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逐字逐句都带着高人一等的笑意,就仿佛他的见死不救,他的刻意使毒,他的随心所欲,有多么至高无上、理所当然一般。⊙⊙書荒阁www.shu huangge.com↖
“寒清。”韩冰儿轻轻唤住站在身畔的随时要爆发的白衣男子,飞速地凑到他耳根处低吟道,“不打紧的。”而后在白寒清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伸出葱白的手指指着对面尹小大夫的鼻尖,“把他捆起来。”
她的声线之中带着慵懒的华丽,整个人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从骨子里慢慢地蜕变开来,妖得恰似阴狠夺命却极尽诱惑的罂粟。
尹小大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斜,顿时蒙住了,那一瞬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然而现实是,白寒清却正拿着不知从哪来的粗粗的麻绳,迎面利落地一甩,带起一阵劲风。
绳子灵蛇般地缠上他的身子,一连绕了好多圈,还来不及喊叫,白寒清便面无表情而又直截了当地将绳子往回一拽,只听刷地一声,他差点被那收紧的感觉勒得连心脏都吐出来了。
“你绑着我干什么?”生疼的痛感袭来,尹小大夫脸色惨白,猛力地蹭着却仍是挣脱不得,气急败坏地斥道,“你不要命了么!那个女人是死定了,你的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竟然还会为了她来冒犯我?”
“出嗦!”白寒清竖起手指往外一撇,一道有形的指风倏然射了过去,“给我老实些。”
尹小大夫艳色的薄唇张张合合,脖子根红通通一片,青筋鼓胀,无奈哑穴被点,愣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韩冰儿见到此情此景,嫣然一笑,得意地抚了抚掌。
施施然地上前一步,举手投足之间的高傲一览无遗,挑起他的下巴,她轻笑着低声反问道:“你真的觉得你那毒能取了我的性命?”
得到了对方梗着脖子,猛力点头的回答,韩冰儿顿时失笑不已,真心实意为这连脑筋都转不过弯来的实诚孩子又足足默哀了一炷香的时间。
纤纤玉指退开了一寸,她圆润的指甲盖轻轻地刮着他红痕满布的脖颈,一副充满了好奇的模样,“尹大夫,你刚刚是说,半炷香过后,我必死无疑是吧?”她坏着心眼将那三个字的称谓咬得又重又响,感觉像是在隐射什么一样。
瞅着对方嫌恶的脸色,极力想要躲开她的触碰却无力回天的难堪至极的表情,韩冰儿别提有多受用了,她似是认真地歪过头思考了一阵,而后又迅速噗嗤笑出了声,“但这会可都已经过了三炷半香了,我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站在你面前啊?”
尹小大夫一经她的提醒,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一般,丹凤眼瞬间放大了好几倍,瞳仁黑得幽亮,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直直盯着韩冰儿红润的脸颊,眸中俨然写着“不可能”三个大字。
“其实,是这样的……”韩冰儿见他实在无知,“我的体质异于常人,你那种不入流的毒药,根本伤不了我分毫。下一次想我的命……”她顿了一下,忽地小声道,“记得使最强力的毒。”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原谅他,她可仍是恨他恨到骨子里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尹小大夫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大口地喘着气来表达内心的愤懑与不甘,若是眼神能杀人,那韩冰儿想必早已成了一个筛子了。
“寒清,去帮我看看重隐如何了。”
听到她这么说,原本只是干瞪着她的尹小大夫立刻不安分地挣扎了起来,咿咿呀呀地乱嚎了一阵,刺耳至极。
白寒清心道奇怪,阻拦一次也就罢了,但现下他根本占不着半点便宜,冰儿又在那样又玄又险的气头上,他为何还要不识好歹地再犯一次错?
拧着眉,他又送去一道指风,只听他“唔”了一下,胸口应声一震。白寒清也不拖泥带水,“尹大夫,你一再阻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哼,这会知道来问我啦?尽管去把他扶起来好了!”少年倨傲地斜着眼眸,摆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口气却是活数落,“你们两个蠢货!白痴!傻蛋!莽夫!臭女人……”
“还不住口?”韩冰儿轻点着他的胸口,严肃道,“是不是想让我戳破你的膻中穴?”
