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就见识一下吧。哈哈”余层楼把破洞的鞋子塞进怀里赤着脚跳到了烟薰衣的面前。
烟薰衣很奇怪,虽然自己没有使出全力,可一拳打退四人中的三人。按理说应该起到震慑作用了,这孤瘦老头却不惊不讶,烟薰儿有些吃不准。“姑娘莫怕,不用留情,尽管出手吧。”余层楼一脸轻松道。“口气不小。”余层楼的话刺激着烟薰儿的自尊,女儿身的她最讨厌的就是小看她的人。
烟薰衣似乎真的怒了,瞳白颜色越来越深,直到整双眼睛变的幽黑,嘴唇也如食了乌枣般黑的发亮。瑶裙无风也摆,盘锦的长发如有意识般散开拂动,从脚下蔓延而上一道道黑色锋利的气流缠绕着她的身体。她的气息不断影响着周围的一切,地上的尘屑都向着天上飞去,似乎地面马上就要崩坏。她那往日娇美的容颜,好似被来自地狱的手抹上了黑色的眼霜和唇染,两鬓处长出花枝般的黑色图腾。让人一眼看去混身冰凉,那是内心的颤栗和臣服融合后的冷。
余层楼眯起了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睛,似乎郑重了起来。
烟熏衣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右手,手成爪状,那黑色锋利气流如一条条发狂的小蛇,在烟薰衣抬起的手臂上快速游动,带着些许电光,锁向余层楼,似若轻轻一抓,可余层楼并没有感觉到异样。正当余层楼感觉到奇怪时,身体如射出的弹炮轰然后飞,被贯穿的五户房子出现了一条漆黑的洞道,余层楼就躺在那洞的尽头,嘴角挂着一丝献血,房屋碎裂的木板压在他那孤瘦的身上。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一直站在屋顶的雀刚开口道:“老乞丐,你不会就这么完了吧?完了说一声,轮到俺了。”可被贯穿出来的长洞里并没有声音传来,但烟薰衣紧摒冷眉,平静的看着没有视线的洞道。“好一招后生花,不愧是三皇墨蟒烟相雨的后辈,尽是绝学。”洞道里传来余层楼略带笑意的声音。“阿!”不知为何烟薰衣突然捂着胸口,继而吐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余层楼缓缓推开压在身上的碎木,掸拭着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他那破旧的衣衫慢慢鼓起,然后被撑裂,碎缕布丝的挂在腰间,现在他怎么看也不像原来的孤瘦老头,更像是一个走出洪荒变迁的怪肌野兽,那混身肌肉像是被浇灌了银水,闪闪发亮。
勾乙突然感叹道:“不愧是花无愁啊,连九皇烈镜余生楼的亲弟弟也可唤为爪牙,那余层楼的镜还身乃是他哥哥所授。余生楼是个奇才,所创这镜还身乃是煌虚界最难破解的防御招数,也是最难抵挡的攻术,他这一招让煌虚界很多高手都无可奈何,估计也是因此绝创才能接到九皇令吧。境还身这招数很是无赖,如果你的出招没有超过四像(苍脉世对武人的阶级分段,后面会讲到)的道力,境还身的术者可以将你招数的伤害化减一半来承受,而可怕的是另一半将会作用到施术者的身上,修境还身的人最初始是先练抗击打的肉身,所以烟薰衣受到的伤害和余层楼虽然对半,可是烟薰衣更为痛苦。而且这境还身越至高阶,效果也是更甚。
“被自己的后生花击中还是很痛苦的吧?老夫也很惊讶姑娘能有这般修为啊,看来老夫要认真一点了,不然会让后辈看笑话的。”被贯穿的洞道里慢慢走出的余层楼,现在的他无法让人联想到之前的孤瘦老乞丐。身上隆起的肌肉泛着银光,手臂上的青筋犹如雨后巨大的蚯蚓翻土而出似动非动,最令人费解的是,他腰上挂着之前放在胸口的破洞布鞋,有些不伦不类,也似乎那是他心爱之物。烟薰衣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从她捂紧胸口颤抖的手和额头那粒粒汗珠可以看出她非常痛苦,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是腿似乎已经不受她的控制,嘴边又吐出一口鲜血倒下了,她是个倔强的女人,使劲全身力气坐了起来,乌黑的瞳孔冷冷的看着余层楼。