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停了,这只鬼依然横在后座上,只是它的脑袋扭动了一下,虽然眼球挂在鼻子之下,但黑洞洞的眼眶能感觉出,它在看我。
它这副尊容,我是不敢直视,瞄了一眼,赶紧转过头去,免得再吐了去。
“你能看见我?”这是它的第一句话。
“废话,我都看你大半天了。”这是气话,我站直身子道:“你没事跑我后座干嘛。”
“我...我只是想哭。我太难受了。”他说着就哽咽起来,听起来又酝酿着想哭。
“别别。”我赶紧打断道:“有什么难受的事说出来就行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今天...嗯,不是过节吗,你不应该开心嘛。”
我还是没敢开始说出鬼字,
“今天是盂兰盆节。”它自己倒说出来了,这令我长舒一口气,只听他继续说道:“原本我是想上来蹭点钱花花,想着回到底下,能给自己置办点新行头。可...”
“这是好事啊。是该犒劳下自己,做什么都不容易,要对自己好一点。哈哈哈”我干笑道。这鬼没害人之心,我放心不少。
“可是...根本没人给我烧纸钱。”它语气低沉道:“我28岁那年就喝酒喝死了,老婆在我死之前就带着孩子改嫁。父母早亡,身边没有亲人,连个葬礼都没人置办。我被鬼差带回冥府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可一直没有投胎的机会。下面生活的很艰苦,每年只有这天我才能出来蹭点金钱吃喝什么的......”
我听到这里,有些同情它。想想自己的经历,说不定过几年或者过几天就跟它一样,未来的事虽然我无法下结论,可是我的前方,就像今夜一样,简直一片昏暗,未来好像真跟我没什么关系。
只听它继续说道。
“可这几年,鬼魂也越来越多,投胎的名额又特别少。蹭钱也越来越难,你看我这个样子。就在刚才,我还没来得及收一张冥币,就被一群有组织有预谋的鬼魂打成这b样。你看看,有没有王法了,也没个鬼差管一管,我们鬼虽然不死,但是没有供奉,饿着肚子,地下又冷。穿不起衣服,最痛苦的就是这种永恒的受罪,饿不死,冻不死,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它指着自己的脸,宣泄着不满。这番话，让我感觉，这做人难，做鬼也挺不容易的。
“不是开放二胎了吗，投胎名额怎么会少？”我有话没话的说道。
“你是不知道下面的野鬼有多少，民国的鬼都没安顿好呢，更别提我了。二胎远远不够，而且又是你们刚出的政策，杯水车薪啊。”
刚才觉得死了没什么，现在想起来，我得好好活着啊。我就是没个亲人给烧纸，到了下面再跟他一样惨，还不如做个人呢。这地下跟上面也差不多啊，连投胎都这么难，还有黑社会垄断的感觉，一只鬼真不好混。
再说看到这只鬼的惨样，现在社会是个人都觉得自己长的不赖，我也不例外，我可不想自己的帅脸毁在那些鬼爪之下。
这只孤鬼见我不言语，接着问道：“兄弟，你是怎么能看到我的？你有阴阳眼？”
“嗯…怎么说呢，不是阴阳眼，阴阳眼是天生的。我这是最近两年才有的。说来话长，我这双眼睛，是双鬼眼，本来不是我的，具体的我也不也是很清楚。”我对两年前的遭遇，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好像那次意外被人抹去了记忆，虽然最近渐渐回忆起了不少，但完整的事件不够健全，我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要小心了，如果你能看见我们，那么有些厉鬼是可以跟你建立某种媒介，这可不是件好事。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这鬼心眼倒挺好。
“谢谢提醒，我会好好注意的。”
“唉，不多说了，我得四处看看，如果今年再捞不上一点，我明年这个时候便不会再有气力出来了。”它说完，飘飘然的站起了身子。
我也得赶紧送我的外卖去了，这一耽搁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我扶起自己的单车，正欲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叫住那只鬼。
“喂，鬼大哥，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墓碑在哪里？我发了工资就去给你烧些纸钱，你也别太伤心，抢不过别人就算了，别再挨打了。”
