别哭了。别哭了行吗,我说一...二...三。你他妈别哭了!”最后一句,我提高了数倍的音量,吼的整条街都在回响:别哭了——哭了——了。手机用户看人间夜语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229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