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芽领着孩子们回到了屋里，去找药酒给梨子揉脖子。
桃子把长毛兔放在地上，就赶紧去洗了手，过来爬上炕也伸手给他揉着，看到弟弟脖子上的大红手印，桃子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就是不想哭，那眼泪也好像金豆一样不停的往下掉。
梨子懵懵懂懂低着头，感觉到一双小手在自己后脖子揉，抬头看桃子眼泪汪汪地，甜甜地笑了一下：“没事，梨子不疼。”
“别乱动。”刘氏说了一句，眼圈还红着，神情淡淡的。
桃子偷眼看了娘一眼，心里更难受了。
梨子撅着嘴伸着小胖手在他脖颈胡乱的擦着，刚刚大哭了一场，他还不时的要抽噎一下。
桃子马上就转身抱住梨子：“还哭咧？男娃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丢脸咧。”
梨子嘴撅的更高了。
刘氏看着哭丧着脸的女儿，抽搭的小儿子，心中着实的不落忍，把梨子的衣服拉好，对桃子道：“行了行了，没事了。你赶紧去伺候那宝贝兔子去吧！好好养那俩祖宗！”
桃子脸上还带着泪痕，又被逗得‘噗嗤’笑了，梨子马上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俩祖宗，咯咯咯，娘说那是俩祖宗……”脸上亦是尤还带着泪水，却已经笑得在炕上乱滚。
刘氏看到小儿子满炕乱滚，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桃子还真惦记那两只兔子，她得替小姐给兔子做个窝出来，急急忙忙的下了炕，去里屋小间，这是她睡觉的屋子，看到那两只兔子找了个角落窝了起来，于是她走出了屋里去给小兔子找家拔草。
刚到门口就看到村长背着手嘴里叼着旱烟管子进来了，她忙喊了一声：“村长爷爷！”
他笑呵呵的点点头：“娃乖。”
旁边跟着的是申家的人，领着村长去了申老汉的屋里。
桃子在屋里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给兔子做窝的东西。
这边倒是有竹子什么的，可她一个人弄不了，更别说适合做筐子的东西了。
桃子无功而返，心里琢磨着，只能叫爹专门用木头给做个兔子窝了。
她去院门口的坡边摘苜蓿草，这一条不大的水沟蜿蜿蜒蜒的经过几家门口，往山里沟渠汇集而去。
没摘一会儿，梨子就找来了：“姐姐，娘叫你回去咧，别乱跑。”
“嗯，我给兔子摘些草吃，一会儿就回去。”桃子头都没抬的说，梨子便也来帮着她。
桃子将苜蓿草放在兔子的跟前，果然，两只小兔子凑近了嗅了嗅，马上就吃了起来。
其实兔子是很好养活的一种动物，繁殖力强，用处也大。
尤其是这种长毛兔，毛可以剪下来卖钱，兔子肉可以吃。
擎娅从擎归那里听说了，县城有卖长毛兔的，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养殖兔子，只不过自己年纪太小了，她怕自己捯饬不了。
农村人的固有观念，就是靠天靠地吃饭，养鸡鸭大部分是为了生蛋卖钱，兔子在村里就很少有人养，更没有大规模养殖的，因为都认为难以养活。
村里人全靠地，地里不长庄稼，那种地的人只能等死。
这样的地方生存环境其实是很恶劣的，农村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更得不起病，十里八乡能有个大夫都不错了。
体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夭折的很多，因此，基本上都疼孩子，因为养活长大实在不容易，哪家要是成天的往死里打孩子，别说族里人要出面，就是四邻八舍的看不惯都要往村长那里告状咧。
这样的地方，人都养不活，更别说发展什么养殖业了，估计都没人往这方面想。
穷人家最多也就养一些鸡，一两头猪，鸡平常下个蛋赞起来卖钱，年底的时候卖了猪能贴补点过年。
而真正有养殖的，就是青芽家，不过也是今年下半年才正式开始拾掇，买了三头的奶牛，那个申小花还一直惦记着去看看呢。
不得不说擎娅还是挺像她娘的，有赚钱的脑子。
擎娅这时已经扎完马步了，用小凳子围了个圈，把两只兔子围在里面，兔子住的暂时先这样，明天出去薅点草给做个软和的窝，等丰收叔有时间了打个木头筐子。
