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天,天公作美,青芽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一点都不颠簸。

    村口的大树下,老刘问站在前面眺望的男子,“老爷为何不当面送送她?”

    那人轻笑:“说了不去送她,她若是此时看到我岂不是要笑话我咳咳……”

    “老爷,天寒露重还是赶紧回去吧。”老刘劝道。

    马车上,擎娅兴奋地趴在车框上问自己的娘:“娘,这次我们要去哪里啊?”

    青芽摸摸她柔顺的头发笑道:“回咱们的家,你爹和你娘都在的那个地方。”

    麦穗有些激动,转头问桃子:“那个村子什么样你和我说说呗!”

    桃子马上要和爹娘团聚了,心情也十分高兴,叽叽喳喳地和麦穗聊着,一片欢声笑语。

    擎归就在这欢声笑语中看着书本,青芽满是欣慰,突然心中一动,撩起车帘像后看去,果然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想送就送呗,我又不会笑话你……”青芽小声嘟囔道。

    “娘,你在说什么?”正在吃糕点的擎娅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青芽冲她一笑,把她脸上的渣子擦掉。

    连大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连三妹跟马氏几人住在一起,日子倒也平和。

    她们一起去给连大壮上了坟,在坟前默然不语,一晃时间过得那么快,人与事都慢慢的变得淡了。

    晏氏似乎老得非常快,她生了几场病,整个人头发都白了,她拉着林如海的手哀哀地说:“府里就我自己,这日子可怎么过,每天都像在熬着似的。从前,还经常有人来府里走动,可是近来我也嫌他们烦,只想着跟你们说说话,如海你能不能别走了?”

    林如海看着晏氏苍老的脸,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宗族里的一个孩子拉过来,对他说道:“多陪陪你奶奶。”

    那孩子乖巧,近来,他跟着自己的爹在学着做文章,做得倒也不错,便一一背给晏氏听着,晏氏脸上几乎笑开了花,把他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放。

    林如海派的人去把风椹村的田地又租了出去,托管给村里的村民们种着,收的租税也少,村里的人自然很高兴。

    回了村里的青芽第一时间去了葛大娘家,葛大娘老了许多,拉着青芽想打她却又下不去手。

    “你个作孽的这些年跑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要不是丰收他们时不时收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死外边了……”

    青芽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很想哭,桃子忙把两个孩子拉过来给葛大娘看。

    “这是夫人生的一对龙凤胎,您看像不像我们擎苍老爷。”

    青芽擦擦眼泪,拉着擎娅和擎归说道:“这是外祖母。”

    “外祖母好。”两个孩子乖乖喊道。

    “好好好。”葛大娘连说几个好,忙从手绢里拿钱给孩子买糖吃。

    青芽见了忙去拦,被葛大娘一把拦住,“他们长这么大我都还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这当外祖母的总要用心一点。”

    见此青芽不再阻拦。

    擎归和擎娅对葛大娘的观感很好,因为她眼里是真心的疼爱,和晏氏一点都不一样。

    葛大娘一手拉着一个,怎么都稀罕不够,看着擎归的模样呢喃道:“长得可真像他爹。”

    擎娅一听钻到她怀里问道:“祖母见过我爹?能和我们说说他长什么样吗,是不是很厉害?”

    葛大娘视线往青芽身上移,怕勾起青芽的伤心事。

    青芽淡淡一笑,起身说道:“我带着麦穗她们回去收拾收拾家里,擎娅你们俩和外祖母多说说话。”

    等青芽走后,擎娅耐不住性子问道:“祖母祖母你快说啊……”

    丰收叔他们这些年在家拾掇的很干净,早在收到青芽要回村的消息时就已经着手打扫房子,所以当麦穗看到青芽的大房子时很是吃惊,这哪是个土房子啊,明明是个大宅子!

