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臻把巴元抱去了最近的女厕所。
被抱的人一直扭头过去不愿看他。两个人都默契,谁也不提。
“这里窗户都开着,你可以么?”过臻眉间划过一丝担忧,放低了声音问她。
巴小三用力地点了点头,在这里她没有烦躁和呼吸急促的感觉。当初,因为七天七夜被一个人反锁在家里,留下了这个后遗症。起初的时候根本无法自己一个人独处,只要一个人待着就会感到胸闷。后来配合着心里治疗,慢慢可以了,晚上也能自己睡了。巴元就以为这个后遗症是彻底治好了。
如果知道是这样,她肯定会更当心一些。这样的莫名的险境,陷进去了对此对彼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等我,我马上回来。”过臻一米八的大个子,弯下腰时,胸膛带来的热气正好全都扑在巴元的脸上。
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两只手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可以撑着马桶自己坐下了。
学校今天礼拜,超市是不开的。但是校门口有一家便利店,过臻是跑过去的,放她一个人在那里多呆一秒,他都不放心。
没过多久,巴元就听多了粗粗的喘息声。
“这里都是些……都是些换洗用品,我在门口等你,换好了,我们去医院。”他跑得太快了,喘的有些厉害。
他把袋子递给巴元,顺手帮她带上了厕所单间的门,也没忘转头嘱咐一句:“我就在门口!”
夕阳烧红的光透过窗印在他的脸上,少年一夜不曾入睡的疲倦和不知疲倦的悉心,全数打在巴元的心上。
袋子里有一套白色的印花睡衣,估计是附近的超市里也只能买到这个了。有水,有湿巾纸巾。还有……内衣!
巴小三看着那粉白拼色的一套内衣,刷地羞红了脸……他考虑的,还真周全啊!
简单地洗擦之后,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却没想到从里到外都完全合身,就像是知道她所有的尺寸。脸再一次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我好了!”巴元冲外面叫了一声,片刻之后,过臻就走了进来。
“你……”巴元盯着他的衣服,嘴巴差点儿掉到下巴下面。过小少爷也穿了一套睡衣,浅蓝单色,跟她的应该正好是一个女款一个男款。她正准备想问为什么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头低了下去。刚才抱她的时候,应该是也碰到了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
“情侣的,好看吧!”他单手叉腰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倚在厕所单间的门边上。
巴小三没忍住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好看!”
“恩,”他像个孩子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们去医院吧!”
巴小三点点头,突然之间又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遍。每认识一次,就每多一个发现。
过臻背着她,她很轻,骨头架子小,一点也不会觉得吃力。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他把重心移到一条腿上,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了一块巧克力递到后面。瞬间感觉到了身后的人兴奋了起来。饿狼似得目光。他不愿相信刚才掉落他肩膀的那一滴,是哈喇子!
“没办法,对食物的欲望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而且比幽闭恐惧症,更严重。”巴小三舔了一口巧克力,表情严肃的强调。
过臻摇摇头,嘴角笑意难掩:“我买的衣服还合身么?”
这话锋转的,跌宕起伏的。
背上的某人一口空气差点儿呛着自己:“合、合身!”
暑假送请柬名单给她的时候,那一抹印在水清门帘上的曲线,到现在还萦绕在脑海:“目测。我也觉得差不了多少!”
巴小三立即紧了紧领口,护胸:“目测?你眼睛挺毒啊?”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什么时候目测的都不知道。还测的那么准!!!
“巴元,我和你说一件事情!”过臻见她情绪有所好转,便不和她开玩笑了。沙哑的语气又冷了下来。
“什么事?”她舔着巧克力。
“楚国楚老师过世了!脑癌!”
黏腻甜腥的黑色巧克力啪一声掉在地上。
清冷的校园里突然窜起一阵无名的风,吹乱了一头干练精致的短发:“哦!”
她把小脸塞进了过臻的颈窝里。鼻息轻轻,南城的孩子离死亡很近。他们总是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和自己不熟的,打过几次照面的,点头微笑过的,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就走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年纪,癌症。
听多了,连惊讶都不会了。
“楚响还好么?”
“好,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懂事!”过臻把她往上怼了怼,“抱歉,现在就急着告诉你!”明明她自己现在也在极度疲累的状态。
“没,要谢谢你!”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医院。
巴元再醒来的时候,过臻已经不再了。她迷迷糊糊地睡了有两天了。嘴巴里有苦涩的甜味,她抬头看了看吊瓶,估计又是葡萄糖。这种味道简直让人印象深刻。
“三儿,你醒了!”是陈薇的声音。
巴元被吓了一跳:“妈?”