又去找了个破瓦片，洗干净了从灶上锅里舀了些热水，晾了一会儿去给兔子喝。
青芽在门后面偷偷看着这一幕，心底叹口气，希望这孩子这次不是三分钟热度。
村长到了申家，申小花被派去烧水，刚从屋门里出来，大婶子那边的大女儿申小芳也跟着出来了，看到了申小花也没说话，径自去灶房端了一盆水出来。
门口传来了泼水的声音，申小花和哥哥两人同时抬头去看，就见申小芳把一盆水泼在了门口，又拿眼睛把两人盯了一眼，进去了。
申小花弯腰拾掇柴火，心里对这个不爱言语的大姐很是不感冒，也不知道成天想的啥，反正总拿眼睛那么奇怪的看人。
大婶子那边有两个大闺女，叫申小芳和申小妮，还有个小子就是和小花一样岁数的申良。
申小芳其实不到十二岁，农村这边算岁数都算虚岁，还要大里再算一岁，申小芳实打实也就十岁，还是半大的女娃，根本不用急着说亲事。
大婶子总是拿她做由头吵闹，其实就是为了分家。
大婶子的娘家兄弟前几年出去做生意发了点小财，给大婶子贴补了些钱，大婶子都藏了起来，没有交到奶手里，就是等着分家。
申老汉和申柳氏心里都清楚，不过钱是人家娘家贴补的，他们也没那个脸非叫石氏拿出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那石氏这两年眼看着申小芳大了，再过几年该说亲了，石氏就怕到那时候还没分家，那她就是想给自己女儿置办厚一点的嫁妆，上面还有姑姑比着，也不能比她们太过好了，所以这两年闹分家闹得最凶的就是石氏。
老大申有田当然也知道他家的情况，他和石氏的想法其实一样的，也希望分家。
但是他毕竟是老大，分家这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而且申有田身上还是有老大的责任，对于这两年石氏为了分家越发的胡闹，他也生气，也动手打过石氏。
而其他兄弟们，成了亲的当然也都希望分家，毕竟，分了家各过各的小日子，比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方便些，也自在些。
当家的就是自己，说什么都算。而且成了亲有了孩子，都想着怎么把自己家的日子过得红火一点，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但是一大家子在一块儿，就算是多挣了钱，分得你多了他少了，又要吵闹，太麻烦。
申老汉也知道这个理，所以这两年也想着分家，这不去年老三也成了亲了，还有个老四和一个小闺女，这就不影响了，看老大家的实在也是不能一起过了，还是分家的好。
再加上昨天听了申柳氏和自己学说的那三儿媳妇的德行，申老汉这回是彻底的下定了决心，养着这样的儿媳妇，成天还要把自己俩气死呢！
倒不如趁早分了家，各过各的去！
等申小花和申小草烧好水进屋门的时候，村长和族里的太爷已经和爷商量好往外走了。
申小草看到大哥申小树拿着耙子在清理猪圈，忙把水壶给申小花拿着，他过去帮忙。
申小花往屋里走，从大婶子的屋里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梳了两个朝天小辫子，穿着件粉红的对襟长袄，脚下穿着一双绣着花的漂亮的绣花鞋。
身上穿的衣裳，和申小花身上穿的黑棉袄，黑棉鞋一对比，鲜明的不得了。
就好像一个是小仙女儿，一个是小泥猴儿。
那小姑娘看到申小花，马上叫了一声：“站住！你手里那壶热水给我端过来！”
这是石氏的二女儿申小妮。
申小花没搭理她继续往里走，申小妮就跑过来张开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叫道：“我说话你没听见？！把水壶给我！你这个赔钱货！”
申小花虽然懒得和她计较，但是也不能任由她欺负自己，马上梗着脖子瞪着眼：“这是我自己烧的，凭啥给你？你讲不讲理？”
申小妮瞪眼尖声叫：“你才不讲理！你脸大的很，花了全家的柴还嘴硬！那些钱是我爹辛辛苦苦种地挣来的！你快把热水给我！不然小心我捶你！”说着把握拳的手挥了挥，她已经八岁了，比申小花高了半头，这个优势很明显。
申小花翻了个白眼，还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娘那膀大腰圆的我打不过，未必连你个小屁孩儿也打不过！虽然自己还小了几岁，不过打女人揪头发，申小花还是知道的。
