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话，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件事上，我发觉自己没有立场。
眼下我被困在灰雾里面，教五楼提出用殷素丽的魂魄来交换我。坦白说，我还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成为一栋即将拆除危楼的陪葬品。
但是，让柳晨带殷素丽魂魄过来换我，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口。殷素丽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已经受了太多的磨难。教五楼当年编织成的谣言，令她在学校之中备受孤立，更是给旁人造成一种这个女孩儿孤僻怪异的错觉。
之后，教五楼将殷素丽困在楼里，甚至用她自己打下的那个围巾结扼死了她。那时候，再不会有人怀疑这其中会有什么古怪，仿佛在那种情况下，她选择自杀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以后的这二十年中，更是没有人再提及此事，没有人对殷素丽的死再有一点的怀疑。
她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个浪花，翻涌起来，只有刹那芳华，便就此被压入深沉的海水，再也没有影踪了。
“好，你放我出去，我去带她的魂魄。”柳晨做出了他的选择，我很想大喊一声不要阻止他。然而，求生的本能让我安静下来，我紧缩着身体，默默想些她已经是个鬼了，她本来也就快要消散之类的理由，想要填补心头那种浓浓的愧疚。
再下来，柳晨没有了声音，我想他是被教五楼释放出去了。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出了教五楼偶然发出几声怪响，诺大的建筑空荡荡的，出奇安宁。
透过那层薄雾，我所看到的是一片破败景象。教五楼已经从内部开始腐坏了么，我感觉到这栋建筑的生命在飞快地流失，像是奔流而去的河水。
“你其实还是喜欢她的。”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教五楼了。它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的衰弱。
“为了骗过柳晨，你是真的接了他的那一招对吧？”我感觉到，自从出了那间储物室之后，教五楼越发虚弱。我想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应对，企图找回殷素丽的最后挣扎了吧。
“我见到你们相处时的样子，除了自由，你还是愿意给她其他一切的对么？”我对教五楼那种复杂的心态尤其不懂。我只记得当初见到他们俩时，这灰雾宁愿舍弃了自己头颅，化作一个简单的身体来作为殷素丽支撑的样子。
“你不会懂的。”教五楼终于回了一句，它喘息着，似乎说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它的所有力气。
我的确不懂，教五楼可以为殷素丽费劲了心思，甚至和柳晨搏命像要把她要回。可是它却偏偏能够下狠手杀了她，禁锢她的魂魄，抹去她的记忆。
抹去她的记忆，我突然觉得脑中灵光一闪。教五楼收藏了殷素丽的几乎所有记忆，只给她留下一些简单的词汇，让殷素丽的鬼魂看起来呆傻无比。
可是我细细回忆那些词汇，殷素丽在教五楼中的时候，只会说：“喜欢你”，“好想你”之类的话。教五楼是希望殷素丽对它说那样的言语。
而它清楚，如果将殷素丽的记忆还给她，她会记起一切。想起她自己的死因，想起王永志、王静，还有学校中的所有流言蜚语。找回记忆的殷素丽，是永远不会对教五楼说出任何温柔话语的。
“原来你想要的，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我对教五楼冷冷的，“柳晨帮她招了魂，她已经能够想起一些过去。她不会再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了。”
教五楼听完我的话却不为所动，其实我能想到的这些，它想必早就已经想到了吧。
“唉……”教五楼的这声叹息，沉闷的令我都感到窒息。
它也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么，毕竟柳晨说，因为手中祸害了人命，教五楼的修行才会受到阻碍，甚至最后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如你放了我吧，其实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见不见她，还有什么意义么？”我试着劝说教五楼，毕竟我不想在这里陪它等死，也不想祸害了殷素丽。
“你不懂。”教五楼却还重复着这一句。
“其实不管殷素丽来与不来，她原本也就快要灰飞烟灭了。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所谓的那个世界？”我把柳晨告诉我的话，原封转告给教五楼，希望它能改变主意。“柳晨说，她太弱了，根本不可能进入那个世界。”
我不知道魂魄不能进入那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在我们常人的印象里，那似乎就代表着不能往生，或者不能再入轮回。尽管柳晨说，事实的情况并非如此，但是殷素丽的情况似乎只能是更糟。