满意地见到他额头上冒出一颗冷汗,她接着道下令,“给我回答寒清的问题。”
“不,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才……才说实话的。”尹小大夫死要面子地强调。
“嗯哼。”韩冰儿懒洋洋地摊手,示意他直说便是。
“他中的是如日中天功,江湖中第一邪功,能活到现在便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是,最后一次的强热一旦发作,任何人……对,自然也包括你,万万不可触碰他!若是遇上常人的体温,就跟熔浆碰到冰棱没两样,唯一的后果,就是他被活活地从内里被焚毁,还是不带火光的那种。”
韩冰儿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心急火燎地吼出了口:“你不是神医吗?还不想法子救他!”毫不客气地提起他的衣领,她利刃般的眼眸射出的光芒像是能将人割伤,“你最好弄清楚一点,我不是在求你。不要摆出一副这里你说了算的样子给我看,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怕……怕你啊!你尽管来好了!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尹!”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哦?是么。那好,我就放一把火烧光你的药园子,还有这些珍禽异兽……”韩冰儿手指点啊点的,最后移到他的脚畔,“包括这只小畜生。我闷死它,再剥了它的皮,染上它的血,做块小围脖,冬日里拿它暖身子用。”
小紫貂低声呜咽着,瑟缩着将脑袋埋进草丛中,身子弓成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字型。
尹小大夫一口气没吸上来,眼睛瞪着滚圆,“你你你”你了半晌,韩冰儿好整以暇地偏头望着他,仿佛在等待他那张不饶人的嘴中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狠毒的女子!不,你简直不是人!”许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他一时之间倒想不出什么狠话来,骂的话很是稀松平常。
“呵,我这会只是说说罢了,还没做给你看呢。”解开将他勒得死紧的麻绳,“一句话,你救是不救?”
“我……我救,救还不行么!”一把抱住重新跳回他怀中的紫貂,他收紧双臂,留恋地拿脸去贴它柔软的皮毛,“紫儿,女子果然都好可怕!只会欺负人……”
韩冰儿看着他垂下头轻声抽噎的委屈样,顿时没法将之前那个睚眦必报、火爆泼辣、任性妄为的男子与眼前柔弱纤巧、无害动人、楚楚可怜的银发少年重叠在一起。
不由地抬起头望了望天,不会是要下红雨了吧。
就连一直以来都以她为准则的白寒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同她低声咬耳朵道:“你也真是,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我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杀人放火的。”
韩冰儿不满地斜了他一眼,险些就口快地说出“你怎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醋劲十足的话来了。
佯装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她哼道:“我可没法像你那样大家风范十足,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能达到目的就成了。”
白寒清对着她分外漫不经心的眉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另一边,他也没法干晾着现下简直就跟孩童没两样的尹小大夫,“人命关天,拖不得了。烦请尹大夫救人吧。”
韩冰儿怕他死性不改,本来还想再威逼两句,却没料他似是提前学乖了一般,兀自扭过头,曲起小指凑在唇边,用力吹了一下。
清亮的口哨声响起,还未落地,就听得草丛之中又是一阵响动。
众人抬眸循声望去,就见一只红棕色的麋鹿缓缓踱了过来。它顶着发达的长角,矫健的四足稳稳立在地面上,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两男一女。
麋鹿,俗称四不像,是传说中上古的神兽,亦是“太公望”姜子牙的坐骑。
不过在这药王谷,有任何珍稀的兽类出现都不足为奇了。就算此时此刻有条赤金色的龙在她面前吟叫,韩冰儿也绝不会有半点的接受不了。
“小棕,将那边躺在地上的半死之人驼到药庐去。”
然后韩冰儿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健壮的麋鹿用角顶起重隐,将他盖在自己背上,作势便要向前。小紫貂见状忙跳下地去,分外雀跃的模样,转瞬之间便跃上了麋鹿的头顶,小爪子搭在它的角上,吱吱叫着,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百万兽群之中的霸王。
“哦,紫儿是想带路么?罢了,你们俩先去那里等着我吧。”
麋鹿与紫貂领了命,乖巧地朝着他指示的地方去了。
韩冰儿尚还兀自沉浸在他能与动物对话的疑惑中,尹小大夫却率先转过身来,肃然警告道:“待会我救人的时候,你们就在庐外等着,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闯进来。”
“切记,不要、打扰、到我。”尹小大夫难得地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特别清晰,强调之意如雷贯耳。
“那要治多久?”
