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依旧是夏天,我骑到祁阳街的时候,浑身臭汗淋漓,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昨晚的雨一过,今个还是骄阳似火。
来到54-7号的时候,我想起了两件事。第一是我曾答应一只鬼,要去起灵山上给他烧纸,第二是这里我来过,正是昨晚送外卖的地方,敢情这还是一个熟客?
也幸亏是这个地方,让我想起要去起灵山这回事,不然要是食言了,也对不起那只鬼大哥,况且对鬼食言,我还真怕他找我来报复。
还是那扇铁门,我站在门口,先撩起外衣把脸上的汗抹了去,便砰砰的敲门。
熟悉的那声狗叫,门开了,熟悉的胖子。他依旧乱糟糟的发型,高度近视的眼睛,瞪着死鱼眼睛看着我。
“我没点外卖啊。”他开口说话了,居然还记得我。
“哦~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转过身去,正要走开,才想起我哪是来送外卖的,这一个月就养成职业毛病了?我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又转过身去。
门已经“哐”的关上,我无奈又敲了一下。
“大哥,我不是送外卖的,羽姐叫我来的,我是来换钱的。”说着,我扬起手中的信封。
胖子看了一眼信封,上下打量了我的样貌,许久开口道:“是花羽叫你来的?”
花羽?难道是羽姐...
“进来吧。”他没等我回答,便让开了道,我悻悻的走了进去。
院子里那只闻声就叫的是条大黑狗,在胖子的呵斥下,倒也听话,院子里有棵长满果子的桃树,四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倒不像胖子的外貌那样。
走进里屋,一股凉爽的风吹来,却也没见到空调在哪。胖子示意我坐在一张椅子上,伸出一张手来,我会意将信封递给他之后,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中堂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香炉与小祭台,墙上挂的是一副老道士画像,四周挂了许多照片,基本上都是合影,照片尺寸都不大,好在我视力极好,能看出这里面都有胖子。
偶尔还有他穿着一身道袍,手持木剑与符咒的画面。不过他肥硕的身子加上摆出的动作,着实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胖子正数着信封里的纸币,听见我的动静,抬起眼皮瞪了我一眼。我干咳了一下,便不在四处乱瞄。
“按照现在阴阳界的汇率,13:1。这里是两万,我给你一千五。”他把纸币在桌上敲了敲齐,坐直身子看着我道。
“唉哥,这...不对吧。”我的工资,面试那天说好明明是三千,如果这些纸币可以折合成人民币,也不会是一千五啊,我急道:“羽姐跟我说,这里是我的工资,我的工资是三千,你不会算错了吧?”
“找我兑钱的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了?我不会算错的。”胖子一番话,我都惊了,没有一千哪来的一万?你他妈的在逗我?你学过数学没有!
“不是,这...”汇率的事,我确实不懂,但这从三千跌倒一千五,心里却也着实不平衡。我又不傻,这事得跟羽姐汇报一下,可我又没羽姐电话号码,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兄弟天天有你才快活,青春没你范二可怎么过.....”
这段熟悉的旋律响起,胖子从他屁股后面抽出一只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我。我正想说要不要回避之类的话,他已经接通了电话。
“无我喂~~~~嗯~是人家啦。”噗...一口老血在胸中鼓荡,这胖子刚才还在跟我玩高冷,一转眼的娇羞样是中邪了吗!
“哦对~是是,看您说的,跟人家客气什么。您说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的啦~。”胖子继续摧残着我的耳朵和内心“啊?你说这小子?可这...能行吗?.....”
胖子停了片刻,看了看我,接着正色道:“能确定吗...不过你的消息也够灵通的...放心,有我在,一切ok~~拜拜...拜拜亲。”
胖子终于挂了电话,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他的目光恢复如初,若无其事的把纸币装回信封,又是刚才冷漠的样子。
喂!胖子,要不要这么跳戏!搞的刚才的电话好像是我的一场幻觉一样!
我心中呐喊着,可不管怎么说,他的事跟我是没关系。我的工资才是最重要的,理了理思绪。我刚想再次开口,他却抢先说话了。
“你的工资是三千没错,不过这里的阴阳币确实只能兑换一千五。当然,刚才花羽来电话,她的意思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剩下的一千五由我来支付。”胖子如是的说道,我不由自主的开始脑补这俩人之间的联系,这胖子会跟羽姐是什么关系?
“你来支付?”没在多想,我先问的还是工资的问题,就算他们有什么联系,跟我也不搭边,我犯不着多想。于是问道:“帮你做什么事?这领个工资也太麻烦了吧,杀人放火我可不干!”
这事着实令我郁闷,当初要知道这么麻烦,我真的好好考虑上班的问题了,不过也怪我财迷心窍,听到三千的薪资之后,恐怕也没听进去当初羽姐的条件吧,现如今,也只好先听听胖子怎么说。
“你以为拍黑道电影,买凶杀人啊。”胖子站起了身子,走进到右侧的隔间,不一会拎出一口体积不小的保险箱。也不避讳的在我眼前直接就打开了。
开箱的瞬间,我眼睛就花了,那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钱.....钱.....