    青芽闲不住在院里又另开辟了一个园子,种了许多瓜果蔬菜,每日里,闲着没事就去拾掇菜园子。

    原本青芽想着不如把荞麦一家三口也接过来,这样自己还能照看她一家。

    荞麦的男人却觉得,自家父母尚在家里也是有房有店的,也就没有过来一起住着,那丫鬟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擎归被青芽送去读了正经的学堂,之前跟在林如海身边虽然学的也不少,但毕竟没有在学堂里跟着师傅一起学的学问更加实用。

    大家都是这样认为,但是青芽却下意识觉得,擎归就算去跟着学堂师傅做一些八股文章,可是她却坚决反对擎归将来去考取什么功名,她不愿意让擎归牵扯进去那些朝堂之事。

    考不上还好,万一考上了,将来还不知有许多麻烦的事情,擎归也是默认了,便潜意识里想着学学经商之道。

    毕竟青芽还是有些家业的,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家里也是需要他一人挣钱养家糊口,万一他不懂经商之道,再大的家业也有败完的一天。

    种菜之余,青芽专门花钱请了绣娘来府里,是扶苏上好的绣娘,麦穗她也跟着绣娘学了许多日,绣出来的东西也不尽如人意,有时候便气得把阵线针线扔到了一边。

    想着自己这双手可真是废了,只会弄些田地里的东西,绣工上面总也不长进了。

    晚上青芽摸着她的手,看到她手指上被针戳出来的一个个血色的小点,有些心疼:“不会便罢了,花钱请的绣娘做出来的也是一样,怎么非要你自己亲自去绣呢?”

    麦穗收回手不好意思说道:“你还在笑话我,若是我不把绣工练好,将来给你绣个什么东西总是要让你笑话,没完没了了。况且擎娅的嫁衣,我定是要亲自给她绣好的,我还记得当年,荞麦做的那件绣衣,虽然布料阵线都不算上好的,但是那绣的花样完全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所谓伙伴,不过是缘分一场罢了,可是想想,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想到在自己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历历在目,她这一生都是心酸的,所以回忆起来,更让人难受。

    村中蜿蜒的有条小河流经过,沿着小河边,长着一些申小树,只是在这干旱的地方,申小树也都长不大,细挑个儿,柳枝在风中微微的摆动。

    如果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这条河边倒是郁郁葱葱的长满了各种野草。

    但若是旱年,河流会变成很浅的一条小溪,干旱严重的时候,整条河都是干枯的,河边的草也就留下一些耐旱的。

    去年大旱,一直旱到了今年的二月,河水早就干枯了,岸边的柳枝也耷拉着脑袋,有气没力的。

    村东头地势平坦开阔,这边住的也全都是村里较殷实的人家,盖得房子虽然有青砖大瓦房,也有石砌房,不过比起村西头那些沿着山墙盖得土坯房可要强多了。

    村东头地势比村西头要高一些,中间连着的是一条斜度很大的坡。斜坡下面,挨着山墙的土坯房一户一户的,外面全都是更破烂的土坯甚或只是木材围起来的篱笆栅栏。

    村子最西边,有一户人家,老头姓申,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六月歇年中农闲的时候,申老汉家办了三儿子的喜事,十月农忙过了又嫁了二女儿,如今家里就只剩下小儿子和小闺女没成家了。

    申老汉家的土坯墙上还残留着半新的红色囍字,昭示着这一家才办了喜事。

    申小花从院中挪腾着小短腿出来了,沿着土路往东走。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喊了一声:“别跑远了!”

    “噢!”申小花答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着,小短腿足足走了一刻多,村里那条分割贫富的大斜坡才出现在了眼前,申小花站住了看了看,这才深吸口气,努力往上爬着。

    才走了不到一半,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从坡上滚下去。

    “妹妹!”一声惊叫,申小花的右胳膊就被抓住了,她的整个人都斜了,右胳膊刚传来一丝疼痛,左胳膊也被抓住了,于是身体平衡了,疼痛也自然消失了。

    她抬头看,一左一右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抓着她,这是村里唯二的双胞胎,至于另一对则是青芽婶婶家的龙凤胎,生得可好看了。

    只见右边先抓住她的那个小男孩,一脸的严肃和紧张:“你出来干啥?还走得这么远!看,差点摔跤吧?滚下去咋办?”

    左边那个一脸的忠厚,笑嘻嘻的:“妹妹,是不是娘叫你来找我们的?要吃下晌饭了?爹回来了?”