上空似乎有夜鸦的啼叫声在回荡,混合着雨夫路的雨声,格外渗人。“把三姬刺拿出来吧,小姑娘,老夫看在墨蟒的份上,就不收你魂魄了,肉身就。。。”余层楼的声音突然顿住,庞大的身躯一震,退了有三四步,似乎有颗小型炸弹在他体内爆发,既而吐嘴巴鼻孔耳朵冒气一缕黑烟。“这才是后生花的真容啊,厉害厉害,不过,你还受得了吗?哈哈哈。。。”余层楼的刚悍的体质并没有被后生花的后续之力所摧倒,倒是烟薰儿,情况将会不妙。果然,本已是重伤在身强撑坐起的烟熏儿,脖子突然后仰,无风自动的长发也似乎失去了生命一样垂下,她那漆黑的瞳仁慢慢露出了原有的瞳白,身边的黑缕气流也不再缠绕着她,慢慢消散,已是常人。境还身的术伤返身真是毒辣无赖。
烟薰儿在重重倒下的过程中,看了最后一眼雨夫路的夜,冰冷,想念的夜。也看到了一个人模糊的脸,好熟悉,他在那半空中全力的向着地面的她俯冲而下。她似乎还听到了最感动的声音:“薰儿。”躺在地上的烟薰衣眼睛已经无力张开,只能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微笑着沉睡了。
那个人是颂天歌,他的赶到却只来得及看到烟薰儿倒下的样子。他撕心裂肺的吼着冲了下来,在烟薰衣已经无法感应的身体旁落下,颂天歌落地的地方轰的一声凹陷,然后衍生出一道道愤怒的裂痕,他浑然不顾,跪在地上抱起了烟薰衣。“薰儿,你怎么了?你回答我,你不要吓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薰儿!!”他的脸贴在了烟薰儿冰冷的脸上。“薰儿乖,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相公帮你教训他。你说过,颂天歌要做你一辈子的出气筒,你起来打我吧,乖,都怪我,我答应你一起去赌坊,不要吓我了,快点睁开眼睛啊”颂天歌说的那么温柔,又是那般痛彻心扉。
抱着烟薰衣的他想起了扯九皇旗时,百神塔下一张张冰冷失望的脸,人群中只有一个可爱的姑娘冲着他笑:“颂天歌,烧了九皇旗,本千金就嫁给你。”眼泪模糊了颂天歌的眼,滴在了紧贴着颂天歌脸颊旁一朵无神的花朵上,烟薰衣那倾城的容颜,如今像是一朵凋零的白花,让人心生怜惜。颂天歌多想怀中的人儿突然颤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对着他说:“傻瓜,我吓你的。”。
百神塔上,九雷轰鸣,本已无望的颂天歌睁开了眼睛,一个娇美的人儿打着一把大大的黑伞,吃力的为他挡着天上的雷,那时他的心里已经融化了。“以后你就是本姑娘我的人啦,看你小子听话,过几天本千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烟薰衣一副本千金看好你的表情。之后他们去了九神墓,还在烟崖阁的百花亭一起喝酒,她很爱他,他也离不开她。两人在先辈墓前结为夫妻,他们谁也没说,他们觉得不离不弃就足够了,等到烟薰儿腹中的孩子出生,再请大家喝喜酒,这是烟薰衣的要求,她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他们为了孩子跟谁姓吵了好久,最后颂天歌妥协,两个人给孩子起了个名字,烟颂。颂天歌想到这轻轻的笑了,笑出了男儿泪,笑出了离人悲。
颂天歌怀中的人儿似乎再也不会醒了,可脑海中的人儿却一直在他耳边说着话。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温柔的为冰冷的烟薰衣抚顺散乱的头发。“傻薰儿,等等相公,相公很快就带你回家,相公现在帮你教训欺负你的人。”继而轻轻的放平烟薰儿的身体,卸下身上宽大的斗衣,为烟薰儿盖上。
颂天歌看了一眼无尽的夜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都得死。”他看向余层楼的眼睛开始猩红。
“小儿,下来。”余层楼虽然面向颂天歌,可他这句话明显是对雀刚说的,他感觉到了颂天歌沉山的气势,那压迫感让他心悸。
颂天歌向着余层楼和雀刚走去,每走一步,余雀二人的脸上就凝重一分。他们只听说颂天歌本事滔天,烧九皇旗敢接九雷,可传闻都会夹杂着夸大的色彩,估计也是尔尔。可当颂天歌真的向他们走来,他们的心里却忐忑不安,不是颂天歌那撕裂长空让人窒息的气势,而是他那无畏生死猩红的眼神。