看了看申小妮小脑袋两边翘着的两只辫子，申小花打定主意，要是她敢打自己一下，自己就揪她辫子不撒手！非给她薅下来一把头发不可！总要叫她知道啥叫疼！
申小妮虽然常挨她娘石氏的打，不过石氏那多半都是为了做戏给爷和奶看，早教过申小妮，没打疼也叫，使劲叫！吵得四邻不安才叫好呢！
所以申小花估计申小妮就从没有被打疼过，小小年纪的，演戏的本事倒是练下了。
申小妮看她居然还梗脖子，马上就挥着手过来，照平常学她娘的动作，抡圆了就要打下来。
“我看你敢！”
那边申小树和申小草听见吵声早过来了，申小树冲到申小花身前一站，瞪着申小妮：“你敢动一下我妹妹，你试试！”
申小草也冲过来朝她挥拳头：“我打趴下你！”
申小妮一看到他们两个过来了，嘴一扁，突然的就放声的嚎了起来：“娘！娘你快来看！申小树申小草要打我咧！娘……”
石氏刚从这边屋里跑出来，那边正屋里老大就好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奔了出来，青着脸吼：“滚回屋里去！还闹啥？！”
石氏看申有田是彻底爆了！在看到申老汉把自己相公和兄弟们叫去，就知道可能是要商量分家，分家正是她的目的，倒也真没必要在闹下去。
而且她又害怕再闹的话，反而惹怒了申老汉，再要不分了！那还起了反作用了，于是过来把申小妮胳膊一扯往回拖，还对着申小花骂了一句：“赔钱货！丑八怪！”
申小树和申小草俱都气的眼圈发红，申小花反过来还安抚他们：“别生气了，跟她们也住不了几天了，哥哥去忙吧。”
申小树和申小草这才继续去清理猪圈。
申小花往屋里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败家女，败家女！”
她回头，看到石氏的屋门口露出颗小脑袋，正对着自己喊，一看到自己看过去，马上又缩了回去，是石氏的小儿子申良。
申小花没当回事，继续进屋里，看到小姑翠红在和娘说话，看到她进来，翠红就笑着叫：“小花，你藏的那块糖呢？我咋没看见？”
申小花指了一下里屋：“在里面呢。”
“小花快点吃了，别攒着，姑姑下回给你一块更大的。”翠红笑着说道。
申小花知道小姑这是变着法的安抚自己，其实她倒真不是为了那块糖，只是咽不下那口气，那块糖是擎归给她的冬瓜糖。
申小花没多说，只笑了笑。申陆氏沉着脸问：“小花，刚刚是小妮在外面和你吵？”
申小花忙笑着：“没事娘，她还不懂事咧！”
这话反倒把沉着脸的申陆氏还有翠红给逗笑了，翠红笑着说：“你五岁，她八岁，你反过来倒说她不懂事？”
申小花笑嘻嘻的：“不讲道理的人都是不懂事。”
马上就想到了大婶子，吐吐舌头进里屋去了。
身后传来了翠红的笑声：“二嫂你别说，小花说的话咂么咂么还真的有道理咧！”
“你别再惯着她了，叫她听了得意！这都是我们太惯着了，才出了今天这事！”
“你说说，我才去借了个花样子，咋就闹得这么大？”翠红看着申陆氏压低声劝道：“二嫂，你不用理那边那个，她就是那脾气……她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全家都知道的事，还成天闹的，把我大哥闹得都没脸。算了，爹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她也闹不了几天了……”
分家的事也不知道咋商量的，不过这两天申老汉每天都和几个儿子在一起商量，石氏瞪圆了眼睛想去偷听一下，动不动就叫申柳氏逮着了骂一顿。
三天之后，老三申有钱和王氏回来了。
两人进门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的，没先打招呼而是急急忙忙的开锁进自己屋里，石氏正好在院里站着，当然早猜到他们从娘家拿了东西。
看申有钱背的大包裹吧！足有一张大案板那么大，看着还挺重的。
石氏就故意喊：“老三和老三媳妇回来啦！娘！快出来看，背了好大一个包袱！”
王氏狠狠的把石氏瞪了一眼。
申柳氏听见喊出来了，不过也没往跟前去，看王氏那防备的神情她就腻歪，只喊了一嗓子：“老三！回来就过来，你爹找你有事！”
申有钱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还一脸的不愿意，大约是以为爹娘马上的找自己，是为了要自己从媳妇娘家拿来的东西。