她自己坐了起来,勉强挤了一个微笑:“妈?妈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当年的那件事情,是她拦着巴爷爷和巴奶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包括两位家长。过老爷子那边也就没有多嘴。
一来,是怕加深巴爷爷巴奶奶的自责。二来,是怕陈薇和公婆之间生出嫌隙。
所以至今陈薇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原来还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甚至患有幽闭恐惧症。
“还好发现的及时,她身上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脱水和低血糖症状。再晚几个小时估计就危险了。但是……你们更应该注意的是她的精神问题,隐性的焦躁恐惧症,如果心理治疗方面没有及时开导,发泄出来的话……好在您女儿态度还是积极乐观的,有条件的话,替她换个环境吧。”
医生的话像是一刻定时炸弹在陈薇的心里“轰”的一声。她都不知道,自家那个丫头从来半句没有提过。
巴奶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薇啊~对不起~”
“妈,这话不应该对我说。要不是这次我赶回来,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了,不知道你们曾经把我的女儿关在家里,七天七夜,没吃没喝!啊!”陈薇不是个泼蛮的媳妇儿,但是论谁陡然听了这样的消息,都会,“你知道的,新城的教育生活水平远高于南城,我们完全有能力把三儿接走的。就是怕你们独自在家,怕你们孤单,才刻意留她到高中毕业……你们……”
陈薇没有接着说下去,更没回头看巴老夫人一眼。独自擦了擦眼泪进了病房。
巴元看她的样子,多数是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
“妈,你不能怪爷爷奶奶,当初是我没有让他们告诉你和爸爸!”
陈薇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为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妈妈心里有多疼。”
巴元迎上陈薇的目光,没有任何逃避,直面的对视:“那妈妈你告诉我,如果十年前你就知道了这件事,我是不是就得跟着你们离开南城了?”
陈薇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的印象中,这个乖巧稳重的小女儿可从来没有这么和她顶过嘴。
“是,无论你说什么,这次必须跟我走。”她更强势。
“妈妈,这些年奶奶为了弥补那个过错,对我是寸步不离。为了我完全戒了麻将,对我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宠爱。这还不够么?你现在把我接走了,奶奶她该怎么想?她和爷爷两个人只会更加的自责。”巴元突然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到床底下。
门外的巴老夫人捂着嘴早已泣不成声。另一只斑驳皱纹的手趴在墙上,顺着白色墙面的漆纹滑落,跌坐在地上。
十年了,最有资格原谅她的人是最懂她的人。
病房里僵持了好一阵子,陈薇咬咬牙:“这次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跟也得走。”
“妈!”巴元急的在床上直跺脚。
陈薇的性子是软,但说话向来是一不二。正因为这样她才害怕,害怕陈薇这次回来真的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把她带走了。
“好了,这事暂且先按下,医生说你现在要静养,你乖乖躺下。妈妈现在回家帮你炖点儿鸡汤来补补,哦,不,不行,鸡汤太油,我不能和你扯了,得抓紧时间去市场看看了,有没有什么别的大补的。”
巴小三知道自家这个妈妈是当老师的,在学校里就是这么治理自己的学生。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还顾左右而言它,用到自家女儿身上也是游刃有余!
那天晚上,巴元躺在床上左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陈薇的态度她已经看见了。可是她不想这么早就走,还有一年,至少陪范凡她们读完这一年,至少和过臻好好说声分别,好好说声感谢。
越想就越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越狱”,逃离这里的时候。突然病房的门开了,蹒跚的步伐声音轻轻。
巴小三以为是妈妈,立刻倒下佯装挺尸。
“三儿,你没睡呢吧?”
“奶奶……”巴元听到声音之后又坐了起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奶奶怕你晚上害怕,睡不着,所以过来陪你说说话!”巴老夫人靠床边坐下。
“没事,只要环境不完全封闭,可以见光,我就没事!”巴元理了理她肩旁边散下来的碎发,“奶奶,妈妈也是心疼我,你别往心里去!”
巴老夫人摇摇头:“不会!”
月光蔼蔼,洒下来。
“三儿,和你妈妈走吧!”还是那仿若童话里讲故事的老人,声音慈目。
“奶奶,你……”巴元瞪大了眼睛。
不久,楚响到学校办了转校手续。匆匆忙忙来教室里收拾了东西,和过臻寒暄了两句。
应该不是过臻的错觉,楚国走了之后,那个纨绔不谙世事的少年瞬间就长大了。
“真不等毕业了?”
楚响消瘦一圈的脸颊勉强撑开,摇了摇头:“不了。”
“也好!等我!”过臻结实的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上。兄弟之间的道别都是为了别开生面的再见。
今年的第一道秋风,起了。
两相寥落。
只是,过臻没有想到,继楚响走了之后,巴元也走了。趁着这第一道秋风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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