“寐灵往生,苍蛹百横,壁垒乾坤”有些紧张的雀刚双手成掌,向着快近身前的颂天歌拍去,彷佛在推动一扇沉重的门,从他后颈犹如嘴巴张开一样的孔洞里飞出一只只肉眼难以看清的黑色寐虫,庞大的数量,在余雀与颂天歌中间形成了一堵大大的墙壁。仔细看去,那墙都是由不停蠕动的寐虫组成,让人反胃。而颂天歌并没有停下脚步,在快临虫墙的时候,劲拳突然砸出,可拳头没有打在虫壁上,就好像隔空挥拳,那速度极快,数不清,大概有十七拳,然后站定,另一只手成爪状抬起,凭空一捏,空气瞬间停顿了一下,随后恍如一阵大风凭空刮来,吹起了颂天歌指长的银色头发。虫壁仿佛被人塞了炸弹在里,轰隆轰隆十七声巨响,地上满是如蛆虫般的寐虫尸体,似乎被火烧焦了一般。颂天歌继续向前走着“我说过,都得死。”
颂天歌走在寐虫尸体溃散处时,有些没死的寐虫,张着嘴巴露出黑色的小小密密的牙齿向着颂天歌身上爬去,颂天歌没有理会,因为那些碰到他皮肤想往里钻的寐虫如被火烧焦了一样发出“滋~”的声音挂着白烟掉落。
“小儿莫怕”余层楼口气低沉的安慰着有点慌张的雀刚。颂天歌只是破了虫壁的一招,余层楼已经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和雀刚根本不是对手,但他还是以老者的心态安慰雀刚。余层楼叹了口气把挂在腰上的破洞布鞋拿出来,塞到雀刚手里“老夫不死会找你取回,若是死了你把它和老夫尸骨葬在一起。你先走”那雀刚早已慌张,即使余层楼让他别慌,可是游历凶途这么多年,他早已感觉到自己两人与颂天歌的差距。拿着余层楼给的破鞋,脚上用力向后奔去。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雀刚身子已经奔出去数十步,可那颗头颅还悬在余层楼眼前,然后“啪!”跌在地上,斗大的头颅跌在地上后又变成两瓣,四瓣,整齐的伤口,好像被细腻的食师用锋利的刀精心切割一样。随后站在不远处的无头尸体缓缓倒下,从脖颈处大洞爬出密密麻麻的寐虫,寄主已死,寐虫无主,便开始失去控制,疯狂的扎咬着雀刚的尸身。不一会儿,只剩衣服耷拉在地上,那些寐虫开始四处爬散变成透明,慢慢毫无踪迹,无主的寐虫如果不一直进食,很快就会变成透明,潜伏在任何角落,当真是阴邪的很。
惊讶的余层楼看像颂天歌,颂天歌的左手悬于胸口,五根修长的手指张开,似乎在扯什么东西,余层楼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根根很难察觉到银色丝线。颂天歌银发下的眼睛似乎没之前那么猩红,但是多了一分残忍。“说了都得死,能跑到哪儿去呢。”颂天歌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带着来自冰川雪海的寒。
余层楼缓缓的向着已经没了尸体的雀刚衣服走去,似乎并不是要逃,他缓缓的捡起那双破洞的布鞋。心里想着,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余层楼曾经爱着一个女人,那是他的嫂嫂,也就是九皇余生楼的女人,兰芝,他爱她,他不敢说,他总是偷偷的把兰芝爱吃的草蓝果买来洗净放在兰芝的桌子上。久而久之,兰芝心中早已明了,可她也没有点破。让余层楼觉得嫂嫂似乎在和他暧昧,爱的力量让余层楼忘了她是自己的嫂子,他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他在找机会。这个他日思夜念的女人让他魂不守舍,甚至做好了被哥哥杀死的决心。那天,兰芝又在花园中吃着余层楼放好的草蓝果。温润白皙的皮肤,玉人的身段,妇人的成熟之美,让躲在假山后年轻的余层楼再也忍受不了。他疯了一样把嫂嫂拖进了厢房,占有了兰芝,自以为是的他以为兰芝也爱他。可他错了,他不知道兰芝对妇人之道的尊重,他不知道兰芝有多爱他哥哥余生楼。“对不起嫂子,可是我真的。。。”事后冷静下来的余层楼愧疚的对兰芝说。满脸平静的兰芝犹如没发生事情一般穿好衣服,拿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拿着吧,这是我为我弟弟余层楼做的,可他已经死了。”