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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着唇不说话，南铮在看着她，神情淡漠，“过去的事免不得出岔子！”
闻言，她又笑起来，迎着日头闲散地踱步，“你说得对，过去那么久我都记不清楚了，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仅仅凭着一场梦境和日志上的寥寥数语去找人本来就不大容易。找到了更好，权当是上天给我的一份恩赐；当然，找不到就让那人继续留在梦里。何况我常常要到慕府里来，有的是机会，若是以后寻着了，这会失望岂不是庸人自扰？”她笑得和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忠心耿耿，甚好甚好！”
她插科打诨的本事向来是无师自通，前脚失望的很，这会又乐颠颠地讨他的便宜。他收回目光掉过头去淡然道：“仆在想方才送信的公子，对公主很忠心！”
满满的都是讽刺！长孙姒觑他一眼，“赵克承是我府上的小郎君，承泰元年廷试名落孙山，一气之下自荐做了面首。圣人瞧他长得俊朗就赐给了我，如今二三年了，倒是落了一身长袖善舞的本事，我自然也不能埋没。”
南铮了然，“公主的男宠，叫人刮目相看！”
长孙姒哼了一声，“客气客气！”
南铮锲而不舍，转身行礼，“仆还没恭喜公主，与慕侍郎共结鸳盟，得偿所愿！”
这话怎么听都是发自肺腑的嘲笑，长孙姒瞧着他幽幽地道：“南内侍太客气了，赶明儿婚贴须得亲自送到府上去才好！”
“仆不敢！”
行至门外，她挥着团扇朝他脑门上揍了一记，“这天底下还有你南内侍不敢的，滚吧，用不着你伺候了。”听着响儿，候在府门外的小黄门低着头大气不敢哼一声。南铮是何等样尊贵，圣人见着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也不过是和嘉公主手底下敢斗上一斗，他才任劳任怨；到底是从公主府里头出来的奴，惦记着原先的主子。这话也就是在心里头过上一遍，谁也没胆子说出来。
京城里头风向好，接旨供着的熏香还没烧完，街头巷尾就流传起和嘉公主要下嫁门下侍郎慕璟的消息。长孙姒兴致勃勃地挨着海棠色小团花的引枕，撩起帘子听车外头的人嚼舌根。此起彼伏的叫卖也没能高过人们的好奇之意，人多嘴杂，从崇明坊头前一句传到尾就没个样子。一家茶肆养着一位精瘦精瘦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便圆了话本子兜头就倒：“再说那荒谬无度的和嘉公主，不满府中天上人间，偏要到凡间祸害无辜良家子。可叹那慕府侍郎……”
烟官是公主府里的少使，生得泼辣俊俏，嘴也不饶人，说书绕舌头半句也不愿意听。车轮吱呀呀地滚了几圈，远远地还能听着满堂喝彩声，她气得发髻上缀着的玉蝴蝶都在微微地颤，“这起子人，到处胡说八道，也不怕口舌生疮遭报应。一天到晚都是下三滥的把戏，赶明儿派人捉出去拔了舌头再叫他猖狂。”
长孙姒接过她斟来的一杯茶，笑容可掬，“烂了舌头怕什么？胡说八道才能聚着人来听，银子多了找郎中看看照样活泛的很，听书不就听个什么旁门左道的稀罕才精彩……”她扭脸过来看烟官，揶揄道：“哎，方才赵克承来回话，怎么没瞧着你拎着他衣领子打？莫不是不打不相识，舍不得动手了！”
烟官脸红了红，绞着胸口的束带道：“公主，没有那回事。姓赵的是个滑头，想当年刚进府笨得和木头似的；如今倒好，窜水里的活鱼捉不着影子，可烦人了！婢子不稀罕搭理他，瞧见了都是避着走。”
长孙姒惆怅道：“啊，那你脸红什么？”
“公主……”烟官搓着束带四处乱瞟，忽然瞧着什么稀罕的扯了她衣袖往窗外指，“哎，那不是和瑞驸马么？旁边怎么还有个娘子，大庭广众之下搂抱成何体统……”隔了半晌，她好容易转了下巴过来唏嘘道：“和瑞公主真可怜，遇人不淑！十来天前驸马接了个小娘子进府，如今又来新人了。”
长孙姒托着腮沉思，“你说得很对，不过人各不同，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赵克承奸猾了些好在心眼好，不像和瑞驸马，你说是吧？”
“那倒是，赵克承若是敢……”半截话头交代了出去，这才意识到又被她套了话。烟官张口结舌，饶是性子再好总有女儿家的内敛在心里，闷声害羞去了。
日头近了午，辇车在顺阳门外停下，长孙姒背着手站在树下等长孙衷那个猴崽子。长孙衷是长孙奂的嫡子，生母去的早，长孙奂感怀就立成了太子。小小的年纪每日里学不完的功课，正当年纪的皮猴子活生生地被教成了小木桩子；长孙姒疼他，昨儿约好今日背着他阿爷偷溜出宫玩上一日。
这会国子监应当下了学，可顺杨门前一马平川的，寻不着地方躲起来唬一唬小猴崽，她正在遗憾，顺阳门里就踱出来一个宫装丽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盛气凌人。可巧了，前脚看着偷腥的郎君，后脚遇上骄傲的娘子，这破坏自己亲姐姻缘的勾当到底要不要做？
和瑞公主长孙婠搭着长使的手从宫里出来，见门前猫着笑语晏晏的长孙姒，她似乎没什么时辰烦恼过，永远一副云淡风轻叫人讨厌的模样。她哼了一声，“哟，这不是六娘么，好久不见，真是恭喜了。”
长孙姒笑着颔首，“婠姐姐客气了，一家子人，同喜同喜。”
长孙婠瞟了她一眼，不屑一顾，“我可不敢沾你的喜庆儿，你思恋慕璟多少年，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怕是守着稀世的珍宝不让别人看见呢，我就不去讨你的嫌了，你自己个儿可得看好了。”
