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6年,250年后。
房间很大,大到足有两百多个平方。一整墙的书,一大的堆画材、玩具,还有一电脑的游戏等等。这些都是马琦以前所喜欢的。
她再一次睁开眼,跟前又换了一个男宠。中国人。
说是男宠,其实是机器人看护员。他们的外貌跟人类男性一模一样,一方面看护马琦的人生安全,防止她自杀。另一方面,又妄图用他们的男色引诱马琦,使她沉溺于男色,无法自拔。一会皮肤白皙,面庞英俊。一会浑圆可爱,亲切怡人。或沉默,或冷酷,或逗逼,各种类型,各种款式的机器男宠。
从最初的按照地域分,北京、广东、上海、内蒙、西藏、云南。再到按照人种分,黄色人种、白色人种、黑色人种以及棕色人种。最后实在不行,他们只能综合以上两点,对这些机器男宠的外貌、体格、性格甚至是语言进行微调。
所以有的时候会觉得很无奈。明明一个非洲人,却满嘴娴熟的广东口音。明明一个正宗的东北人,又操着一口纯正的英国王室血统。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然后每隔一到两个月的换一个,任凭马琦筛选。只希望她能跟他们任何中的一个发生肌肤之亲,哪怕只有一次。
因为只要有一次,就很有可能有第二次。继而情不自禁。
马琦做不到。她有老公。哪怕她老公没准已经死了有两百年了。其次,她也不是不需要男人,相比男人,她最想要的是自由。
“马琦你好,我叫托儿,是你最新的看护员。”男机器人托儿,彬彬有礼地站在马琦跟前,亲切道。
“托儿?”
“是的。现在已经7点10分,你应该起床了,待会豆护士就要过来了。”
“托儿?”马琦冷笑着,掀开被子,自己起来。完全不理会托儿伸过来的那只修长而又健硕的手。冷着脸,自行朝洗漱间走去。像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女人,或是老更年期的女人。心情阴暗,见什么都没有好脸色。
她毕竟已经284岁了。
250年前,34岁的她,在奥运赛场上莫名失去知觉昏迷后,再次醒来,一切都变了。因为那已经是整整150年后的事情了。躺在一个陌生的压抑环境,陌生的封闭空间,一群陌生的人正在对她的身体进行着各种实验。
她这一昏迷,不仅成为世界上最长寿的人,而且连身体机能都没变,没有任何衰减。
184岁的她,还是20岁时的年轻容貌。即便又过了100年,如今284岁的她,也依然是20岁时的机容。
所有的医学家、科学家都没法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于是她成了全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专门为她设立研究中心,试图解开她身上的密码。每天做各种检查,吃各种药,马琦自打清醒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又整整100年了,她就像个犯人一样,生生地被囚禁在这小小的研究中心,她的心情能好吗?再多的男人,也比不上还她一天的自由。
她想女儿,想丈夫,想爸爸。纵使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洗漱间里只有一面镜子,一个没有蓄水池的马桶以及一个镶嵌在墙上只有上半身的洗漱机器人。
洗漱机器人有一个简单的脑袋和四只手。四只手上分别拿着一瓶蓝色的液体、一个漏斗的水瓢和两个脸状凹形的大喷头。一蓝一白。
马琦拉下裤子,当着机器人托儿的面,面无表情地坐上马桶,洗漱机器人随即说道:“请张嘴。”
于是她麻木地张嘴。她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了。
250年前莫名昏迷,醒来后莫名被看押在这里,成了别人的实验小白鼠。没有人权没有自由,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生无可恋。
洗漱机器人伸过拿着蓝色液体的手,准确地朝马琦嘴里喷进了少许蓝色液体:“请漱口。”
马琦麻木着照做着。
紧接着洗漱机器人就伸过漏斗水瓢到她嘴前:“请除菌。”
马琦头一低,把一口透明的并伴有少量白色泡沫的细菌水吐进水瓢。漏斗而下,几乎立马就不见了。
收回漏斗水瓢,洗漱机器人随即又伸过蓝色的脸状凹形大喷头:“请闭眼。”
马琦闭眼。这脸型喷头其实是洁面仪,小心贴近马琦的脸。
大约两秒:“请继续闭眼。”
拿开洁面仪后,立马又换成了白色的润肤仪,也是两秒:“好了。你已经很干净了。有需要也请随时叫我,很高兴为你服务。”
即便除了菌,清洁了面庞,马琦也仍是一副古怪而阴暗的老女人的脸孔。她如今之所以每天还活着,只是因为他们连死都不让她死。她曾试过无数次种死法,但统统都失败了。活着不像个人,死也不让死,简直生不如死。
外面一身浅蓝护士服的豆护士端着健康营养早餐进来。她面庞精致,像一粒弧度精细饱满光滑的豆子。配上一头笔直的长发,可可爱也可清高,可调皮可也独立,加之一副好身材,大可完美地置换于各种角色之间。游刃有余。可是从2年前开始,豆护士就很少再笑了。心情也很不美丽。
因为她今年已经122岁了。现在的人类平均年龄大概150岁,130岁之前,利用现有的医学科技,可以很好的将一个人的容貌乃至机体都保持在二十上下的最佳年龄状态。但只要一过了130岁,身体就会迅速衰老,再也无法挽回。短短一两年,从一个青春二十的美貌姑娘,一下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每天颤颤巍巍,只能慢慢等死。
所以离拥有这副好面庞好娇容好身姿,豆护士最多只有十年的时间了。再过十年,她就会立马从一个二十的少女容貌,变成颤颤巍巍的老太婆。她能不着急,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100年前,她因为自己有幸意外加入这个专门研究“马琦”的实验研究中心而激动兴奋。没想都整整一百年过去了,从马琦长寿的身体上竟然什么也没找到。科学家们至今也没能破解她身上长寿且不衰老的秘密。
有的时候,豆护士恨不得把自己这种对青春对生命的焦虑,全部责怪到马琦身上。如果科学家们能早点突破,解决人类的长寿不衰老之谜,她也就不用担心即将到来的衰老跟死亡了。
见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机器人托儿,知道马琦在洗漱间,豆护士才稍等了几秒,就有点不耐烦了:“马琦,你好了吗?我早上约了鲁医生,要去矫正一下我的下巴,你能快点吗?”