    申小花摇了摇头,果然就看到二哥申小草忠厚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右边的大哥申小树还在紧张的上下的看她是不是受了伤,见没事就拉着她的手小心的往坡下走。

    申小花略微挣扎了一下:“我要上去找擎归。”

    “找他干啥?”申小树问了一句,依然是拉着她走到了坡下的平路上,离开了那个对于五岁的申小花来说是很危险的斜坡。

    “找他有事。”申小花被拉回了平地,无奈又哀怨的抬头看那长长的斜坡。

    “早上我和大哥看到擎归和他丰收叔坐车出去了,那么大个骡子拉车的,可能是去县里了。”

    七岁的申小草用手比划了一下很大的骡子,然后又赶紧的重新拉住了申小花的手。

    “啊?”

    同样是七岁的申小树,只比申小草早出生一刻,性子却稳重了许多,拉着申小花的手始终没松开,点着头道:“擎归昨天就和我说了,今天要去县里,你找他有啥事?明天我和他说去。”

    申小花听擎归去县里了,不由得沮丧,低着头嘟囔:“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他家的奶牛……”

    奶牛是青芽前段时间买的,用来给两个孩子补身体的,同时也给自己做些护肤品,桃子和麦穗用着直说不错。

    “妹妹你想看他家的奶牛?!明天我带你去看吧!”申小草一听马上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好像现在就想去的样子。

    申小树也点头:“明天哥哥带你去看,你自己一个人不能再出来啦。”

    申小花乖乖的答应了一声,由着两人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手往回走,心里却在腹诽自己的大哥,小小年纪的,咋就这么啰嗦?

    兄妹三个回家,离得很远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正站在门口眺望这边,等看到兄妹三人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而申小草老远就已经喊开了:“娘!”

    申陆氏点了点头,又对中间的申小花埋怨道:“我以为你就在门口,咋还跑远了?”

    “娘,你不知道,我和哥哥在斜坡上遇见妹妹的,她差点从坡上滚下来!”申小草马上就说道。

    申小花撅着嘴抬头白了一眼爱告状的二哥。

    申陆氏就脸色发白的过来扯住申小花的胳膊:“你这孩子咋不听话?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坡你还上不去呢!”说着上下的打量她,看看没啥事,就把她的衣襟前掸了掸。

    “娘,没事,妹妹走路小心着呢。”老大申小树替申小花辩解了一句:“早上我和申小草去看了,麦场全清理干净了,以后我就能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了。”

    申陆氏叹了口气:“那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接着又该忙年了……”说着转而看申小花:“你可啥时候能长大哟。”最后一句是说申小花的。

    申小花忙道:“娘,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能看着弟弟。”

    申陆氏说完那句话就起身进院子了,听见申小花这一句转头对她笑了笑。

    申小草撒腿就往院里跑,一头扎进了厨房,而申小树就一直牵着她的手进了靠西边的第一间,他们的房间。

    炕上睡着个才一岁的小男孩儿,是申小花的小弟申小麦,炕边挡着砖头和枕头,是怕他睡醒了乱翻身,从炕边滚下来。

    “花儿,弟弟可能快睡醒了,你上炕去看着他,等醒了就喊娘,知道了吗?”申小树把申小花抱上炕,还给她脱了鞋说道。

    申小花答应了一声,申小树这才出去了。

    申小花扭头看床上睡得正香的申小麦,刚要拿手绢给他擦擦嘴角流出来的哈喇子,就听见院外面突然传来了提高了声的叫:“家里有人没有?申家的?申柳氏?!”

    乡下人家,很少有这样喊别家妇人的,申小花一听这样喊奶奶,马上就知道又来事了!

    急忙的从炕上爬下来,趿拉着鞋跑到了房门口,果然就看到院里立着个五十多岁的婆娘,正叉着腰冲着上房那边喊。

    申小花马上就坐在了门槛上,一双小胖手托着腮帮子歪头看热闹。

    一嗓子喊出来了四五个人,申陆氏从厨房出来了,申小花的大婶子石氏从他们的屋里出来。

    申小花的奶奶申柳氏也从她的上房出来了,皱着眉头看着院里的人:“冯家的,你又闹啥?”