她说话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嫌弃，长孙姒不禁发笑，“可不是的！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与和瑞驸马相提并论。”
长孙婠哼了一声，“算你有眼力劲儿，和瑞驸马日日为圣人分忧又眷顾家室，旁人哪里比的上。你在这儿接茬等慕璟吧。我离开的时候他刚好进去同圣人说话，怕是得等上好几个时辰呢……”她行了两步扭过头来对长孙姒道：“不过，你都等了他这么久，几个时辰算什么。可惜你有情他无意，谁不知道他和苏慎彤相好，六娘你这日子得好生经营才是。”
“婠姐姐说得是呢！”长孙姒摇着团扇频频点头，“我倒是想起来了，方才我路过崇明坊，瞧着和瑞驸马进了有匪斋给姐姐挑首饰，真是恩爱的很，羡煞我们一众姊妹！”
长孙婠变了脸色，搭在长使腕子上的手凌厉地收回衣袖里，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还未待她发作，就听着人清凌凌地喊：“皇姑！”
剑拔弩张的气氛散个干净，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正儿八经地迈过来，“长孙衷拜见大皇姑，六皇姑！”行了礼，抬起脸来正色道：“大皇姑，我今儿在国子监遇着和瑞驸马，以为着他来接我，可没成想请了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一块去了。想来是大皇姑的哪位好友，学识渊博得很，还望大皇姑引荐。”
长孙婠脸面上的傲气也存不住，勉强堆着笑，“是和瑞驸马远房的表亲，若是你得空皇姑就带你去。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待人走远了，长孙姒一把拎了长孙衷到跟前，先前老神在在的小毛孩子彻底蔫了，嘻嘻哈哈地往她身上缠。到底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去了伪装的一层壳，骨子里都是顽皮，“小猴崽子，还学会说谎了，赶明儿叫你阿爷收拾你。”
长孙衷不乐意，埋在她怀里拱，“皇姑皇姑，衷儿晓得您最好了，舍不得阿爷打我。您瞧，我也不是帮您一道拾掇大皇姑，谁叫她总是颐指气使的。”
她扯了他耳朵叫他站好，“别跟我这儿灌迷魂汤，你当我扯谎呢。我可不就是看着和瑞驸马才和她说的，你呢，什么如花似玉的姐姐，学识渊博。今天是崔博士授课，和瑞驸马几个胆子敢和他抢人？国子监离着崇明坊几个坊子，我瞧着他那会你们还没下学呢，他长了翅膀飞过去的？小猴崽子，若不是瞧你帮我的份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长孙衷埋着头对手指，喃喃低语，“皇姑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扯谎了。一定向皇姑好好学，杀人于无形！”
长孙姒气，揪着他耳朵往辇车那走，咬牙切齿道：“小猴崽子，还敢胡说八道！”
长孙衷不服，哼了一声，“我是猴崽子，我阿爷是猴子您也是猴子，咱们全家都是猴！刚才还夸您有勇有谋的，聪明不过一炷香！”
“你想不想出去玩了！”
“……想！皇姑您最好了！”
“……哼！”
长孙衷挨着她趴在引枕上看她挑果子，不由得好奇道：“那什么，皇姑，您是不是不想嫁给慕璟啊？”
长孙姒低头觑他一眼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您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怎么说呢，就像是瞧见心上人的那种高兴，没有！”他撇撇嘴，“慕璟那人有别的心思，配不上皇姑。”
“这个你都知道？”
长孙衷对姑母不了解他心思的做法表示不满，“我都是男子汉了哪能不知道这个？就像是哪个宫里的妃嫔听闻阿爷要去的那种喜悦，您没有啊。”
长孙姒默了默，“衷哥儿，你知道的太多了！”
“皇姑……”他伸手扯她的衣袖，“你别怪阿爷，他身子一天天的不好，发作起来疯魔了一样。他其实挺害怕哪一日见不到你出嫁就……一时间很难找合适的驸马，你以前也喜欢慕璟不是？”
到底是孩子，再懂事乖巧也有畏惧死亡的时候，她把他往怀里搂了搂，避开他红了的眼眶，“你阿爷想的事情多得数不完，成日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会影响到你。他有他的福气和他的不幸，每个人都一样，别人没办法插手。你和我也是，你今天的任务是做功课和玩，那就尽兴，不要想别的，好不好？”
长孙衷抹了抹眼睛又高兴起来，“那我今天可以不用回宫吗？”
“你表现良好自然可以！”
第二日，长孙姒多少是有些后悔的。长孙衷是脱了缰绳的野马，昨儿到宵禁时辰还不愿回府，磨了半晌说了几个故事才肯睡去，一早又要往国子监送。她趴在美人靠上准备睡个回笼觉，烟官来回禀，说是慕夫人领了慕侍郎拜见公主。手机用户看宦臣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04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