“我希望她永远记着我，即便是恨我也好。”教五楼突然说出一句让我意外的话来。
我想，它心里一直明白，它与殷素丽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感情吧。
“但她也快要消失了，即便是怨恨，也不会怨恨你多久了。”我对于面前这个楼精的心事，越发觉得困惑了。
这一次，教五楼很久没有回答。
我坐在地上，也在反思着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我为殷素丽的过往感慨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今晚的危机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而几年内必夭的诅咒仍死死缠绕在我身上。
我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永远，一栋楼，历经个百八十年，就已经是沧桑。一个人，寿命还更为短暂。谁又能永远的记住谁呢？”
到了现在，我们一人一楼，两个生命都极其有限的家伙凑在一起，言谈都变得消极灰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教五楼也愿意对我诉说它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毕竟过完今夜，日后恐怕它也再难有这样吐露心声的机会了。
“她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教五楼声音沉闷，似是自嘲，“我以为她变成魂魄，就会和我没了差距。”
我无言以对，在这楼精的是非观念之中，杀人并非什么极恶之事，对它而言，变成游魂的殷素丽反倒会与它拉近了距离。
“但是，从她魂魄离体的那一刹那，她决绝又怨恨地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最开始我想错了。成了魂魄的她，也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不是废话吗，换谁，谁愿意被一关就是二十年，就是傻子也不愿意吧。”聊得多了，我有点口无遮拦，忘记了自己的魂魄还被这个楼精困在灰雾里的事实。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是爱她的，我是爱她的！”教五楼咆哮起来，它那一团灰色的身体抖动着，愤怒地向内收缩。
我这才想起这些灰雾有多么阴毒，稍微有些雾丝触碰到我得身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来了，还伴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绝望想法。
“你那根本不是爱，你只是种占有的执念罢了！”我咬着牙，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灰雾给逼入绝境，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愿向这个该死的楼精低头。“你所谓的爱，只是对她的控制欲！”
“你闭嘴！不然我弄死你。”看来教五楼被我的言语激怒了，灰色雾气迅速聚集，又开始变化出钢针般的长刺，根根分明的指向我。这一次我是被困在灰雾内部，根本没什么逃跑的机会。
我知道教五楼恼羞成怒，可是我自己缺心眼的憨病也犯了，我把心一横，左右我也是活不过三五年的人了，我还就不求你了。
“来，你弄死我，你现在就弄死我。你弄不死我，你以后跟我姓。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我还就跟你杠上了。你也不用再想着见殷素丽，就咱两人，你死我活，不要再牵连别人。”
我这一通耍横，教五楼却有些蔫了。对它而言，跟我姓还是跟它自己姓这些都是小事。这些天来，它弄出这么多情况，实际上绝不是为了和我这个二杆子楞娃来个玉石俱焚。想要再次见到殷素丽，才是教五楼真正的心愿。
“她不会愿意来的，是不是？”灰雾中的那些长刺仍旧剑拔弩张，可我看出教五楼已经没了最初的锐气。
我想了想，摇摇头。殷素丽已经找回很多记忆，而她最反感的就是被关着的经历。要是换成我，我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熟悉的人，重新回到这牢笼中。
“你说，她的魂魄越来越虚弱了？”教五楼收回那些雾气中的尖刺，向我问道。
我只能把柳晨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了它，因为那次戾气汇聚，殷素丽受到刺激冲撞法阵。柳晨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将她收服，之后她的力量便越来越削弱了。
“她不能灰飞烟灭……”教五楼喃喃自语，不断对自己重复这句话，“她不能灰飞烟灭，她应该永远记着我的。”
“做梦……”我撇嘴，打破了教五楼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灰烟周身一抖，“还有一种方法的，她不能灰飞烟灭！”手机用户看诡楼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86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