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
郝思嘉分明觉察出自己周身的神经都为之酸颤了一下。
单从她面色上就看出情况不对的傅盛朗,唯恐郝思嘉下一秒就生出什么他难以控制的变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臂。
“我要去一趟总部。”郝思嘉这句话里尽管带出了关键,却又说得不明不白,让傅盛朗一时不知接什么,只能跟着她搭乘上了出租车。
一贯冷静的郝思嘉笔挺地在车后座坐了两分钟,突然抑制不住面部神经的急剧抽动,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涌出,划过她略显干燥的面颊,留下令傅盛朗顿感触目惊心的泪痕。
他不是没有见过郝思嘉哭,他们刚认识不久时,他就目睹郝思嘉和郝天杰在步行街上争执,她最后目送郝天杰远走的背影,潸然泪下。
可当时,她的哭泣无声无息,如若不是他走近来看,或许不会发现她正在哭。
而现在,她的悲伤排山倒海惊天动地,仿佛整个人即将分崩离析。
傅盛朗想当然地以为郝思嘉刚刚接到的是徐可去世的噩耗,一时间心乱悲痛,感她所感,痛她所痛,喉头都酸涩哽咽。
然而他们赶到Virco总部,在设计厅里,傅盛朗首次见到面色哑白、骨瘦如柴但双目迥然的徐可时,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徐可却像见不到傅盛朗这个人似的,眼中只有郝思嘉。坐在轮椅上的徐可明显气息弱于常人,但这并不影响她散发出不怒自威的磁场,“人齐了,准备开始。”
“等等。”安静如一尊蜡像般侯在旁边许久的郝天杰语气平常但不容商量地走近,他一把捉住郝思嘉的手腕,边说话边拉着她走到一处角落,“我有几句话单独跟我姐说。”
郝思嘉被郝天杰的“我姐”二字弄得更加紧张。
不愿再被蒙在鼓里的傅盛朗平步跟上,对此,郝天杰显然是默许的。
“你眼睛怎么回事?”郝天杰盯着郝思嘉哭肿的眼睛问道。
“没什么。你不是在医院陪着她的吗?怎么由得她出院了?”郝思嘉吸了吸鼻子,声音哑然。
郝天杰苦笑,“她是谁?我能拦得住?先说正事吧——她叫你来,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布,你就是Virco的新主事。”
这件事明明人尽皆知,还有什么可宣布的?
不对,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可如果不走这个形式,有些人心里会不服。
郝思嘉暗暗捏起了拳头。
听到这里,傅盛朗也逐渐理清了头绪。
郝思嘉刚刚抑制不住地哭,是因为气恼徐可不爱惜身体,不珍惜岌岌可危的性命,而并非他所想的噩耗袭来。
而现在徐可召集众人,是为了趁她还有一口气时,当面转交权力,将一手经营多年的公司传承给自己的女儿。
毕竟是母亲,她的良苦用心,想必郝思嘉也已经领悟。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傅盛朗从上飞机起就一直绷紧的心弦终于能有少了片刻的休憩机会。
“我不接手。”
“那你打算把她一个人晾在大家面前?”郝天杰的手还停在郝思嘉的腕上,这会儿忽然握得更紧了。
郝思嘉闷声一拳锤在郝天杰的手背上,“是我让她来的吗?”
这边的争执声,或多或少地传进了徐可的耳中,她冷不丁地提高了音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们快点,我时间不多了。”
谁见过这样的重症病人?!
要不开口就是“送葬”,要不就是“时间不多了”,知道时间不多了你能不能别任性?!
郝思嘉怒火烧心,指骨握得喀拉响。
然而她的怒气并未被徐可看入眼中,她着急的,是用余下的时间做尽可能多的事。
她这一生,的确没能陪在郝思嘉身旁看她长大,没能在她成长中最需要母亲的时候递出手,但她自认为为时不晚,她这些年打拼出来的成绩,可以全部留给她,让她继续自己精彩灿烂的设计师故事。
徐可没有预见到,郝思嘉会真的甩脸走人。
郝思嘉朝设计厅大门外迈出一大步时,推着徐可轮椅的Andy恍惚感觉到周遭的空气瞬间冰冻。
徐可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急剧升温,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自燃。
“郝思嘉。”郝天杰揪住她不放。
郝思嘉的脸朝着门外,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嘉嘉。”傅盛朗绕了小半圈,转到郝思嘉面前,站住脚跟后,他却一个字也不说了,只盯着郝思嘉的眼睛看。
郝思嘉看看他,又移开了视线,面上淡无表情。
傅盛朗不疾不徐地偏头,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等郝思嘉终于不耐烦地瞪他时,他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害怕吗?”
