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颜明。
这已经是我自诞生在这个世界以来，走过的第22个一月份。此时此刻，站在寒冷，干燥，空气中弥漫着关于某些回家的喜悦与期待的大学校园里，我却像一只落群的小鸟般茫然无措。
从宿舍穿过回廊，踏过早已被无数莘莘学子踩踏磨平的石子路，又走进那片在晴朗的冬日骄阳下被映射的格外凄凉的学校公园。我笔直的站在原地，凛冽的寒风已经忘了是第多少次的在我脸上留下一道无法用肉眼察觉的伤痕，无力的环顾着四周，在被滚烫的有机化合物包裹的被称为肉体或者躯壳内的，那颗持续转动了21年的机器旁，轻声问道，“喂，我该去哪里？”
这是一个十分具有哲理性的问题，如果是在去年的8月26日前，我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当然，如果是在宿舍的话。又或者利落的从大衣的怀中，掏出一本内页几乎全部掉落下来的古旧本子，再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支短的已经不能再短的铅笔，不停的，不厌其烦的开始自我烦恼与自我陶醉的二重奏。亦或是麻利的拿出口袋中没日没夜震动的手机，习惯性的播出某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大呼，“喂！放假去哪啊！我往学校门口走呢！一块去车站呗！”
但现在，我是真的真的在大脑里思索着关于“现在要去哪？”这样的实质性问题的答案。
抬起头来，我虚眯着双眼，稍稍打量了一下脑袋上空那颗白耀的圆球，她很亮，不，应该是他很亮。我向来喜欢把夜中的一切都赋予女性的身份，她们，在漆黑的空间里显得是如此可爱。而身处于白昼的一切，我则只会凭自己的喜好，将其中美丽的，可爱的，具有赏赐性的赋予‘她’这一身份。不过很可惜，头顶上这个大家伙，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从心眼里对他产生厌恶！
虽然十分讨厌电视剧里，尤其是老版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形象，但他说的那句话，我还是十分欣赏并且认同的，“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
将手中的皮箱拉杆微微收回，我看也不看的把这个红色中好似又泛着一些黑的大家伙撂至一边，继而摘下手上的手套，伸进怀里，从原本总是放着一个小笔记本的地方掏出一盒七元的云烟。
“嘶……”灰白色的烟雾，伴着一声难以用文字描绘出的轻微声响缓缓升空，我陶醉的看着那丝丝烟雾慢慢四散于空，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对烟上了瘾。从前的我虽然抽烟，可对这种害人不浅的玩意儿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瘾的。
掸下灰黑的烟灰，芬香无比却略带些油腻的气体再次裹卷着类似于性事的快感冲进我的肺部与大脑。不得不说，那些因吸食毒品而亡的瘾君子到底是为什么明知不好还要继续的原因，我是终于知道了。虽然清楚有毒，但那股惬意的快感是让人愿意即使豁上性命也想取得的忘忧灵药。
“你呢，你又是想忘记些什么？”
“嗯？你在问我吗？”
“是啊，难道你认为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其他人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环顾四周，关于声援肖玉奇的条幅已经卸的只剩七八，曾经在校园内随处可见的游行学生也早已不见踪影。如果那在寒风中耸立的条幅会说话，我真想问问他们被曾经自诩为卫道士的伙伴们抛弃在这里的感想。
当然，这不过是我日常的妄想罢了。
原本属于游行队伍中一份子的那些打扮的红红绿绿的女生，都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互相说笑着。我想，此时充斥在她们耳畔的唯一声音只有回家之后该怎么玩，和谁一起玩一系列的了吧。
“呵呵，谁说我要忘记什么了？”
“哦？你不是要忘记？”
“我是要牢记。”
“牢记什么？”
“那些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
“死在我手上的人。”
“来来来，颜明啊，在学校没有肉吃吧？快，多吃点吧！”餐桌前，妈妈一脸喜庆的端出我平日里最爱吃的红烧肉，高兴的对我说着。家里的布置还是那样“脏乱”，由于平日父母勤于工作，到了家吃口饭后唯一想做的事，便是赶快钻进被窝，美美的睡上一觉。等着转日的到来，然后周而复始。而我又一直在外上学，家里几乎除了逢年过节没有人来收拾。本来就不大的八十平米的两室一厅，不知堆积了多少或有用或无用的杂物。