在屋里王氏就说了，要什么都不给！就说什么都没拿来！敢给一点试试看！
申有钱抱着这样的想法去了上房屋，一看哥哥弟弟都在，还吃了一惊，然后听说是分家的事，这才大松了口气。
当然点头，分家他也是千情万愿！
老三回来了，兄弟四个到齐，去申老汉的屋里商谈了好久，定下了分家的事。
老三回来的第二天，村长和族里的几个爷并唯一还活着的太爷全都来到了申老汉家，看着给把家分了。
先分重头的，一个是田地，一个是住处，一个是粮食。
申老汉家的地只有八亩中等田，四个兄弟分，还要给申老汉留一份，按五份分就有点分不过来。
兄弟们都希望能给爹多留点地，于是申老汉分了两亩，其余四个兄弟每人一亩半。
老房子这边，老四申有油没成亲，小闺女没嫁出去，不能分出去，就还是和老人住在一起。
老大申有田还执意要住在老房子这边，他是老大，应该住在父母身边孝敬伺候父母亲。
申老汉摇头：“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不过分家分家，就是要分出去各人过各人的，你也不走，老四也不能走，算啥分家？！你还是另找地方住，又不是多远，一个村里的，还怕照应不到？”
老大和申老汉的话都说到了，村长便点着头道：“老大的话说到了就行！你爹都能理解，外人就没话说！还是要分出去，一来是家里人口慢慢多了，也住不下，二来就像你爹说的，分家分家，都不走叫啥分家？”
申有田这才点头不说话了。
村里其他能住的地方，就是老一辈族里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废弃的房屋，之所以废弃，无非就是地理位置太偏，太靠近深沟，或者家里有钱了，盖了新房，老屋里就不住了。
族里给了三个地方的房屋，有两个都是围绕在老房子这边，离得不远的，这也是基本的规矩了，老人还在，儿孙们不能离得太远。
三个兄弟也没什么挑的，客客气气的把住的地方也分了。
值得一提的是二房被分到的房子离青芽家挺近的，申小花知道了还心里偷乐，这下她去看奶牛方便了许多！
分粮食稍微麻烦了一些，今年的麦穗收的不错，不过按老申家的人口依然是紧巴，算来算去只有大半年的口粮。
到底是按家分还是按人头分，大家心里头都有些嘀咕。
照老大、老二的情况，肯定是希望按人头分，不然分得更少，粮食只能支撑半年，另外半年咋办？
但是老三、老四这样的情况，人口少，按家分就要占点便宜。
老三申有钱想法多一点，想按家分，但是里正还有族里的长辈都在，他一个男人也要脸，不能太计较，尤其是分家这种事，全村人最后肯定都能知道这老申家的家是咋分的，因此暂时没说话。
老四申有油就是个憨直的性子，马上就道：“还是按人头分！咋也不能饿着孩子们。”
申老汉听了微微点头，斜眼看自己那不说话的三儿子申有钱。
村长和族里的长辈也都看着老三，申有钱虽然不愿意，但是心里算了算，平均下来的话，吃亏也就在一个人的口粮上，也只能点头答应按人头分。
他心中对老四抢着表态有点不满，这不是把自己给晾起来了？！斜睨了申有油一眼。
家什箱子，不够一家一套，只能每家给了个大件装东西，不拘是箱子或者柜子啥的。
锅碗瓢勺的，按人头也分了。
农具按照干活的人头分了，基本上每家大致能分几个，实在分不了的，愿意谦让的便谦让一下，等自家去买预备。
谦让的基本都是老大和老二，都说老三才成家，没什么底子。
好的更是要留在申老汉这边。家里的牲畜不多，三头猪，十来只鸡。
每家分了两只母鸡，猪分不过来，依然是老大老二谦让了，说刚刚分粮食的时候，算是老三吃了亏，现在这猪就给老三分了一头，老大老二就没有，剩下的两头猪留给申老汉。
一头猪卖了也好几两银子呢，老大申有田想的是，老三把猪卖了，难道还能一点都给兄弟们分？
而申有油就根本没指望。
这就算是分完了家。
老四申有油还没有成家，他分得一份和申老汉暂时不分开，还在一起。
穷家就是好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分了也没有什么闹的，这本就是石氏和王氏心里所愿意的，再闹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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