我突然发现我游荡在一片钱的海洋之中,天空还在飘着人民币,我想起那天在夕阳下奔跑,那是我逝去的...
“嗨,臭小子!醒醒。”胖子的肥手在我眼前晃动着,我立刻回过神来,擦了擦口角的哈喇子。
“哥~胖哥哥~”我一脸赔笑着。心中还有个小人鄙夷道:呸,真不要脸,语气都变了。“您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虽然有点恶心,但为了钱,值了。那箱子里,少说也有百十来万,想不到这个胖子这么有钱。我突然觉得跟着他混,将来一定风生水起。这下意识的都忘了我是羽姐的人,不对,是羽姐的员工。
“很简单,今晚十一点之前先来我这。然后跟我去西郊一趟。”胖子说着从保险箱里抽出一叠人民币递给我,接着道:“这里是一千五,完事之后,三千一分不少你的。”
我接过钱之后,也没细数还是忍不住问道:“胖哥,晚上去西郊究竟什么事?还有,那个阴阳币到底是怎么用的?它是冥币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以后叫我肖天师。”胖子回道:“阴阳币可比冥币值钱多了,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其他的别多问了,你先回去吧。”
嘿,只听过哮天犬,第一次听说有人叫哮天狮的。他不耐烦的打发我走,得嘞,我反正也有事,有钱了先去吃顿好的去!
告别了胖子,出了他家院子才不过几步,又是一身大汗。这鬼天气,要热死宝宝了。
......
渝州土菜馆是一对中年夫妇所开,规模不算大,平民消费,我以前没钱的时候,总来这吃。因为他们家一份盖饭,量特别足,米饭可劲吃,只收一份的钱。
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钱也不多,因为这家店米饭不用加钱,我每天中午打包一份菜,多要一份米饭,带回家分两顿吃。早饭不吃,这样每天的开销不过才十块。
日子久了,土菜馆的夫妇跟我也很熟络,经常会多给我些菜。后来我只要有闲钱,也会来她家点几份硬菜来给他们家捧场。时间长了,我也不叫他们老板老板娘,而是叫叔和婶。
算起来也有快几个月不见,他们两口子见我还是那样热情。
我点了一份干锅和一份鱼头汤,便老实的坐下来等待。
现在正是中午饭点,往常这个时候,肯定是食客爆满,可今天,我发觉却只有我一个人。
“婶~怎么今天人这么少?”叔正在后厨给我烧菜,婶闲来无事,我便跟她交谈了起来。
“哎,说出来也不怕你介意。”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里前两天被警察给封了半月,这不前天才重新开张。”
“啊?凭什么啊!”我语气有些气愤,我是这里的常客,在他们家吃这么久都没吃坏过肚子,这警察平白无故干嘛封店。
“前些日子,有一对情侣来我这里吃饭,没过多久,两人就吵起来了。当时客人很多,都受了他们的影响,我离的近,听了个大概,总之就是女的怀孕了,男的怀疑那女孩肚子里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们这么一直吵,也影响店里的生意,我就上去劝阻,结果没成想,那男的一激动,他...他。”
婶最后的语气有些微微颤抖,恐怕经历了一些骇人的事情,我没有催促,只等她缓了缓心情,继续道:“他居然端起滚烫的鱼头锅底,泼向了那个女孩。那鱼头锅底下一直加着温,汤底也有一百来度,又是辣子汤,你想想,那女孩被这种汤浇在脸上,得多让人揪心啊。”
听到此处,我脊背直发凉,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少年修得共枕眠来着。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的作法,也太偏激了。
“那后来呢?女的怎么样了?”我急切的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这后来,食客都吓跑了一大半,你叔从后厨跑出来,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报警,只是那个男的,他不但没有停手,反而上去拳脚相加,那女孩叫的,别提有多惨了。我当时腿都吓软了,动弹不得,好在当时在场的，有几个附近的大学生,他们联手制服了那个男的。哎,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心里还是慌的狠。”
“婶,没事,都过去了。”我安慰她道,其实自己也被这真实发生的故事,弄的心情有些阴郁。
有的时候,你不知道身边都发生过多么恐怖黑暗的事情,也不知道脚下踩过的土地,在昨天是否流有鲜血。就像这家土菜馆,说不定我坐的这个位置,就是那个被热汤浇面的女孩躺下的位置。一想到这里,我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小冷,你来这吃饭开开心心的,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真的对不起。”婶看出我的神情有些不对,连忙抱歉道。
“嗨,没事,我年轻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再说是我问您的,不碍事。”
我强行挤出笑脸,回应了婶子,心里却依旧有些沉闷。
恍惚中,我能想到那个女孩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样子，以及她已经面目不堪的脸。
还有她男朋友,那着了魔一样的内心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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