旁人或许猜测郝思嘉正在生气,或许以为她是逃避现实,单单傅盛朗知道郝思嘉最真实的内心。
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是多么令人感到骄傲,别人艳羡的眼光都成为了照亮自己的聚光灯,整个世界似乎只为焦点而生。
无数人为了成为焦点而赴汤蹈火,但郝思嘉不是这种人。
她不喜欢站在人前,不愿意生活在别人的视野里,她把自己当成最普通的人,只想过最普通最平静的生活
——
因为她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这些美好都会烟消云散,就像曾经给过她最大温暖的四口之家。
傅盛朗的话音消散在和煦春风里,设计院外围的灌木墙传递来阵阵植物清香。
郝天杰莫名地感觉到郝思嘉在颤抖,隔着毛衣外套,他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郝思嘉手臂上止不住的颤意。
“不管你怎么害怕,也不会有人来替你承担这些事,明白吗?”傅盛朗注视着郝思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揭开她最害怕面对的事实真相。
“其他的事情,我和小杰都能帮你,但这件事,是你和你妈妈两个人的事,别人插不上手,你要自己去面对。”
“只要一天没有解决,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跟着你。”
“既然明知会因为这件事而烦恼,现在何必意气用事呢?”
“这是你妈妈的心愿,那你能不能大大方方地满足她、成全她?”
郝思嘉吸了吸有些湿润的鼻子,淡然道,“说完了吗?”
她的这个反应是傅盛朗始料未及的。
郝思嘉用渐渐浮起血丝的双眸望向傅盛朗,“我成全了她,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安心地走吗?那我宁可不要,不要她安心,让她凭着这个倔强的执念再……再继续坚持。”
“不对。”傅盛朗果断否定了郝思嘉的判断,“她完成了这个心愿,但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放不下心。嘉嘉,你忘记了吗,你还没有正式嫁给我呀。”
也不知是真实还是幻境,一束阳光恰到时机地落入了郝思嘉的眼眸,她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明亮通透起来。
郝天杰随即发觉郝思嘉停止了颤抖。再下一秒,他便见到郝思嘉赫然回头,冷静沉着而胸有成竹地走到Andy身边,从她手上接过了徐可轮椅的推车把手。
当坐在轮椅上的徐可被动地转圈的刹那,她像是终于能见到傅盛朗了似的,富有深意地扫了这个男人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可向在设计厅里等候多时的诸位设计师精英们郑重介绍了郝思嘉,并公开宣布在她身故之后,将会把公司的所有权力交到郝思嘉手里。
宣布这段话期间,徐可几番因为身体的病痛而中断,差点说不完,郝思嘉捏着一把汗,仿佛现在正在努力和死神斗争的人是她自己。
郝思嘉无暇去欣赏诸位设计师们脸上晃动的神色,傅盛朗和郝天杰却看得明明白白。
的确,把这个大的一家品牌,突然之间交给刚刚在国内一线城市里展露头角的小女孩,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多数人都是不看好的,部分人已经生出了远走高飞的念头。
这些,在徐可被送回医院的路上,郝思嘉和徐可、Andy坐上一辆车,傅盛朗和郝天杰则搭乘了另一辆车,分车的空当时间里,傅盛朗与郝天杰针对设计师们的态度,以及公司的未来发展和管理飞快地进行了交流。
“姐夫,郝思嘉现在根本没心情关心这些事,依你看,公司接下去应该怎么管?”
傅盛朗摇头,“我也不清楚这间公司本来的管理方式,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到对策。”
“那我来想想吧。要多拟定几个方案才行。”郝天杰像是在回答傅盛朗,又像是自言自语。
傅盛朗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郝天杰的肩膀。
郝天杰怔了一刻,忽而道,“是不是觉得我挺冷血的?”
母亲生命垂危,而儿子不问病情,一心关注的重点都是母亲留给姐姐的遗产,这要是落到国内某些媒体手上,不知道要勾勒出多么复杂的背景故事。
然而傅盛朗太明白他们姐弟。他们都在逃避着悲伤,只不过采用了各自不同的方式。
所以,傅盛朗莞尔一笑,徐徐解释道,“我是在羡慕你姐姐啊。有这么能干的妈妈,这么贴心的弟弟,还有我这个聪明绝顶的老公。”手机用户看老公,我愿意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694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