    那冯家的婆娘叉着腰叫道:“我家的桃树又被人偷摘了桃子了!肯定是你家的娃摘得!说!是不是你们两个摘的?!”

    正好申小树和申小草从厨房出来,那冯家婆娘马上就指着喝问。

    申小草一蹦三尺高的叫:“你不要瞎说!谁稀罕你家那酸桃?!”

    申陆氏听见冯婆子不由分说的就冤枉自己的娃,也很不高兴的道:“冯家婶子,说话要有凭据,凭啥说我娃摘了你的桃?!没有证据,红口白牙的你凭啥冤枉人?”

    “就是你家娃摘的!这一上午四邻八舍的谁家的娃都不在,就你家娃在家,不是他们是谁?!”冯家婆娘的手在申小树和申小草的方向乱点着。

    “他婶子,”申柳氏咳嗽一声说话了:“说我孙子摘了你家的桃,你看见了?就凭别家的娃都不在?人家在屋里你咋知道不在的?我两个孙子上午被叫去打麦场收拾,才刚刚回来。”声音还很平静。

    冯家婆娘跳起来大喊:“我刚刚看见你家申小树带着他弟弟妹妹从我家的桃树下过去!我跟着跑出来看,昨天还挂着的几颗大桃就不见了!不是他们偷得是谁偷得?!”

    “这叫啥话?知道啥叫抓贼拿脏不?既然当时看见了,为啥不当场抓住?现在跑到这里红口白牙的喊,这叫栽赃!”申柳氏声音也大了些,严厉的看着冯家婆娘说道。

    一旁看热闹的申小花恨不能拍拍掌给自己的奶奶鼓励鼓励,不愧是认识字的,说出来的话果然就是不一样!

    没错,申小花奶奶和别的乡下妇人很不一样,她奶奶认识字,虽然只认识几个字,家里孩子们的姓名,给外面人说是爷爷取的,其实家里人都知道,全都是奶奶取的。

    申小花就比较满意自己的名字,总比村里那些叫桃花、翠花的强多了。

    不过那冯家婆家和申柳氏做了半辈子的邻居了,早就知道她能说,她也是有备而来的,听了这话马上就梗着脖子大声叫道:“想撇清楚那还不容易?!叫我进去搜一搜就行了!”说着抹胳膊撸袖子的就往厨房奔。

    申小花一下子恍然了!

    闹这么一出,原来为了想看看自家的灶房啊?!

    昨天是二姑回门的日子,带了啥叫冯家这位婆娘眼馋的?申小花歪着头想着。

    申小树从旁边一下子就窜了出来,伸开手挡在灶房门口:“你又不是官府的,凭啥乱翻人家的家里?!”

    “你个不懂事的小娃说啥?!”冯家婆娘马上就伸出手指头指着申小树,一径的点上去,口里威胁的叫道。

    申陆氏忙跑过去把申小树挡在自己身后。

    申柳氏也过去对着冯家婆娘冷笑:“我孙子说的没错,你没证据凭啥搜我家?你是衙门的捕快还是县太爷?没凭没据的翻我家,这还有王法没有?!你敢动一下试试,我就去找里正评理去!”

    “啧啧啧!瞧你厉害的劲,就为了几个桃子去找里正,看里正搭理不搭理你!”

    申柳氏冷哼:“桃子事小,栽赃诬陷的事大!不闹明白了,谁都能冲到我院里来,红口白牙说我偷了东西,就能搜我家!那成啥了?!我家就是那么好搜的?!”

    冯家婆娘到底吵不过申柳氏,瞪着眼睛跳着脚往厨房里看了两眼,也没看到啥,看这样子也进不去,只能嘴上还厉害着:“心虚才不叫人搜咧!我看就是你家娃偷得!呸!我就当是狗吃了!”说着脚步往院门口挪去。

    申小草扬声喊:“可不就是!你家的桃子,就是叫狗吃了!”