鬼大哥听到这些话，回过身来，它的脸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常的老男人样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哽咽道：“兄弟，老哥这辈子活着，没人在乎过我，死后有你这句话，值了。”
它说完，居然跪了下来，给我拜了一个响头，卧槽我都惊了。从来都是人给鬼神跪拜，现在我被一只鬼拜着，这不会折损阳寿吧？
“大哥，你起来，你不起来我不烧了啊。”我连忙说道：“还有，你既然能把脸恢复正常，就别惨兮兮的去吓人好吧，我刚才魂都没了。”
它尴尬的起身，傻笑道：“这不是没想到你能看见我嘛，对了，我叫宋大洋，我的坟头在起灵山上，没有墓碑，不过好找，东山头，有三棵桉树并排，我就在中间那棵树的西边。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在那片山头喊我的名字，不过一定得哭，不然鬼差不会让我上来。”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着急送外卖，我也就不多言语了，骑上车子绝尘而去。
自行车在这一路极速飞驰，经过刚才的那一闹，我只想赶紧送完这次活。鬼节真不是闹着玩的，仅在这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每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都能看见一个火纸堆，那纸堆四周站着约有十几只孤魂野鬼，正兴奋的数着手里的冥币。
我强忍着不去看它们，就当它们不存在一样，飞快的瞪着车轮。
祁阳街54号很快就到了，我拎着外卖的餐盒，打量了一下，餐盒已经被压扁了，汤汁也撒完了，只有面和酱鸭还算凑合，恐怕这笔生意要泡汤。
不过我突然又想到，这大半夜订餐的，会不会也是只鬼？
时间分秒流逝，我不想在外面待太久，管它人鬼，既然来了，就先送到门口再说。
我找到54-7号，两扇红漆大铁门的面前。
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敲门,门环打在铁门上的声音刚响起来,便被狗叫声代替。
“臭东西,闭嘴!”
院子里突然有了光亮,从铁门下的缝隙,映着一个身影,踏着拖鞋,步伐塔塔塔的靠近。
有脚步声,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开门的是个胖男人,他乱糟糟的发型配上高度近视的眼镜,手里啃着一块西瓜。典型那种足不出户,懒死家中的老宅男。他打量了我一番后,开始埋怨道:“怎么这么慢,不是半个小时吗,都凌晨快一点了!”
“我对这片不熟,您多包涵。刚才路上不小心,把您的汤撒了,原本收您三十五,您只需要付二十就可以了。”我赔笑着把东西递了过去,心里祈祷着他别发火就好,那十五块钱就当我自己垫付了。
“汤撒了,面还怎么吃?”他果然发难,但是东西还是接了过去,放在鼻子尖嗅了嗅。可能是酱鸭的香味令他挺满意,一脸享受的样子,语气忽然一转道:“大晚上的,你也不容易,二十块拿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铁门哐的一声被关上了,又是一阵闹心的狗叫。
这一夜感觉真是漫长.....
回去的路上,我片刻未停歇,而周围的一切都像走马观花的电影片段一样,快速在眼前闪过。一对鬼夫妻在路边争吵,野狗看着四处影影绰绰的鬼群狂吠,一个又一个火堆,呼啸在耳畔的夜风,偶尔夹着的哭声,像是孩子,又像是野猫。
驶入这片漆黑之地,远远的看着面馆的灯还在闪烁,我的心情就像一个归心似箭的游子,加快了脚下的频率。
终于回来了~
停好单车,我气喘吁吁的正准备踏入店门,眼前的一幕突然让我怔住。
往生面馆内,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客人。仔细一打量,这些客人均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神无光,脸色惨绿。
我忽然明白了......往生面馆,往生!这里,是一家鬼店!
今晚受到太多惊吓,内心一直处于崩溃边缘,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呼吸不已,一股窒息般的感觉笼罩全身,总之,我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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