“至多一个时辰。”
“好,你尽管安心医治他便是。我保证,无论听到什么,我与寒清绝不会擅自闯进你的药庐!”她的眼眸中泛着强硬的认真,甚至竖指在耳侧,以示决心。
尹小大夫却是看也没看她,只重重哼了一声,提气甩袖,阔步走开了
时间如沙般哗哗漏过,白寒清立于飘摇而来的香风之中,雪白的衣衫如同梨花般绽开。他将手臂抱于胸前,两叶眉无奈地揪着,“冰儿,你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百八十次了,不累么?我知你心焦,但你这样子瞎晃,也无济于事呀!”
韩冰儿猛然停了下来,扭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最后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你随我去好了!”
撂下这一句,她负手继续着她的“大业”。
白寒清的笑意有些僵,琢磨着是否该再点她一次,好让她平静下来。再由着她这样肆无忌惮地走下去,地都快被她踏烂了!
估摸着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韩冰儿便更加地按捺不住:重隐究竟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那个姓尹的家伙真的是在救他么?还是正在折磨他?只因哑穴被点,他才喊不出声来求救?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韩冰儿淡淡的腥味冲入口腔。当是时,从药庐中传来“扑通”一声清晰的巨响!
这无异于平地一声雷,韩冰儿像是接到了某个讯号一般,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那不顾一切的势头,足足让白寒清慢了一拍有余,他大喝的那一声“冰儿,慢着!”连她的发尾都没有追到。
“回天无力”,白寒清抬着手伸向前方,脑中徘徊着这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刚提起步子准备进去替她收拾残局,却适时传来韩冰儿尖利的喝止……“寒清,别进来!你,你在外头守着便好!”
既如此……白寒清温润浅笑,他的冰儿是犯不着他事事操心的,索性心平气和地坐下,盘起膝,悠然地阖起了眼眸。
且说另一头,贸然冲进去的韩冰儿,直接掀开了那遮住她视线的帘子。顾不得那胡乱晃动的帘子,她深吸一口气,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药庐之中昏暗一片,袅袅的熏香弥漫四溢,被透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描绘得美轮美奂。
眉头蹙起,她尚未摸透这分外静谧的四方空间,担心白寒清步她后尘涉险,本能地朝外吼了一声。是她自己要闯入的,有任何后果她一力承担,绝不想也绝不会连累到白寒清!
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也不敢点火折子,依稀看见前方有半个人影悬着,披头散发,宛如鬼魅。韩冰儿径直向前迈去,仔细一瞧却愣是傻了眼,“重隐?”声音发着抖,甚至有些失真。
好不容易凑近了一些,却惊奇地发现药水中一下一下地冒着气泡,正犹疑之间,只见一颗头颅缓缓地钻了出来,水面荡起涟漪,耀眼的银发一下子照亮了这片暗室。
四目相对,两人面与面的距离只有毫末之差,带着药香的气息交错,霎时温热不已。
先喊叫出声的是尹小大夫,他抹开脸颊上沾着的两根参须,三小块灵芝,跟活见了鬼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卯足了劲,“啊……”震天的响!
韩冰儿虽也吃惊不已,但神智犹存,白寒清还在外呆着,重隐又尚未清醒,怎能由得他大喊大叫破坏宁静?