机器人托儿朝她礼貌微笑,她却视而不见。完全不理会。
这点跟马琦刚才的表现如出一辙,那就是都不愿待见这个机器人托儿。
托儿就一直在洗漱间的门外站着,整个过程就这么开着门看着。
这是他的职责,必须时刻看护好马琦,防止她自杀。别说洗脸上厕所,连洗澡也必须把门开着。
马琦早已麻木,反正他又不是真的男人,裤子一提从洗漱间出来,也没有好脸色:“你不是前天刚去过吗?这么快下巴就又坏了?”
“你不懂。快把早餐吃了。”豆护士没有一点生气埋怨的意思,毕竟两人已有100年的交情了。
马琦接过她手中的一杯白色液体和一颗粉色只有小指大小的透明晶体:“是心理作用吧。你再怎么折腾也只有十年的青春了。”
“所以啊,有时我真羡慕你。都284岁了的人了,看着比我这120岁的人还年轻。”
马琦吃掉粉色透明晶体,一口喝下白色液体,递回杯子:“要不我们换一下?”
“你可别。”说着豆护士掏出左胸前口袋里一支雪白色的笔状仪器,笔端上有一个按钮,按住靠近马琦额头,笔头很快变成了鲜艳的亮绿色,“一切正常。你好好的,我先走了。”
她刚走,马琦随即转身,把嘴里那颗没有吞下去的粉色透明晶体,吐进了旁边圆形的脸盆大小的金鱼缸里。鱼缸里一共只有两条金鱼,一条金鱼看见这粉色透明晶体,迅速过来。另一条则不为所动,在另一边游来游去,明明近在尺寸,却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不可以……”
机器人托儿试图阻止,被马琦冷冷打断了:“别废话。一颗维生素而已,我死不了。”
偌大的房间,马琦在里面做什么都行。一整墙的书,一大的堆画材、玩具,一电脑的游戏,这么多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还不如给她一部可以跟外界联系的手机。
专家们不允许,隔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音讯。昏迷150年,苏醒100年,加起来的这250年里,她唯一得到的一件外界资讯就是,250年前她比赛意外昏迷后,冠军仍然是她的。这不是废话吗?不用他们说,她也知道。
所以对马琦来说,不管这房间再大,里面有再多的东西,她真正用到的只有床、洗漱间以及这个金鱼缸。蹲下身子,慢慢坐到地上,仰头看着金鱼缸里的粉色透明晶体慢慢溶解,流出粉色颗粒,迅速跟水融合。然后又迅速被跟前的这条金鱼给吃了。
整个过程,旁边的另一条金鱼虽然有所发现,但只是游到鱼缸的中间位置,看一眼,随即就又游走干别的事去了。不管它怎么游,始终也不越雷池半步。
另一边的金鱼也一样,似乎两者达成了某种协议。以金鱼缸的中间为界,分界而治。左边属于我,右边属于你,互不往来,互不侵犯,明明有一个完整的圆形空间,却永远只在自己的半个圆里游荡。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马琦盯着鱼缸,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机器人托儿看看她,又看看鱼缸,老实回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你在养它们的时候,在中间放置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时间一长,两只金鱼都习惯了原有的空间,所以即便你再把玻璃拿掉,它们也会觉得游过不去。会一直待在原有的半个鱼缸里。这在心理学上叫做‘习得性无助’。”
马琦不由瞪大了双眼,太意外了,因为之前的所有机器人从没回答过这个问题。他们也回答不上来。每换一个机器人,马琦总会盯着金鱼对他们自言自语。说其实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每次盯着鱼缸里的这两条鱼,就像无时不刻地在看着她自己。金鱼就是她,她就是金鱼。每天对着这些可笑的金鱼,就仿佛每天在看着可笑的她自己。金鱼的禁锢,同样也是她的禁锢。
划定一个空间,说是自由,却比真正的囚禁还叫人绝望。手机用户看他叫托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488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