    冯家门口那棵桃树,自打结了果子,冯婆子看的紧紧的,谁能偷去?全都是他们自家的人吃了。

    申小草这样说,分明是说她们家的人都是狗。

    申小花在门口坐着嘿嘿嘿的笑,冯家婆娘哪里不知道自己被申小草骂了,边往外走边伸着手指头指着申小草,又点点这边笑的申小花喝骂:“两个短命的小崽子!总有一天落我手里,看我咋收拾你们!”

    申小花大声回嘴:“你才短命!你全家都短命!”

    申陆氏看王婆子骂自己的孩子,不干了,追上去两步厉声骂道:“你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别给脸不要脸!你敢动我娃一下,我拿菜刀上门去!不信就试试!”

    终于,爱找事的冯家婆娘和以前的多次会战一样,被申家的人给骂走了。

    桃子和麦穗躲在一旁看着,手里还拿着个箩筐,见此桃子问身旁的麦穗:“麦穗姐,咱还去冯家买桃子吗?”

    麦穗冷哼一声:“买什么买,再好的桃子有小芳姐家的好吃?吃这种人养出来的桃子也不怕烂心烂肺!”

    桃子点头同意,“那我们去孙家买点杏吧,小少爷去县里读书不容易,咱给他送些过去。”

    “行,回去问问夫人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一块带走。”

    “唉,夫人念叨了好久小芳姐家的水蜜桃,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送过来。”桃子叹道,一张包子脸皱出了包子褶。

    “行了,夫人少你一口吃了?回去我可得告诉夫人。”麦穗掐掐她肉乎乎的小脸儿故意说道。

    冯家婆娘前脚刚走,刚刚靠在自己屋的门框上边嗑瓜子边看热闹的大嫂石氏终于说话了,不冷不热地:“自己娃不争气,就是事多呀,不过到底嘴皮子厉害,瞧这一个个的。”

    申陆氏一转头看着她:“嫂子你说啥?”

    石氏皮笑肉不笑的吐了个瓜子壳,往外走了两步大声道:“我说,自家娃不争气,成天惹出来的事真多!咋,还不让说?冯家婶子咋不找别人,总找咱们家?”

    申陆氏对冯家婆娘不用客气,因为那是外人,但对自己的大嫂却不能太不给脸,乡下人很看中长幼,听石氏冷嘲热讽的,登时就气的白了脸,却没法当着孩子的面和她吵嘴。

    申柳氏拍了拍身上的土,斜睨了一眼石氏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指桑骂槐了,谁不知道那王婆子就是个是非祸害,住在隔壁就成天盯着咱们家?你不也没少和她吵过架?今天没你的事,你就可以嘲笑别人了?自家人不知道和睦自家人,”说着转身进去,撂了最后一句:“成天就是个窝里横!”

    石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嘴巴动了几动,想回嘴到底没敢,恨恨的在婆婆的背后哼了一声,看她进屋了,又转头看申陆氏道:“老二家的,你知不知道昨天她二姑回门给娘偷偷塞啥东西了?那冯婆子来瞎吵吵,不就是得了红眼病?”

    申陆氏真受不了她这样,前面还冷嘲热讽自己,一转眼就像没事人一样的找自己说话,就好像自己是没气性的木头人,随便她想咋对待就咋对待,自己都一定会接着一样!

    申陆氏看都没看石氏一眼,对着上房屋窗户喊了一声:“娘,我把厨房收拾干净了,申小树也把砍好的柴抱到厨房了,那厨房就交给三弟妹了。”

    说着掸了掸身上,招呼还在外面的申小树和申小草回自己的屋子,申小花忙也站起来跟着进屋。

    老申家现在三个儿媳妇,申柳氏在三儿媳妇进门之后,就给分派了做饭的事情,三个媳妇加上个还没有出阁的小女儿申小红,每人做十天饭。

    申小花的母亲申陆氏是二媳妇,昨天十天就已经满了,但是从昨天早上开始,三叔就说三婶身子不舒服,今天到现在也没起来,申陆氏也没办法,只能做了上午饭。

    农村人家,一般都是吃两顿饭,上午一顿,下晌一顿,只有在农忙的那几天才吃三顿饭。

    申小花进屋就被申小树抱上了炕,她看着申陆氏道:“娘!你说三婶会不会又装病?!”