只愣了半息,她下一瞬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嘴上还念念有词,“吵吵嚷嚷做什么?是想把狼招进……喂,你别……”
与此同时,韩冰儿也恍然大悟:之前的水声,原来是他跳入了药桶!
上方的少年艰难地撑起身子,轮廓显得模糊不堪,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有水,落在她的眼睑上,淡淡的药气晕开,暧昧在两人的眸中流窜。漆黑的药庐中,彼此都看得不是特别真切,韩冰儿不知自己为何会抚上他湿漉漉的银发,而对方竟然没有推拒她那近乎爱不释手的撩拨,乖顺地拱着脑袋,连戾气都褪得一干二净。
气氛一时间僵得无以复加,韩冰儿欲盖弥彰地清了两下嗓子,“重隐他,怎么样了?”
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应,尴尬迅速流窜开来。
缓缓吸入一口气,就在她不厌其烦地准备问第二遍时,身旁的人却开腔了,“哼,有我出马,他就是过了忘川河,喝下了孟婆汤,我也能从阎王手中将人抢回来!”尾音上扬了好几个调,一如初见时的跋扈恣意,无药可救。
韩冰儿抿唇轻笑,心想人家小孩子都这样大方了,她还自责忸怩个什么劲啊。就当刚才的情起悸动,只是过眼的一片浮云吧,被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由的轻松了许多,重隐能从鬼门关被救回来更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只不过乐极生悲,尹小大夫被给了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仗着韩冰儿一时的弱势,一下子就蹬鼻子上脸,狠狠反咬了她一口,“倒是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不好使?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贸然冲进来,若是我恰好还未替他施完针,就功亏一篑了!而你现在见到的,就只会是他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尸身了!”
然而韩冰儿却是丝毫的悔过之心也无,对他不留余地的骂声潇洒地选择了左耳进,右耳出,还特别优雅地扬起了一个微笑,将她无视他的境界表达得淋漓尽致。
笑话!她要是能放着重隐在一个陌生嚣张、脾性古怪,最重要的是被自己彻底地得罪了的大夫身边呆上这许久,还不管听到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越雷池一步,那她真的就离飞仙不远了!
刻意安静了片刻,营造出一种她在深刻自我谴责的假象。反正四周都黑漆漆的,对方根本没那个本事能够觉察出蛛丝马迹来,恐怕还正在那里自鸣得意趾高气昂呢。
其实尹小大夫也就那张嘴利了一些,药王谷终年人迹罕至,只有一些动物同他相伴,少年的孤独与寂寞自然一日比一日来得巨大。总喜欢怀疑,总喜欢伪装,总喜欢将那颗小小的心用犀利而又暴戾的言语包裹得密不透风,仿佛自己无所不能百毒不侵一样。然而骨子里却单纯得不得了,善良得不得了,就算耍心机这种事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他也会十成十地当真的。
“你说……施针?”狡黠地避过他咄咄逼人的怒意,韩冰儿有意顾左右而言他。
尹小大夫愣了一下,一面抹着脸一面落落大方道:“是呀。你不会蠢到连施针都不懂吧?呵,本大夫今日破个例,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了!”话中的嘲讽之意让忍耐力一向极佳的韩冰儿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这小崽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待会有他好受的!
一声低笑幽幽传来,下一刻是清脆的响指声,韩冰儿瞥见身畔的人影微微动了动,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冰凉的地上已坐了良久,抬起酸麻的腿,她扶着桶沿,作势便要站起。
那个瞬间,黑暗被拨开,阳光洋洋洒洒地钻了进来。
韩冰儿诧异地侧过头,瞧见所有的帘子都规律地往两旁撤了开去。
再仔细地看了看,她这才发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只小仓鼠,小小的爪子勾住帘下的流苏,卯足了劲地拉扯着。
然而,让她惊诧得说不话来的还不止这一幕,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重隐,顺着刺眼的亮光,韩冰儿水波微漾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惊雷,震得她头脑一片空白。手机用户看女尊:六夫难缠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313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