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知道这封信肯定是送不到韩府,他只是按照爹爹告诉的法子,静下来考虑如何脱困。
“这船到了哪里了?”他问道。
“前面就是东水门,快要出城了。”疤脸汉子说道:“离你爹爹越来越近了。”
韩琦点了点头,将油灯拿的近一些,继续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你还要写信吗?”疤脸汉子奇道。
“不是。”韩琦摇了摇头说道:“咱们是在船上,那么就画一些鱼符水符玩,让鱼儿知道我快要见到爹爹了。”
“这孩子倒是有趣的很。”黄脸汉子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睁开眼看了看韩琦笑道。
那疤脸汉子凑过去看了看,纸张上的鱼符连勾带点,弯弯曲曲,他哼笑了一下就蜷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韩琦借着在油灯下一点点的勾画起来,刚才的恐惧已经慢慢消缺,现在心里最为担心的就是怎们能够让大娘娘和小娘娘知道自己。
此时此刻,洛阳一处豪宅之内,一个女子正独自坐在院子里凉亭之中,看着水塘出神。水塘很清澈,能够借着月光看清水塘里的水草,远处水波纹荡漾反射着月光,把月光打碎成银子一般,一点点的向岸边铺洒。
一个婢女走到她跟前说道:“顾娘子,冯相公刚才醒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又昏睡去了。”
顾若兮点了点头并未答话,婢女看她似乎有些悲伤,就知趣的要退下了。
“等一下,郎中可是有什么说法?”她叫住了那婢女。看那婢女低下了头,顾若兮面色变得很平静:“好事坏事迟早要知道,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郎中还是以前的说法,说冯相公大约...大约...”
“唉!”顾若兮叹了一口:“你下去吧!”她轻轻地吩咐一句,扭过身子继续望着水塘出神。婢女欠了欠身,似乎想安慰她几句,但是看她那种样子,也就作罢退下了。
冯拯被贬任河南府的知府,可是没上任半年,突然在某一天就发了癫痫,然后就大病卧榻不起,请来郎中看过之后,说病入膏肓,恐怕撑不了几日了。顾若熙起初不信,请来好几位洛阳最出名的郎中来看,都是说辞一样,这让她从希望到失望,然后慢慢到了绝望。
她心有不甘,因为自己从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一步步迈入到行首的队伍里。整日里面对着豪门望族,富绅衙内,他也是想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可是在这个行首的圈子里待久了,眼光也变得挑剔了,有才学的没有钱财,有钱才得没有样貌,有样貌的没有官身,好容易碰到个韩清,但是也只能心里有念想,自己的出身定是不能成为人家的大妇的。既然韩清已经去了圣相李沆的孙女,而且这人也没给自己一个什么定论,索性就从了冯拯,进入冯府做了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韩清出使辽国生死不明,顾若兮身后有大靠山,干脆就多多为自己谋些福利吧。可是经过一来二往,韩清被贬外地,自己的官人老爷却也被韩清给顺手阴了一下,然后被贬任河南府,冯拯本来是步入大宋宰相行列了,这么突逢变故就气不过,眼看着就要命不久矣了。
“唉!”她长长地叹口气,站起身盯着那水塘的粼粼波光,站定了一会儿就回房里去守护冯拯。
冯拯与寇准曾同时在朝堂共事时候,一直被寇准所嫌恶。他之所以被寇准厌恶,也正是他攀上帝国首相的原因所在。他做作而阴险。这在他临死前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把摄政皇太后都骗了。
先说冯拯的做作,宋史里面据官方记载,他“气貌严重”,也就是说庄严加凝重,连太监们看了都头晕。举个例子来讲,皇帝有诏令传达到政事堂,如果是别人当班,那么至少有茶水有座位,不管怎样这是天子派来的使者。可遇到冯拯当班的时候那就大大的不行,甭管哪位大太监,甭管你是押班还是都知或者都都知,来了面朝南站着宣旨,读完了马上走人,别说茶,连个座儿都没有。这样一来,皇帝马上就知道了他不畏权贵,不怕内臣,是个硬骨头汉子。
再说对同僚,无论谁跟他办事,得分场合分时候!得分清楚自己是在朝中是哪一类货色!要不然肯定灰头土脸。比如说林特,官拜工部尚书那段时间,官职已是有很重的份量了,但是林特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亲自去他冯拯家,想就一些朝廷公务私下里聊聊,可就是见不着人。
事后林特想了想,看来自己是做错了,公事哪有私办的道理?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于是他就公事公办,大白天的去政事堂。但冯拯依旧还是不见,并且当场派人传话:“公事何不自达朝廷?”你林特有什么大事直接可以向官家禀报,找我何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
一瞬间林特满面羞惭,迅速离去,而仁人志士们的都被冯拯的高风亮节所感动了,这是个多么正直、多么凛然的忠臣!这些人再把最近的是仔细一梳理,钱惟演因为是皇亲而被调出京城是谁干的呢?也是冯拯,当太后的权势正在壮大中,都能这样据理力争,真是一位忠臣加诤臣啊。于是他在太后还有小皇帝的心目中,形象也加倍地鲜明可爱了起来。
只是可惜,如此铮铮铁骨两袖清风的能臣,居然就被韩清抓住了把柄,被赶出了京城!