    申陆氏马上就横了她一眼:“就你精!不长个子全长了心眼了!还没筷子高的一点小人,总琢磨这些事?”

    申小花马上梗着脖子道:“那还不是因为三婶总装病偷懒?大婶子又死活不吃亏,三婶的活全让你干了!”

    申小草也跟着道:“就是!农忙的时候就说病了,连三叔都好几天没干活!”

    申陆氏虽然知道孩子们说的是实情,但是她却不能允许自己的孩子没大没小,背后说长辈。

    于是沉下了脸厉声道:“长辈的事不是你们该说的,知道吗?!啥叫孝道?那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讲孝道的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们可不能做这样的人,知道吗?!”

    申小花还想辩解两句,但是看到申陆氏瞪大的眼睛,只能和申小草一块儿低下了头去。

    申小树始终没有说话,看到弟弟妹妹都蔫了,这才赶紧的岔开话道:“娘,等爹回来看看能找到啥活,要是小娃能干的,我也去吧,就算只能挣一文钱,也是钱啊!家里叫申小草看着弟弟妹妹就行了。”

    申陆氏听了摇头:“你才七岁的娃,能干啥活?还是好好的在家吧,能闲半个月,就把家里收拾收拾。”

    她说到这里自己却想着什么想出了神,呆呆的自语:“也得赶紧的做鞋了做裤子了,脚趾头和腿腕子都露出来了……”

    申小草就嗤的笑:“娘,你叫哥哥做鞋做裤子?”

    申小花大声笑了起来,申小树也笑着挠挠头,申陆氏也扑哧笑了,伸手在申小草额头上点了一下:“就你怪话多!”说着出去了。

    申小草和申小树也爬上了炕,申小树歪头看了一会儿还睡着的申小麦,奇怪的道:“今天睡得可真够香的,往常早醒了。”

    “大哥,你去看没看过擎归家的奶牛?”申小花还在惦记着这件事,又问:“你知道一头奶牛要多少银子?”

    “不知道……肯定不少。”申小树摇头。

    其实,年方五岁的申小花,到现在也没见过整颗的银子是啥样子的,申家是很穷很穷的人家,虽然爷爷奶奶是很勤恳的,但无奈家里人口多,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囫囵个的拉扯大已经不容易了,就别想能存下家底了。

    从申家老大娶亲开始,家里就更穷的揭不开锅了,几乎是每娶一个媳妇,都要嫁一个闺女,才能把这家里维持下去。

    但就是因为家穷,聘礼拿不出来,娶进门的媳妇也都有着不太令人满意的一面。

    老大申有田娶得石氏,贪婪爱计较,心眼不少,在她娘家村里的时候,人都说石家那姑娘不长个子全长了心眼!干什么都一点不吃亏!

    乡下人看不惯这种凡事计较的做派,因此石氏在娘家的时候亲事也不算好找,只能将就了很穷的申家。

    老二申有粮娶得申陆氏,在娘家的时候就传出来脾气不好,太暴躁。

    可是申小花觉得娘要是不厉害点,怎么能保护自己和哥哥弟弟们?

    她的爹申有粮是家里的老二,不居长,也不是年幼的,中间的老二最是吃亏,娘要是再不厉害点,那家里更是什么都争不来了?

    况且这在家里争不争的还在其次,一家人也没那么好争,但是在外面要是没有个脾气,那村里的泼妇爱寻事的婆娘,见着你这软柿子谁都捏一捏,哪受得了?!就像他们家的邻居刚来的那冯家婆娘一样。

    而老三申有钱娶的那个媳妇,据说在娘家的时候名声已经传开了,就是特别的懒!好吃懒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在看来也没错,嫁过来满打满算四个月,只做了不到五天的饭,成天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疼,自己偷懒还不说,还要扯上申有钱。

    前半个月是收麦穗的农忙时候,全家都忙得能脱了一层皮,就连跟在后面捡掉落在路边沟里麦穗的申小花,都晒成了一个小黑煤球,只有老三媳妇躲在屋里不出来。

    申柳氏豁出去脸面去叫了一回,从炕上扯下来打着骂着叫去了地里一天。

    第二天就爬不起炕了,说是闪了腰又扭了脚,动都动不了了,生生的叫申有钱那个壮劳力都跟着伺候了她三天。

    申柳氏一看三媳妇懒成这样,心都凉了。

    要说起来,乡下人家谁不想娶个又能干是非又少的儿媳妇?