虽然回到家，和父母吃上一顿团圆饭一直是在外上学的我，内心所憧憬的。可面对着看着游子归来而喜笑颜开的母亲，我竟有些僵硬的坐在沙发上，在看到那一块块红透粉嫩，在肉质本身的香味下还伴着些许香料味道的红烧肉后，身体对他们的反应，不是味蕾的绽开，而是胃部的痉挛，翻滚。
“哎呀！又做这么多肉，你们总是等我回来才做这么多，平时你们也多吃点！”尽管如此，我却依旧保持着以往的作风，做出同以往相类似的动作，说出相类似的话语。这并不是出于亲人间的客套，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关心，而是实打实的提醒。因为工作的缘故，父亲经常在下班后于外边对乎一口，而母亲更是由于工作的辛苦渐渐的也就省略晚上的饭食。
这一切，我从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想赶紧从大学毕业，然后工作，然后……
“喂，颜明。你的理想到底什么啊？又是想替天行道，又是要弘扬正义，还要写小说，还去画油画，前些日子又搞个民间公益团体，这会又要孝敬父母？你的理想还真是多啊！”
“滚开……闭嘴！”
“咦？不是我想说的呀！是你自己在说的呀，唉，为什么每次有事都要赖我，啧啧啧。”
“哎呀，别废话了，你等会，我去弄别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妈妈放下第一盘菜，返身回到厨房继续炒下一个菜。
“如果……我在那天，没有出去。如果……我在那天，没有睡过头。如果那些该死的家伙没有在那个该死的夜晚出现，那该多好啊！”
无法抑制的燥怒在身体里瞬间蔓延，那势头完完全全是被塞入了百分之一千浓度的营养液中的细菌般，疯狂，迅速。
恨恨的看着眼前那盘肉，我狠狠的夹起其中一块最大的，也是肥肉最多的塞进嘴里，随着牙齿的摩擦，一滩滩粘稠的汁液如同另一种触感相差无几的液体在口腔内瞬间爆开。
躁动，渴望，嗜血，低沉，迷茫，这样的状态自从那次开始便一直持续到现在，每当我回想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时，都会颤抖的捂住自己的双眼，我不想看到，不想想起，不想再一次将自己的灵魂置于过往的时分。可在那之后，深藏在内心的欲望又会再次蠢蠢欲动，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嗜血好杀的人？那些曾被我奉为人生信仰，捧为手中圣经的铁则，原来只是为了让我内心的那份嗜血名正言顺的托辞吗？
没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利刃插入肉体的触感，滚烫的血液喷洒在脸上的快感。在王铁刚四人案发后的不久，我赫然发现自己内心的冲动已然由普通转化为了异常。曾经的我虽然喜好美国的僵尸片，杀人片，或者诸如此类的血腥，大尺度影片。但那仅仅是出于出震撼场景的快意。
可不知怎么的，甚至连现在坐在这里的自己都忘了是怎么搜索到那些途径的。渐渐的，我开始浏览那些被国内，乃至欧美国家封杀的真实杀人视频，尸体的图片。那些图片和视频……有些是恐怖组织或者黑社会的斩首，焚烧，虐杀类的视频，有的是国内外的车祸现场，也有的，是国安局内部的现场勘案资料外泄。
然而，这样于常人来说已经近乎变态的异常却只是我的开始，走在校园内，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一个又一个行人，我甚至会时常感受到牙根的酸痒，还有因肾上腺素极速分泌的快感以及冲动。
那冲动……是冲上前去，把那个男人的牙齿捣碎，把他的眼睛挖出，把他的脊梁骨打断的冲动。
那冲动……更是走到女孩的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死命的幢向地面，看着原本貌美如花的女子满面垢容的求我放手的冲动。
我曾不止一次的逃避自己这种阴暗到极致的想法，因为我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是有这种有悖于自己“原则”的人。而无数的瞬间，在那种想法的背后，我感受到的是来自精神上，超越一切的快感。
慢慢的，我开始沉溺于自己的幽暗角落，疯狂寻觅着一张又一张鲜血淋漓的画面，一个又一个残忍至极的视频。到了最后，我甚至扔掉那些皆被人称赞的画作，转而开始自己动手画起虐杀的图象。
在这个痛并无比快乐着的过程中，令我庆幸的是，我还在挣扎，我耳边的天使还未离我远去，每每当我浏览着网页，手绘着图画，我都会在不多的时候删掉那些网页，保存的图片，撕毁所有费尽心力而创作的地狱之图。无数次的，随意剥夺人命的罪恶感又会仿佛惩罚者一般降临在我的内心，每日每夜，我都会在这样的双重折磨下痛苦挣扎。
我不断询问着，试着确定着，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身为惩罪天使的我，还是午夜屠夫的我？
“好吃吗？好吃你就多吃点！”似乎看出了我眉间的阴郁，慈爱的母亲操着一口浓重的家乡话讲着广告上的宣传语，试图逗我开心。看出她的用意，我勉强的咧嘴笑了笑，装腔作势的说了句与以往同样的话，“下次少放点盐！”