没过几天,皇太后刘娥听说冯拯病重,特派人前来探望,等她得知堂堂的大宋首相,家里穷得既俭且陋,病得躺在榻上,连铺盖都是百姓级别的,府里饭菜清汤寡水,刘娥十分感动,加封冯拯为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并立即拨白金五千两、锦缎做的卧具、屏风等物送去,要他安心养病,等好了朝廷必将重用!
刘娥所不知道的是,这冯拯虽然病重,但是依旧是会扮戏,那些贫困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平日的生活,那是和寇准一个级别,极度的奢华。按宋史官方的记载是“拯平居自奉侈靡”,什么“俭陋”、“被服甚质”,完全都是经过粉饰了的,是他特意布置用来骗人的!这就是冯拯,之前在赵恒过澶州北桥时他直面对抗寇准的表现,还有他帮助刘娥扳倒丁谓,有几分是王曾式的忠心,又有几分是出于憎恨和报复的快感?
此时的冯拯冯道济,在河南府奄奄一息,同一时间的另一个地方,却在上演一个传奇,这个传奇的主人公被世人千年传唱,万古流芳,成为传说中的神话,成为宋朝文臣的顶峰象征。
寇准,寇平仲,一位花甲老人、三朝功臣远涉江海,已经被发配万里之外,此时距离寇准被远贬雷州,才过去了一年零七个月。这其实就是一种谋杀!无论谋杀的成功与失败,责任都可以推给丁谓丁公言!寇准被贬所选的地点之远,更是丁谓的刻毒心肠发作,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不管当时丁谓有多嚣张,如果刘娥略微的反对一下,那么像李迪被贬的衡州的尺度也应该是有商量的。可是寇准没有这个待遇,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有什么样的敌人,同时铸就他独特的命运。“生当尽欢,死要无憾”,就算被陷害,都痛快淋漓,置之死地!
回首一年多前,寇准从道州赶赴雷州,道路艰险,沿途州县的官员百姓们给他准备了竹舆,要一路抬他,送到被贬之地。但寇准拒绝了,我是罪人,有一匹马就很好了。
就这样,史书记载他骑马南行,日行百里,左右人等无不垂泪,公道自在人心,这是曾经挽救国家安危的功臣!这是曾经逼着官家一道亲赴前线面对契丹人成千上万铁蹄的功臣!这是在城头喝酒吃肉对着城下虎视眈眈毫不在意的大功臣!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可寇准却毫不在意,他到了雷州之后,大小也还是个官,官拜司户参军。雷州的府吏给他送来了当地的府库图经,第一页就写着雷州东南门至海岸距离十里。寇准恍然大悟,他领悟到了自己之前的事,轻声说:“我年青时曾经写过一首诗,里面有‘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今日看来,万事自有前定!”
说到诗与命运,他在七岁时随父亲登西岳华山时所作的那首诗才是他一生真正的谶语——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他的一生,只有“天”,也就是皇帝,才能高过他的声望,他站在“天”的脚下,俯视众人俯视苍生!其他的“山”们,也就是同时期的大臣们,都没法超越他的锋芒;可是只有他当“举头”,与“天”亲近时,才能风光得意,一旦变天,那么就只是白云野鹤,晚景凄凉了。手机用户看行走大宋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3579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