    申柳氏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们个个都是好的,在外肯干活,少是非,在家脾气好,和睦妯娌。

    可家里穷,那名声好的姑娘聘礼虽然不一定会比别的姑娘多,但是在娘家村里名声有一定不好的姑娘,聘礼却一定会比别的姑娘少要一些。

    他们家穷,只能将就娶那些有点差名声,但也不是大问题的姑娘。

    好在,老大老二的媳妇,虽然说各有各的毛病,但是该她们干活的时候,倒是都能好好干活。

    尤其是老二媳妇,说起来除了脾气大一点之外,还真算是个好媳妇了,干活也勤快,也知道孝敬爹娘,妯娌之间,大部分也是吃亏忍耐的,除非是涉及到她的孩子了,那爆碳脾气才会爆发出来。

    老大媳妇虽然太能计较,但是干活也是不含糊的,毕竟是乡下长大的,谁也不会说是一点活都不干。

    老三媳妇王氏在这乡下也算是极品了,真真的是把自己当成是城里夫人的命了?

    申小花还在炕上琢磨,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过,她马上就过去趴在窗边往外看,果然看见奶奶往三叔三婶的屋子走去。

    申小草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奶去叫三婶了?”

    申小花点点头:“嗯,不过看她起不起来。”

    申柳氏走到老三的窗户下面,朝里喊:“老三家的?还不起来?今天开始该你做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一声有气没力的声音:“是,我这就去……”尾音甚至还好像是拉胡琴一样的颤抖着,就好像是病重的马上要死了一样。

    答应是答应,不过以前也是这样,叫干活的时候就满嘴答应,从不说自己不肯干,可身子就是不动!过不了一会儿就叫自己男人去和婆婆磋磨,求情。

    申柳氏显然已经不相信她了,伸手在窗户上拍了两下:“那就赶紧出来!快点,我在这等着!”

    屋里就在没有动静了,果然,过了一会儿申有钱出来了,陪着笑脸低声道:“娘,翠红的身子……”

    话没说完已经被申柳氏板着脸给打断了:“少废话!叫你媳妇起来做饭!我乡下人家养不起这样的千金夫人,要是在这样,咱们就去贾家说道说道!这样的儿媳妇我要不起!”

    “娘!你不能不讲理!”

    “你说谁不讲理?!”申柳氏脸‘腾’的一下就气红了,调门一下子高了数倍!任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方面这样说自己。

    刚端着一盆衣裳打算去河边洗的申陆氏看到老三和申柳氏吵了起来,便放下盆过来对申有钱道:“老三,跟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到底是谁不讲理?你媳妇进门几个月,洗过一次衣服没有?给家里人做了几顿饭?你不好好说说你媳妇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反过来说娘不讲理?”

    申有钱对她翻了一白眼道:“我和娘说话,没你的事!”

    申柳氏拔高了嗓门叫道:“你怎么和你二嫂说话的?!你娶了亲了,反而还越活越回去了?!”

    申有钱被申柳氏吼了一嗓子,也觉着理亏,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声音:“真还别威胁我,谁怕呀?说道就说道!我进门才几天就叫人干活?确实是病了,谁家不是叫养着?偏咱们家就都是铁石心肠的,硬把病人从炕上扯下来去干活!这下好了,病更重了,却还要叫人做饭!想把人往死里磋磨?!”

    申柳氏一听王氏睁着眼睛说瞎话,气的浑身乱颤,对着窗户用手指头点着恼怒异常。

    “你要说道,那就好好说道!你进门几天叫你干活的,五月一日成的亲,五月四日回的门,五月六日姑姑节,说是要在那边直接过了姑姑节回来,从五月四日一直住到了五月十日!谁家的媳妇三日回门却能在娘家住六天?!这都是出了奇的事儿了!”