兰芝说,此时的兰芝好像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看到嫂嫂没有大碍,余层楼便赶紧走了,他怕他哥哥看到。第二天,他哥哥抱着吊死厢房的兰芝悲泣的哭声惊扰了他。而他这时候并没有负罪感,假装伤心却到处查看有没有自己前日留下的蛛丝马迹,待一切都安心后他才平静下来。葬送嫂子那天,他哭了,哭的很伤心,不比哥哥的心里舒服多少。因为他前晚在嫂子送他的布鞋里发现一个纸条:层楼,你是我弟弟,你兄弟两无长亲,可长兄如父,我也把你看做亲子,这双鞋子是我亲手所纳,谢谢你的草蓝果。爱是相互尊重。
余层楼没有把这事情告诉哥哥,他不知道怎么说,他难过,他恨自己,只能骗自己哥哥承受的打击太重,不想让哥哥再受打击。自己造的孽就用一辈子来还吧。他离开了余家远走,以乞讨为生,世人越是对他嗤之以鼻,他心里似乎越是舒服不少。直到遇见花无愁。
余层楼从那双破损的鞋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正是当年兰芝所写,岁月久远,纸条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可余层楼很认真的看着,这张字条他已经看了上万遍,可每次看都好像第一次那样令他珍惜。他的身体又变回了之前的枯瘦老人,他很清楚镜还身的弊处。如果对方不是施术,而是用武器,那他将只有被诛杀的份儿,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无力的挣扎,想在死前对着嫂子兰芝再做一次忏悔,再道一个歉。浑浊的眼泪滴在模糊的纸条上,本就看不清的字迹似乎彻底看不到了,他很慌张的用身上被撑坏挂在腰间的碎布想去擦拭,奈何他忘了这样只会越来越严重,纸条上的字迹已经看不到了。痛苦的他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接二连三,他慌了,他使劲的想捂住自己决堤的眼睛,可是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我为什么要哭,我这个废物。兰芝,我对不起你,哥哥,弟弟给你们两赔罪来了。”他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破损的布鞋,两只手颤抖的捧着那张纸条。余层楼已经痴傻了,可并不能让失去烟薰衣的颂天歌停下杀他的步伐。
“绝时悔思余念,生时不懂留情。现在的你觉得自己是可怜的,那我的薰儿呢?”颂天歌看着雨夫路的夜空伤心的对余层楼说。
颂天歌缓缓的抬起他的右手对着余层楼,余层楼的身体慢慢的离开地面,好像被一只手慢慢抓起,而他好像没有察觉一样,对着用颤抖双手捧起的纸条碎碎念。颂天歌指向空中余层楼的手缓缓握紧。“啪哧”一团红色的水雾散开,夹着着碎小的白色纸片。余层楼尸骨全无,化为这漫天红雾慢慢消散,带走了他对生死的不屑,带走了他生前的罪孽,也带走了他对兰芝的歉愧。
“我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除了面对薰儿。”颂天歌对着红色血雾轻轻道。
“呱。。呱。。”罗蝴兜包里的噬魂蜍爬出来叫了两声,估计是饿了,它又想念美味魂魄的味道了。可它却不知道这会给它和养主罗蝴带来杀身之祸,它并不知道此时的颂天歌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在雨夫巷收割着拨动他逆鳞的生命。
“哦,还有两个?”盯着余层楼死后血雾沉思的颂天歌缓缓的抬起了他满头傲人的银发,看向躺在屋顶还未清醒的罗蝴和玉千柔。“这么多人欺负我可怜的薰儿。”颂天歌的眼神再次猩红。
天边突然传来了夜鸦的叫声。手机用户看画雨奏菁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429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