但那只是我为了不让父母看出我心事的障眼法，内心的挣扎随着食物的进肚，极速加剧起来。
数以万计的记忆碎片跨越时空的屏障，一股脑的闯进了我本就不大的脑子。
“明明啊，咱家没钱，你今年上学的钱都是你小叔拿的。以后有了事业，别忘了孝敬。”
“……”
“我告诉你，周可，我颜明是没钱！但我把自己能给你的最好东西全都给你了！包括我的心！”
“……”
“诶诶诶，你们都看学院发的短信了没！咱学校又出事了！那个副院长的儿子王森让人给了！”
“……”
“同学们，这位是徐警官，关于……王森的事……还请各位协助调查下。”
“……”
“同学们，8月27日在学校附近发现四具男尸，目前警方正在调查，请同学们最近注意人身安全……”
“……”
“颜明……”
“……”
“诶！颜明……”
“……”
“啊……大哥，饶……饶了我！”
“……”
“我……替你……报仇……”
“……”
“安息……”
“……”
“颜明！”
“啊！”瞬间，我的心脏骤然间紧缩成一团，那感觉就如同被人狠狠的在拳中攥住，死死不愿放手。
顺着肩膀的手腕看去，我不由得大呼一口气，“呼……你特么……吓死我了。”拍了拍身旁之人的手，我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心有余悸的瞥向身前的电脑屏幕，我将其中所剩不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你刚才怎么了？没带耳机子，喊你好几声都不带理我的。而且那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的，键盘跟鼠标上的手也就这么放着不动，够吓人的啊你。”
“没什么，愣神儿，最近经常这样，估计是睡眠不足吧。”故作轻松的一笑，我转过头来继续拿起枪在敌人的营地里冲锋陷阵。但很不幸，由于长时间的出神，我一点也不惊讶的发现，此时我的反恐精英ol的角色已经返回复活点。
“呼……”无奈的再次点燃一根香烟，我扭过头去看向身旁的林帅。
林帅，1992年生人，是我初中时的同学，虽然外表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还戴着一副斯文镜，但其实心里是个易怒的野兽，曾经在初二的时候在一次群架中砍断过一个人的腿。当然，他可跟我不一样，杀了五个人，还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玩游戏，自从那次之后，他便离开了学校，开始在社会中漂泊的日子，而这一漂似乎注定了他的一生。
即便是身处年关底下这种快冻死人的时节，可他依旧坚持着内着一件黑色衬衣，外套一件猩红色皮衣，裸露出的锁骨处那道在刺眼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疤痕，配上这身装扮好像更能凸显出他的身份。
“草！草！草！弄死你！麻痹的，小兔崽子还挺嚣张啊！”面露夸张表情的林帅一边狂点着鼠标，一边不停骂道，“蛋疼！诶？你怎么也死了？”被对面的“警”一枪爆头的林帅发现我也站在复活点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也难怪他会这么惊讶，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但我枪枪爆头的实力对他来说还是历历在目的。
“看你都看傻了呗。”
“啊？”微微一愣，随后林帅便被我的冷笑话逗得哈哈直笑起来，“你这家伙，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那样啊！草！不打了！走！哥几个，我请你们喝酒！”
这次换做是我有些惊讶了，随着林帅的一声呼喝，坐在我们周围的几个青年人突然起身，不管是在打游戏还是聊qq或者看电影，都二话没说的就摘下挂在头上的耳机跟在林帅的后边走了出去。原本正巧碰到林帅给我打电话说一起去泡个澡才出来，没想到原来他身边已经跟了一帮人，而看他这架势，似乎已经在社会上混出了点名堂。
可看着他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走在他身旁的我却不禁担心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林帅，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但我却并没有立即当面提醒他道，一是因为他身后正跟着一帮小弟，这样做，无疑是有些驳他的面子。二是，盯着在白炽灯下十分耀眼的皮衣，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林帅他，如今的程度到底深入到了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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