    气都没有换一口,连炮竹一般的说着:“这不不算,五月十日晚上到的家,十二日开始种秋麦,全家都下地,只有你说你是刚进门的面皮薄,不好出去,我也答应了!就这还不满意……”

    申有钱一脸的不耐烦,听申柳氏长篇大论地,就打断了叫了一声:“行了娘!”

    申柳氏话说了一半被自己儿子打断,更是气的没法,声音越发高了:“不下地去,做饭总可以吧?我还叫老大家的大闺女芳儿给你打下手,可你咋说的?你说你在娘家没做过饭,压根就不会!那时候收麦子忙得跟啥一样,我也没空跟你多啰嗦,你可倒好,叫十岁的芳儿做饭,你这个当三婶成天躺在床上等着吃!”

    申柳氏手指头往老二的屋子这边一指:“花儿才五岁,每天都要去地里给大家送饭送水,你干啥了?啥也不干!天天睡炕上!嫁过来头两个月,你啥活都没干!咋就那么有脸,说你进门几天就干活了?!”

    “娘!别说了。”

    申柳氏一转脸对着申有钱骂道:“还有你!没娶这个懒婆娘的时候还像个人,娶了懒婆娘,你也变金贵了?懒得出了奇!地里活干完了,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你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知道出去找活干,你反倒是蹲在房里伺候媳妇开了!你还是个人不?!”

    申有钱梗着脖子想反嘴,但是一看老娘气的浑身乱颤,脚底下直踉跄,二嫂扶着都有点扶不住,显然是气狠了,就也不敢在多说。

    屋里那位王氏却还细声细气的呛声:“骂吧,好好骂吧,你儿子不是人,也不知道是生的。”

    申柳氏气疯了,使劲的拍着窗户:“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在外面说话,媳妇在屋里连声拌嘴?!”

    申有钱看到这样,急的跺脚:“行了别吵了!叫人听见了笑话!”说着竟然转身进了门,将门从里面一栓,不出来了!

    申柳氏气的在外面差点仰倒,幸好申陆氏搀扶着才没有摔倒,又骂了两句,屋里倒是不回嘴了,可就是不开门,也不出来,申柳氏气的没办法,申陆氏边劝着边扶回了上房。

    这边一直看热闹的申小花和申小草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撇撇嘴,申小花道:“三婶也太懒了。”

    申小草也点头:“三婶是个懒婆娘!”

    要是往常,听见两人这样背地里议论长辈,申小树这个当哥哥的该训他们了,不过刚刚的一幕申小树也全都听见看见了,也觉着那三婶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本身就立身不正,隔着窗子和奶奶拌嘴,这哪是当长辈该有的样子?因此听见两人这样说三婶,申小树也没说话。

    倒是外头吵得翻天,把睡觉的申小麦给吵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张嘴就叫:“娘!”

    申小树就急忙的抱过去,边哄着边抱下炕领他去尿尿,回来给洗手洗脸,又忙着给他喂水喝。

    她们吵的这一架可谓是又急又快,本来村里男人就不多,申家几个小子是赶在了好时候,当初来抓壮丁的时候年纪不够,又因家穷生得瘦弱,看得比实际年龄还小,那些军爷就没看上。

    这在当时是多令人羡慕的一件事,申柳氏出门谁不说她命好,几个儿子都在身边,可如今谁不笑话他们家过得这日子。

    不到片刻功夫,村里都知道申家婆媳吵架了,甚至原话都能给你说上几句。

    申陆氏在上房屋里劝了一会儿申柳氏,就端着一盆衣裳去河边洗。

    这也是为了避开下晌做饭的时间,到现在王氏也不松口,就是不肯出来做饭,到点做饭,少不得又得是申陆氏做饭,申陆氏也不能总给她惯毛病,因此干脆出去,过了吃饭的点再回来。

    嘱咐了申小树一句,申陆氏出去了。手机用户看种田文里的野猪今天也在艰难求生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647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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